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笑着摇摇头。
“无妨,都是要有这么一遭的。”
“对了,你不是与阎少匠和姜少匠他们去谈论新图纸的事了吗?怎么,都安排好了?”
李复微微颔首。
“已经商议好了,新的图纸我都带回来了。”李复说着,将图纸展示给李韶看。
他带回来的,是要送进宫中的效果图,具体的图纸,是留在阎立德和姜确那里的。
送进宫中的,用不着那么详细,只是让太上皇和李二凤看一眼,知道将来行宫建造好了,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就足够了。
至于建造过程中的具体图纸,加上诸多数据,那可就太多了,一整箱子的图纸。
李复所说的图纸一式三份,也只是效果图,一式三份。
具体的数据图纸,后续也会誊抄,到时候放在匠作监,用于封存留档。
泾阳王府用不着留具体的数据图,没啥用。
“我看看。”李韶示意翠竹扶她起身,探头往榻上的小桌案上去看。
新的图纸比以往多了不少改动。
“这跟以前的那一份图纸,完全不一样啊,除却主殿没更改之外,其他的,全变了。”
“是啊,这就是商议了十多天,最终的结果。”李复说道:“他们两个也是厉害,效果图出来了,具体的图纸也出来了,估摸着这十来天,他们画图纸都画累了。”
“但是结果也是好的,这东西要是在咱们这庄子上盖起来,那古往今来,可是头一份了。”李复解释着:“这行宫,集北方宫殿,南方园林于一体,些许西方建筑做点缀。”
如今西方的建筑,也就只能起点点缀作用了,让人看了,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新鲜感而已,还要费脑筋以巧思加入到行宫的整体之中。
毕竟此时的西方,没有文艺复兴,没有什么艺术可言。
“在外的行宫,追求的并非是规模宏大,建筑庄严。”李复解释着:“要的就是一个巧思,还有居住的舒适体验,什么庄严啊,隆重啊,肃穆啊,那是长安城太极宫才需要的东西,或者说以后,朝廷要修建新的宫殿,满足朝廷的需求。”
李韶微微颔首。
“没错,庄子上的行宫,可不能喧宾夺主。”
“你与阎少匠和姜少匠他们商议出的最新的图纸,的确是有巧思的,南北方建筑相互结合,看上去便令人耳目一新,太上皇一定会喜欢的。”
“太上皇对庄子上的行宫倒是没有多大的要求,原本我琢磨着,修建好之后,给他一个惊喜,图纸不想给他看的。”李复笑道:“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先给太上皇看看吧,若是喜欢,就有了期待,有了期待的日子,也是开心的。”
李复想起以前人们说,如果想要回老家,千万不要给父母来什么突然惊喜,如果提前一个月与父母说,那父母会在家多一份期待,多高兴一个月呢。
就如同周末,实际上最爽的是周五下午到周六。
这就是期待和希望带来附加情绪。
“行宫建造,非一日之功,我也与老阎和姜确商议过人手的事情,过些时日,庄子上就要招工了,人数可不少,我给他们暂定了五千人的工匠名额。”李复说道。
“这么多?!”李韶略微惊讶了一番。
“不多可不行啊,庄子上的事情可不少,今年还有工坊要扩张,书院三期要扩建,之前跟老陆还有颜老先生商议过了分院的事,我回来还跟你念叨过。”
李韶点头:“这我记得,直到今年,书院的学生们在书院已经读书有三年了,但是今年就开启分院的话,是不是有点早?”
“三年的时间,书院的先生们也能够看出诸多学生,是否有读书的天赋了,若是不精此道,还是早些学点本事,比抱着书本死读书要强,至少将来有一门养家糊口的本事,不算在书院白白浪费时间。”李复的手搭上了图纸:“就比如说,今年要修建宫殿,实际上所需要的人手当中,最缺乏的不是工匠和干活的工人。”
“而是中层做记录的文吏。”
“这个问题,也好在有老阎和行本,他们倒是能带几个人过来,再加上马周他们,还多一个窦奉节,勉强够用。”
“如果说书院的学生,进了分院,学业有成,机会合适的情况下,他们完全能够胜任在修建行宫中所需要到的一些职位。”
“用他们在书院学到的本事,赚取钱财。”
“这就是我设立书院的初衷。”
“并非是想让所有的学生都去读书,将来入仕的。”
“天下读书人何其多,能入仕的有几个?所以,还是实际一些,不要对于入仕做官,有过多的执念。”
“书院这一期,三百来个学生,分院之后,继续读书的就剩不下多少,培养出来的全能型人才,适合做官的,就更没几个了,而真正能入仕的,难说。”
“朝廷都上赶着精简官员呢,连马周这样的人才,得陛下的青睐,如今在朝中也只是有一个临时的职位,年前梳理了长安城内的道路交通问题,职位也还没转正呢。”
“就书院里的这些学生,如今这连半吊子都没有的水平.......”
