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最快的速度蹬自行车，乌黑的直发在阳光下如绸缎一般往后飞舞。
厂里的电话铃声如约响起。
“叮铃铃！”
守在电话旁的丁二满头大汗，根本不敢接这个电话。程建国说过这个电话关乎服装厂的前程，要是被他不小心搞诨了，他怎么负担得起责任？
眼看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电话铃声随时会断，三、二……
“喂？”
就在电话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刻，一个人影从外面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来，唰地拿起话筒。
“这里是春华服装厂的办公室。”
热汗沿着水怀珠素白的额角滑落下来，她气还没喘匀，但是尽量保持声音平稳，“请问你找谁？”
丁二看见她如神仙一样出现，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我找水怀珠。”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是非常不耐烦的声音，“今天是最后一次。”
“同志，你好。”
水怀珠深吸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我是水怀珠，已经听厂里的同事说你打电话找了我多次的事情，实在对不起，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今天才好起来，实在对不起。”
她连声说了两遍对不起，也把春华服装厂这些天来发生的变故不着痕迹地捂下来。
不是光彩的事情，不需要对外宣扬，影响厂里的形象。
“你真的是水怀珠？”
对方似乎并不太相信：“我打了几天电话来找她都找不着，今天你就出现了，我怎么能知道你们不是找人来假冒呢？”
“同志，”她的气息稳了不少，不疾不徐地自证身份：“东洲中学高二的女学生，参加合唱比赛找我买的衣服。我留了一张小名片给其中一位戴蝴蝶头箍的女学生。”
话筒里沉默了几秒，随即有笑声传出来：“我女儿不停说卖衣服给她们的姐姐说话嗓音好听极了，我想你就是。”
--
等水巍山几个人赶到，水怀珠刚好放下了电话。
“怀珠，”连叶美英也来了，紧张地小跑冲进来，“你路上骑得那么快，没摔着吧？电话听上了？
“妈。”
水怀珠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抬头展颜一笑：“我找到能帮助厂里的客户了！”
原来上次买衣服的女学生中，有一个人的父母是经营服装店的，并且在几个城市里都有分店！
合唱比赛那天，女学生的父亲也去看了，觉得女儿的衣服很不错，恰好有她留下来的小卡片，便联系来了。
刚才在电话里，陈老板表现得很感兴趣，还问她裙子的库存还有多少。
“真的？”
叶美英有点不敢相信，连问了几遍。
“爸，你现在让人通知厂里的工人，”她是行动派，稍经思考后立即有了决定：“全部回来上班，衣服还有一些细节要修改的。”
她约了陈老板明天上午时间，自己亲自带几件衣服版型去市里给他看。
水巍山虽然感觉一切有些不真实，可他此刻无比相信闺女的话。
“行，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严大姐，让她把那班同事叫回来！”
父女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各自分头去行动，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人理会在场的程建国和丁二。
直到人都走了，剩下来的这两人无语对望。
最后还是丁二弱弱开了口，“副厂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丁二还不由自主重新叫回他做副厂长。
程建国脸颊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忽然发泄般一脚重重踹向旁边的椅子上。
“嗷！”
痛得他打了个哆嗦，狼狈地弯腰揉脚，好一会儿后才能勉强直起身子来。
“走，跟着他们去！”
--
春华服装厂一扫连日来的阴霾，重新回来上班的工人斗志高昂，都听说了厂长千金拉回了一笔大生意。
“怀珠，真有你的！”
许海燕一见到水怀珠立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水厂长的闺女！”
“海燕，别给我拍马屁。”
水怀珠正往仓库里去：“快点来帮我搬东西。”
“好咧！”
一眨眼的功夫，厂里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置上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人抱怨被临时叫回来开工，他们都清楚水巍山回来便是代表了他们的胜利！
除了服从水巍山那班工人，之前跟着程建国起哄的那些人也不敢再造次，甚至比以前干活还要卖力！
整间厂里唯一没事干的人是程建国，无论他走到哪里，每个人都是捂紧鼻子远离他。
渐渐的，他成了一个被孤立的人，呆呆地站在厂区空地中间。
水怀珠瞥了眼窗外，正好看见这个景象。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用一句很老套的话来说，程建国是罪有应得，不值得任何同情。
在他出卖自己人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最坏结果的觉悟。
--
第二天一大早，水怀珠和水巍山带上昨晚连夜修改好的衣服版型，两父女一同进城，直奔陈老板说的地址。
东洲市的裳好服饰店。
水巍山来过多次市里，比她熟悉方向，骑车带着她很快找到地方。
“裳好服饰店我听说过。”
在进去的前一刻，水巍山忽然停下来，抬头望着挂着的招牌，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服饰行业中经营得比较出色，但是他们从来都是在省城里拿货，连市里的服装厂都没和他们做过生意。”
更别说他们这种乡镇小厂了。
他们的货品向来供应的对象向来是市场里的衣服摊子。
昨天听到可以挽救厂的消息，水巍山啥也没想，全副心思都在生意上，直到这一刻亲眼看见对方的门牌，他才猛然后知后觉，自己要和这样一间连锁服装店做生意，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这次会不会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厂里所有的人都翘首盼望有个好结果，可是如果失败了呢？他还能用什么面孔去面对信任他的下属们？
一次又一次的失信让一位老厂长并不好受。
“爸。”
水怀珠轻声开口：“无论结果是怎么样，我们总要去拼一次，不是吗？”
她的性格受不了磨磨蹭蹭的，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要面对，把衣服版型往自己手上一提，率先大步走进去。
“爸，你在外面等我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