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答应了。”方回点头。
“这么自私?”林霜听了很生气,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孩子,“那孩子怎么办?就这样被当成一个交易品交到那个什么鬼富家少爷妈妈的手里了?”
“他们留下了孩子,获得了自由。”方回说得很平静,“从那以后,疯老头儿未再见过他的女儿。这么多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过。”
“太过份了!爱情就这么了不起?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放弃吗?”林霜瞬间气得双手插腰,“那老头儿呢?他也没意见?那可是他的外孙,那个外孙,可能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呢。”
“疯老头儿当然有意见。他有生以年最严厉地痛骂了他的女儿,他并不希望,他女儿也像他一样,失去以后才知道自己的血肉至亲对自己是多么重要。可是......他女儿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一意孤行。他女儿对他说,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不会离弃自己的丈夫。所以当她遇到那个人时,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即使是让她放弃至亲骨肉,她也心甘情愿。”
林霜听了直摇头:“太偏执了,太自私了。这并不能成为她抛弃孩子,只为自己的理由。”
“可能每个人都会有执念。执念有时候可以成就好事,但有时候也容易让人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们会后悔?”林霜才不这么以为,“他们想的是,孩子可以再生,抛弃一个无所谓。”
“后来,疯老头儿想尽一切办法想把孩子要回来,但一直都没能如愿。到最后,他也不得不放弃。”
“还是因为他女儿吧?”
“对。”方回点头,“他若是还要抢那个孩子,他的女儿就会失去丈夫。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有时候清醒,有时候又疯疯癫癫。”
林霜听了,突然觉得老头儿好可怜,但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富家少爷......唯一的孙子......林霜突然意识到这个故事的人物是如此熟悉。
“那个孩子......”林霜震惊地看向方回。“你是想告诉我......疯老头儿是......”
方回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顿了顿说:“我一开始也很吃惊,直到疯老头儿拉着我酒后吐真言......季洛寒......是他的外孙。”
林霜难以置信地僵在那里,忽地笑了笑:“不可能。季洛寒是有父母的。”但这样说完,她就想起季洛寒同他们的生疏。
“从小时起,季洛寒的父母就不常在。他们只是偶尔在每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现身一次。”方回语气平和地说,“我想,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季洛寒,让他知道。”
林霜愣在那里,想到什么,说了句“方回,我得先去一个地方,有什么我们后面再说。”然后就扔下方回,快步朝车库那边跑。
离开季宅,林霜开着车就去了季家庄园。
她知道,想要验证故事的真假,最好就是直截了当。
于是,她不请自来。再次出现在了董老太太的面前。这一次,老太太的情况更不如上次的好。已经躺在床上见她,而且面容憔悴。
李管家本不想让她去见老太太,让老太太徒增心烦,但是,听林霜直截说了疯老头儿这个人之后,犹豫半天还是同意带她去见。
她坐在老太太的床边,也不敢贸然开口。
倒是老太太没什么精神地看着她,主动说:“丫头。来找我,肯定不是来看我的吧?”
此情此景,林霜心生出一丝歉疚来。不论如何,她都是这个家的一员。老太太病成这样,她却从未挂念过,确是不应该的。
但这个时候,她要说的是另有其它。
“说吧。”董老太太咳了两声,“看你那脸上都写满了问题了。”
林霜把谦疚暂时收了收,把方回告诉她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董老太太无比平静地听完,沉默了许久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丫头,你知道人活这一辈子,最悲哀最痛苦的时刻是什么吗?特别是一个母亲。”
林霜见老太太如此,心里面已经确定地八九不离十。“母亲最心痛的,永远都是因为孩子。”
听此,董老太太苦笑着:“自己的孩子,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要胁,要我放了他。哼,我怀胎十月生下他,把最好的都给了他。可是到最后,他却说:妈,你给我的,全部都是痛苦。你若是不想看着我死,就放了我,让我跟我深爱的女人离开。
林霜脸色沉着,并不能说,这到底是谁的对,谁的错。
“罢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随他去吧。但是凡事总要付出代价。他们伟大的爱情,也总要有牺牲品。”
“奶奶。”林霜真不懂,亲人之间为什么一定绝到这一步,“这样对季洛寒公平么?”