从马周身上就能看出来,想要真正出仕做官,门槛有多高了。
“就算是如今庄子上要盖行宫了,以他们现在的年纪,资质,还有学到的东西,连参与修建行宫的资格都没有。”李复遗憾摇头。
“有你这样一个为他们事事操心的书院副院长,也是这帮学生们的福气了。”李韶笑道。
她最是喜欢自家夫君的这股善良劲儿了。
书院里,多都是普通庄户家的孩子,为了庄子上的庄户生活更好,为了这帮孩子的前途,自家夫君也真是没少操心了。
“我这会儿要给宫中写两封信,一封是给太上皇的,一封是给陛下的,告知他们今年庄子上修行宫的事情,这份图纸,我也要让石头一并送到宫中去。”
“好。”李韶点头,随后看向翠竹,吩咐着:“翠竹,去为郎君研墨。”
“是。”翠竹应声,走去了书桌旁。
李复亦起身,到书桌旁坐下,翠竹铺好裁剪好的纸张。
李复提笔蘸墨,开始写信。
信写完,着人叫来了石头。
石头匆匆来到书房门外。
李复拿上两封信,连带着行宫的新图纸。
“还是跑腿的活儿,带上我的牌子,进宫去,全都面呈给陛下。”李复叮嘱着。
“是。”石头接过东西,拱手应声。
这活儿,他熟悉。
属于轻车熟路了。
长安城,太极宫,两仪殿。
忙碌了一天的李世民,终于在天色晚将晚的时候处理完了今天的事务,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正打算去立政殿,殿外内侍进来禀报,说泾阳王府的石头护卫到了。
“让他进殿来。”李世民对于石头这个送信人已经习惯了。
石头走进殿中,双手奉上两封信,还有一份行宫的图纸。
“陛下,这是我家郎君给陛下的信,另外一封,是给太上皇的,请求陛下届时连带图纸,一并转交。”
“图纸?”
“是,最新的行宫图纸。”石头解释着。
“最新的?怎么,之前确定好的图纸,不用了?”李世民依旧有些疑惑。
“是,这是郎君还有阎少匠和姜少匠重新商议过的,说是比原先规划的行宫,更好一些。”
石头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什么高雅的形容词来,反正就是一个字,好!
“好,朕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进宫来,取回信。”
“是。”石头拱手应声。
待石头离开之后,李世民先是仔细端详了行宫的图纸,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对未来泾阳县庄子上的行宫,也多了几番期待。
不管行宫建造成什么样子,那都是李复对太上皇的孝心。
挺好的,有些事情,自己这个天子不方便做,李复倒是能替他全了这份心意。
如今国家依旧是百废待兴,朝廷诸多事务处理,处处都需要钱粮支持。
他这个做儿子的,就算是有心想要为父亲做些什么,可是眼下的条件却不允许,朝臣们更是不会答应。
他的肩膀上,还要支撑更重的担子。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信件,眼眸中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手指尖触碰到略带粗糙的信封,心中泛起几分柔和。
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目光落在那一行行熟悉的,写的不怎么地的字迹。
这字写的,还是一如既往的.........
拿不出手。
看李复的书信,对于李世民这个喜欢书圣的“书法大家”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二哥,我今年要给太上皇修行宫了,新图纸也送过去了,你也看看。
虽然本王很有才华,跟老阎和行本弄出来的新图纸也很好,但是你也别嫉妒,毕竟,本王就是这么优秀。
太上皇年事已高,行宫之事事不宜迟,今年庄子上会招揽许多工匠,大概五千人,比前两年声势更大,朝中的言论,就交给二哥你了。
小弟无比相信二哥一定能够将朝堂上的琐碎声音处理妥当,这点小事,都用不着小弟操心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李世民一阵头大,闭上眼睛缓了一阵。
怎么会有人写信让人看了都觉得一阵聒噪。
“咱们之间,还是老规矩,我出钱办事,二哥负责平事,咱们各司其职就完事儿了.......”
这人!!!!
李世民咬牙切齿。
是真会给他这个皇帝安排事情做啊!
好好好,他堂堂一个郡王,自己区区一个皇帝了是吧?
算了,朕是皇帝,不跟他计较。
李世民读着信,从眉头紧皱,到逐渐平和,最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人,言辞嚣张,但是又是这样的自信,字里行间之中,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出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的那种昂扬的劲头。
“怀仁,还是这般性子啊。”李世民低声自语,微微摇了摇头。
但凡是他感兴趣的,他都是全力以赴的去做。
他不感兴趣的,问都不带问一嘴的。
李世民放下信件,目光投向殿外。
夜色渐深,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映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王德,朕有些饿了。”
王德微微抬头,上前低声问道:“那奴婢这就传膳尚食局?”
李世民摇了摇头。
“不,去立政殿,朕陪皇后一同用膳,你提早让人过去知会一声。”
“是。”王德应声,对着殿内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让他去了立政殿。
李世民提笔开始给李复回信,写好之后,放在了桌边。
“明日石头进宫来,安排人让他直接到两仪殿来,取这封信给他,让他带回庄子上,另外,这封给太上皇的信件,连同这图纸,着人一并送去大安宫。”
李世民将信件和图纸交给王德,让他安排内侍送过去。
夜幕低垂,李世民带着王德到了立政殿。
立政殿这边提前接到了消息,早就已经将万膳准备妥当。
长孙皇后原本坐在案几前,亲手为李治做小衣裳,见到李世民到来,放下手上的针线活,起身相迎。
“陛下今日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可是朝务繁忙?莫要累坏了自己。”
李世民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朝务倒是寻常,只是被怀仁那小子气得不轻。”
长孙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温声道:“怀仁?他又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动气?”
李世民轻笑一声,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准备好的茶水,轻抿一口,缓缓说道:“今日他送了两封信过来........”
李世民说了说事情的由来。
“他在庄子上折腾,让朕在朝中给他平事,使唤朕使唤的倒是顺手了。”
长孙皇后闻言,掩唇轻笑,眸中满是温柔。
“怀仁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他不是一向如此吗?修行宫,总归是件好事,怀仁对太上皇的孝心是真的,对陛下的兄弟之情,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