菁州府城南的一家青楼的上房里,楚赫在窗边负手而立正等待着什么人。
“候爷。”一个货郎打扮的独眼男子轻轻推开门房进来,关上门后,单膝跪在楚赫身后。
“厉厌天,”楚赫没有转过身,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双眼一般淡泊,说出的却是残忍的话,“为什么秦泽海还活着。”
“原本‘千机引’已经顺利下在许淑云身上了,”厉厌天沉声道,“可是却被人解了。”
“怎么可能?”楚赫猛地转过身上,目光逼视般看着跪在地上的厉厌天,“‘千机引’是大内密药,解法特殊,南越应该没人知道解法才对,就算是那位江宁名医毕先生也不可能!”
暗害秦泽海,再助厉厌天吞并五峰船队这个主意本来是他为厉厌天出来,再让厉厌天献计给九江王,让九江王帮忙得来“千机引”之毒。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没有成功,怎么能让他不惊讶。
“可是确实是被人把毒解了。”厉厌天不敢直面楚赫的目光而垂下了头,“据我安插的钉子传回来的消息,解毒的人是近来名传南越两地的医女,南越总督慕振荣的二女儿慕雪瑟!”
“慕雪瑟?”楚赫顿感诧异,这个名字他在京城的时候也有听说过,太后的外孙女,姜华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女儿,出身如此高贵的名门闺秀,又加之从小就因为天生过人的美貌而颇受赞喻,楚赫自然不会不知道。
何况,慕振荣的动静关系朝局,自然也有人替楚赫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
“我听说她两个月前出事毁容了?”
“是。”
“能解‘千机引’的必是杏林高手,可我从前不曾听说过慕家二小姐会医术,她怎么突然就成了医女?”
“这个慕二小姐也不知道是如何会这‘千机引’的解法的,属下也不清楚。”厉厌天皱着眉头回答,“可是确实是她替许淑云解了毒,而且这次的瘟疫据说也是她研制出的药方,镇国公才能如此轻易地将疫情化解的。而且她帮许淑云解毒之后,似乎和秦泽海还颇有往来,只是他们是否在合谋些什么,我安排的那个人地位太低,一时打探不到。”
“这些事,你告诉九江王了么?”楚赫的双眼微微眯了眯。
“说了。”
“他怎么说?”
“九江王说有一位高人教他利用这件事诬陷镇国公通倭!”
“高人?”楚赫面露疑惑,“是谁?”
“此人极为神秘,九江王始终不肯透露。”厉厌天回答。
“高人么——”楚赫轻笑一声,命令道,“你就按他们的意思去做!”
“可是候爷原先不是有意拉拢镇国公么?”厉厌天不解地问。
“是啊,镇国公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轻,又手握兵权,我与六皇子本来的确是有意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楚赫冷笑了起来,“可是没想到镇国公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非得认死了要做纯臣,既然无法拉拢,他又占着南越总督的位置,于我们的大计无益,还是尽早除掉的好。”
“属下明白了。”厉厌天沉声回答。
“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我保证你之后会有享不尽的富贵权势,也会让你摘下秦泽海的头颅,以解你多年之恨。”楚赫脸上挂着凉薄的笑容,淡淡地许诺道。
“多谢候爷!”厉厌天笑起来,帮助九江王起事太过冒险,还不如投靠皇帝最宠爱的六皇子九方镜来得有可靠。
况且,楚赫这位忠义候,有孔明之智,陈平之才,论起运筹帷幄当世罕逢敌手,厉厌天认定只要跟着楚赫,他想要的富贵荣华一定能够得到。
楚赫和厉厌天分别离开这家青楼的时候,没有发现刚刚他们会面的房间的窗外悬挂着一个人。浮生将他们方才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眼见他们各自离开,他才一个轻盈的纵跃,在半空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轻巧地落在地上,闪身又消失在大街上的人流里去找慕雪瑟了。
通往天一楼酒的大街上,慕雪瑟身后跟着手里拿着百里斋点心的浮生,和抱着买好的书籍丹青一起往天一酒楼的方向走,浮生已经把刚才听见楚赫和厉厌天谈话的内容一字不落地禀报给慕雪瑟。慕雪瑟听过之后,就一直在沉思。
她就知道九江王和于涯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前天所谓的达成共识不过就是双方的缓兵之计,她需要时间策划秦泽海的归降,不宜惹麻烦。而九江王明面上联名了南越两地的官员,一起为她上书请功,暗地里却策划着要用“通倭”罪名至慕家于万劫不复。
果然是个狠角色!只是厉厌天未提到于涯,却提到了一个高人!这个高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于涯?
到底于涯在九江王的谋反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再联想到前天于涯对厉厌天不在意的态度,厉厌天似乎是并不知道于涯与九江王的来往,否则必然会泄露给楚赫才对。
不过,从这次看来她之前设想的没错,厉厌天果然首鼠两端,明着投靠九江王,暗地里却是楚赫的人。九方痕遇到的那场暗杀袭击,必定是楚赫策划的。
那么,楚赫到南越来,仅仅就是为了见厉厌天一面而已么?
按照前世的话,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陪同九方镜在潮州府办理潮州织造局亏空一案才对。还是说他跟她一样,也在好奇皇上到底为什么派九方痕和九方澜两位皇子到南越两地来暗访?又或者,他又在策划着什么?
她一路思忖着走到天一酒楼楼下慕府的马车前,让浮生和丹青将她买的书籍和点心都放回车上,独自上了天一酒楼的二楼,她敲了敲慕天华和秦泽海所在的雅间的门,“是我。”
门从里面打开,慕雪瑟走了进去,摘下了头上的冥离,看着慕天华和秦泽海问道,“你们商量得如何了?”
“我和秦兄已经商量好了,等此次瘟疫完全过去,父亲也可以腾出手的时候,我就将秦兄引荐给父亲。”慕天华浅笑着回答。
“来不及。”慕雪瑟沉声道。
秦泽海看慕雪瑟一张小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眼中似有阴霾,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么?”
“我得到消息,厉厌天已经知道秦大哥与我有所往来,与他勾结的那个朝廷人士预备利用这一点诬陷父亲通倭!”慕雪瑟抬起眼,看向秦泽海,“消息是从你那里走漏,你身边的人不干净。为了能够成功诱骗厉厌天,归降的事必须保密,若是外泄,再想对付厉厌天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泽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知道了,我回去会好好排查五峰船队里的人。”
“那现在,你是什么意思?”慕天华看着慕雪瑟。
“你现在立刻安排秦大哥去见父亲,并将我们的计划告诉父亲,同时让父亲修密函一封,将秦大哥归降一事交代清楚,快马送到京城承给皇上。”慕雪瑟边说边在桌边坐在下来。
“对,这样就算再有人弹劾父亲通倭也没用了。”慕天华眼睛一亮。
先有这样一封密函在,之后再有秦泽海归降一事,一切就都顺里成章。就算中途有人上书弹劾镇国公通倭,皇上也会先留中不发,静观南越情势再做定夺。这样一来,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至于剩下的事情,就要看秦大哥你的演技够不够好了。”慕雪瑟向着秦泽海,慢慢微笑起来。
秦泽海怔了一下,也笑起来,“我明白,你尽管放心。”
慕雪瑟推开雅间的窗子,看着窗外夏末云气稀薄湛蓝的天,笑起来,“这南越两地,也该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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