董老太太并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接着说:“命运啊,总是这样。人啊,也总是喜欢重蹈覆辙。我原以为,我布了一个还算是皆大欢喜的局。我为我新的希望,我唯一的孙子。设定了一个全新的家庭。我怕他从小没有父母,会自卑,
“就让家里面一个老司机的儿子作了我的儿子,顶替了我儿子的名字。我给他们安排了优越的生活和身份,让他们成为我孙子的家庭。
“我再次把最好的都给了我这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孙子,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前程。最好的未婚妻......
“直到他那年生日那天,他冲来问我,他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原来,他无意间从那对蠢货夫妻那儿得知了真相。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执着于此。从他记事起,我就教育他,凡事都要想好,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他的父母是谁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季家唯一的继承人。是我唯一的孙子。”
“你在利用他。”林霜听了,就只有气愤,压着声音反驳,“你需要的就只是继承人而已,而不是一个孙子。”
老太太面色一僵,却没有动怒:“是啊,他也是这样说。所以,他用实际行动报复了我,险此丢了性命。”
林霜一怔。
“虽然命保住了。但他却拒绝治疗。为了报复我,他不惜毁了自己,毁了我最看重的继承人。他告诉我,他留着一口气的目的,就是要在我断气之前,让我亲眼看着,他是如何被毁灭的,让我带着季家后继无人的遗憾死不瞑目。真是够狠的,比他那懦弱的父亲强得多。”
“您为什么要这样?”林霜真的不明白,“就让他和家人团聚又如何,他还是您的孙子。难道,一个您不满的儿媳妇,就真的让您绝情至此?”
老太太听了笑了,表情转为严肃:“人,活着,就有它的法则。有些人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而我的眼里,容不下一切对这个家族有害的人或事。我可以失去儿子,但我不可以让这个家断送在我的手里。继承人,必须要有。就算要我亲手毁灭,我也要保住这个家的继承人。”
好可怕的执念!
到今时今刻,林霜才算是彻底明白。季洛寒对眼前这个老人的恨,还有对这个家族的恨,为何会如此执着而根深蒂固。是什么样的欲望和执念,令人可以抛弃亲情,只讲利益。
“那您需要的从不是亲人,而是棋子。”林霜毫不留情地说。
“丫头。”老太太收了收了情绪,“你们总喜欢这样说。但是我问问你。真感情也好,棋子也罢,事情落在你们头上时,你们能真真正正分得清楚吗?”
林霜愣了愣,过了许久说:“我可能也分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一点,没有人可以永远操控别人的人生。就算是棋子,也会有无法控制的时候。有时候,学着放手,可能才是正确的。”
说完这番话,林霜起身欲走。
“丫头。”董老太太却突然叫住她,眼睛里的光定定地锁住她,“别放手。”
林霜呆了几秒,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既然你今天来到了这里,那么就......别放手。洛寒......我就交给你了。”
哼,林霜冷不丁地笑了,心里面窝着的火更甚:“您就别心存幻想了。我不会跟季洛寒有什么的,更加不会有什么继承人。”
她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是她真的恨透了这一切。
董老太太笑笑,摇了摇头,轻声说:“走吧。”
......
回到季宅,林霜就一直呆在主人房里未出来。
她突然回忆起了很多的事情。
那时候,她怀孕时,季洛寒坚持要她打掉孩子,说过的那样无情的话......还有后面做的那些离谱而又可恨的事情......
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她突然理解了,也明白了。
......
这般呆坐在晚上,直到季洛寒从公司回来。推门而入。
见窗边上坐着的人影,季洛寒伸手松了松领带,就朝她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到跟前,在飘窗软垫上坐下来,林霜才回过神来,说了句:“回来了。”
季洛寒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怕我追究你,所以先装可怜?”
林霜没反应过来地愣了愣,过了会儿才回答说:“总要有点新花样,是不是?”
看着她有些疲累的笑脸,季洛寒眸子里的光敏锐地沉了沉,说:“我又未追究你,你不用担心。”
见季洛寒如此,林霜笑笑:“原来.......这新花样确实有用。”
季洛寒不置可否地笑笑:“下不为例,别以为每次都这么幸运。”
突然间,林霜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离自己如此之近,而她......并不想推开他。
“季先生。”她眉眼带笑地唤他。
季洛寒亦看着她,浅笑着回唤了一声“季太太?”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我若不让你问,你就真的不会问?”
“看情况。”林霜撇撇嘴,“关键是,你不可以生气。”
季洛寒听了噗笑:“那看来,并不是什么好问题。”他想了想,“算了,你还是问吧。”
“现在......你这样......算是已经原谅你奶奶了么?”
季洛寒明显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为何问这个?”
“你现在是思源集团的总裁,也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林霜缓缓地解释起来,却解释得并不顺畅,“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有些事情,也许并不用......太过执着?”
季洛寒很是认真地听完,张嘴即说:“她是不是又给了你什么压力?”
“不是。”林霜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
“好了,别说了。”可季洛寒看上去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一起下去吃饭。”
“季洛寒。”林霜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很长时间了,她没有主动触碰过他,这仿佛是第一次。季洛寒暮地愣住,禁不住问:“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说?”
林霜脸上的表情很犹豫,也很担忧,可还是忍不住:“我若是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更不敢了。我没有任何恶意,只不过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你究竟想说什么?”季洛寒的脸色沉了沉。
林霜叹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就把她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
她原以为季洛寒的情绪会有所变化,不想他的表情却始终是平静的,平静得令人害怕。
“我知道了。”季洛寒冷声说了这样一句,“下去吃饭。”然后拍拍她的手背,就起身离开。
林霜可以感受到那压抑得厉害的气场,满心的后悔。也许。她不该讲的,不该告诉他这个故事......也许,这样并不是为了他好,而是伤害了他。
可能他并不想知道,亲生父母的原由。这样的原由,并不是可以原谅的。
林霜啊林霜,你就是个坏心肠的女人!
她禁不住叹气掩面,已然不确定自己做得是否正确。
自此之后,林霜都小心翼翼。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她都在刻意想把气氛恢复到轻松的状态。只是,季洛寒总是恹恹地回应,面孔上明显是冰冷的。
他好似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季洛寒,让人难以看清,也让人难以接近。
......
疯老头儿再一次来到季宅的时候,只有林霜在家。
他把做好的礼服奉上,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拘束。
“您怎么亲自送来了?”林霜已知道他是季洛寒的外公,自然是不敢再没大没小地唤他老头儿。“不是说好了,司机会来接您的吗?”
“没关系。”疯老头儿笑着摆了摆手,余光不时往周围打量,“你......老公没在家啊?”
“没在。”林霜把疯老头儿的不安看在眼里,并不确定这层窗户纸有没有被捅破。
“没在啊。”疯老头儿脸上浮现出失望,尴尬地笑了笑,“你赶快试试吧。有哪里不合适的,我再帮你改改。”
林霜笑笑:“我不试了。您亲自做的,一定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种肯定,疯老头儿的表情却没有显得有多么高兴。“行。那你收着吧。我就......回去了。”这样说着,疯老头儿满脸失望地转身就要走。
林霜心里面一揪,追上去:“等一下。”
疯老头儿回过身来看她,脸上的微笑里掺着令人心疼的沧桑和无奈。
“我能否再麻烦你一次?”
“什么事你说,没什么麻不麻烦的。”疯老头儿一改计较的风格,很是慈爱。兴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种转变太过奇怪,疯老头儿赶忙干咳两声,“反正我这段时间闲。”
这样看来,疯老头儿并不知方回来过的事情。林霜这样想着。请求说:“能不能麻烦您再为季洛寒做一套礼服?”
疯老头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要让我给你......老公也做套衣服?”
“嗯。”林霜点头,想了想说,“最好是......能跟我这套有所呼应。”
“情侣装?”疯老头儿像个孩子般突然笑出来。
林霜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您有空做吗?”
“有!当然有!”疯老头儿立马有了精神,“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量尺寸?”
量尺寸?林霜眨了眨眼睛。她只顾着想让疯老头儿心里好过些,却忘了这个碴了。“那个......”她想了想,“实在是不好意思。季洛寒这个人......性格上有点......”
“不好相处!”疯老头儿把话接过来,口气很是老干部。
“对,不好相处!”林霜极为赞同,继续说。“所以,亲自量尺寸这个事有点困难。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告诉我怎么量,我帮您量好?”
疯老头儿虽还是有些失望,但当即一想,似是很快就想通了,点了点头。
待疯老头儿走后,林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面走来走去。给季洛寒量尺寸,她该怎么说呢?如果季洛寒就是不给她量。怎么办?毕竟这样太过明显了。
啊。她越想越觉得头疼,禁不住仰头长叹,恨极了自己又做了件冲动的事情。
小桃见她如此,走过来不明所以:“少奶奶,您这是......练瑜伽呢?”
“不是。”林霜继续仰着头,胳膊垂在两边,“我是在思考。”
小桃拧了拧眉,奇怪了嘀咕着“这能思考?”然后也站来她旁边,学着她的动作。
“烦死了。”林霜突然就叫着恢复正常。吓了旁边的小桃一跳。
“少奶奶。”小桃被吓得怪叫,“你吓死我了好不好?不是说思考么?我正思考着呢。”
林霜被她的样子倒是逗乐了:“那你继续帮我这样思考一下,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用量尺,神不知鬼不觉地量到一个人的胸围、腰转,肩宽和袖长呢?”
小桃噗笑:“这种问题还用思考?用手比比不就好了?”
“用手比?”
“对啊。”小桃说着在她肩上做了个示范,“这古人没有量尺,还不做衣服穿了呀?”
“也是。”
“怎么?给我家少爷准备神秘礼物啊?”小桃忍不住八卦。
林霜白她一眼:“不关你事,少当小喇叭。”
“少奶奶,我冤枉。”小桃一听。立马瘪嘴不高兴,“我告诉少爷的事情,都是说得你的好。我可不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林霜看着她,忍俊不禁,拍拍她肩膀调侃说:“你就承认吧。比起我,你更爱你家少爷。如果我和你家少爷同时掉河里,你肯定先救你家少爷吧?”
“我家少爷不用我救。我家少爷,那可以得过游泳冠军的。”小桃说完,立即朝她嬉皮笑脸讨饶。
“你就贫吧。”林霜又好笑又好气地再白她一眼,然后就上了楼去。
今天晚上,季洛寒回来的有些晚。
林霜用过晚餐之后,就一直在盘算这量尺寸的事情,所以一直都是翘首盼着他的归来。
终于,主人房被推开。
季洛寒神色清冷地走进来,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连招呼都没有一声,就往更衣室里面去。
林霜见此,赶紧跟了进去,主动去到他身后,帮他褪下外衣。
季洛寒愣了几秒,并没有拒绝。
林霜把他的外衣褪下来,拿去柜子那里挂起来,想看一眼里面会不会标着尺寸,结果却一无所获。
她正在偷偷查看的时候,季洛寒已经褪下了衬衣,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林霜避了避目光,突然想起衬衣上可能也有尺寸,赶忙小跑过去:“我来。”极其殷切地把他的衣服接到了怀里。
这下换季洛寒吃惊了,光着上半身,很是奇怪地看着她,终于说了这几天最长的一句话:“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