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上到顶楼,猜测最右手边的那个房间门极有可能就是客房,而那个叫王婷婷的女人可能也正睡在里面。不,可能正和她的合法丈夫睡在里面。
这个时候,她真想接上一桶热水,踢门进去烫一下他们那身“兽皮”。
她幻想了一下那个极爽的画面。暗咒这季洛寒倒也不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丈夫,所以......算他们运气好,逃过一劫。
其实,她不关心季洛寒为什么会是这副鬼样子,总之必须发生改变。她妈说过,人活着就要有个活着的样子。她很确定。季洛寒现在可不是活着该有的样子。
林霜活动了下筋骨,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戴上口罩,转开了昨天的那个房间门。
房间里面安静异常,但那股恶臭似乎比昨天更甚了。
林霜就算戴着口罩,也觉得阻挡不了这要命的气味。她双手插腰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嘀咕说:“这季洛寒不会死在这里面了吧,怎么臭成这样。”
死了正好,吸尘器吸进去扔了一了百了。她这样想着,倒把自己逗乐了。
她半天都无从下手。只能先把窗帘统统拉开,又把窗户打开,让光线和新鲜空气能进来。
她现在才看清,这房间竟是一间书房,两面都是顶天的书柜。而一张复古的书桌摆在中间,雕工讲究价值不菲,再配上那张咖啡色的皮椅,气势很足。
只可惜,这么好的一间书房竟然被祸害成‘酒池肉林’了。
而角落里摆着一张轮椅,看上去就像是季洛寒昨天坐的那张。
她倍感可惜地笑笑,然后就开始先把四处散落的垃圾收进垃圾袋里。她从小最怕蟑螂,所以看到偶尔有一两只突然跑出来,还是怕得要死。见状。她只能硬着头皮,胡乱把所有垃圾都先收进袋子里再说。
她弯着腰。一边收一边往后退。雷厉风行地进行着。只是她没想到,这垃圾堆里还暗藏着绊脚的凶器。
她一不留神,惊叫着,一个重心不稳就直接人仰马翻。
直接掉进垃圾堆里,真是好啊!她捂着后脑勺自嘲,本想呼痛却发现背下面软乎乎,甚至还觉得是温暖的。
什么呀?她皱着眉,翻身过去看,这才意识到给她当了垫背的是个人!她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先逃到一边,直到听见那突然传来的呼噜声。
她冷静下来,爬过去继续把上面的东西扒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埋在一堆抱枕里的沉睡面孔。
季洛寒?!
林霜表情震惊地再次跳开。他怎么会睡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那个王婷婷在客房里吗?
她怎会忘记昨天这人的无耻和疯癫,第一反应就是这里不安全。她才走到门口想要逃出去,却突觉不对地又把门关上,返回来。
她先小心地用手指测了下季洛寒的鼻息,很好,还活着。
她带着不屑的表情,连着拿起几个空酒瓶往他身上扔着试探,均没有什么反应。睡得像猪一样。很好,这就是醉鬼的样子。
她怎么忘了,自个儿可是酒鬼的女儿,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才对。
林霜站起来思索了会儿,然后咬牙切齿地环住他上半身把他先从这堆垃圾里拖出来。她让这具‘死尸’靠着书柜,见他老是要往一边倒,又不得不用抱枕把两边堆起来。
这样之后,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在他面前,缓过气来对他说:“季洛寒,我事先申明啊,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发生任何关系的。等我先把你弄得像个人了,我再想办法弄到你的......”她说着,害羞地朝他关键部位扫上一眼,“只要弄到那个......上交给你奶奶,我也算是完成协议了。所以你给我配合点,听见没有!刚好,阳光晒在这个位置,你就晒晒吧。”
这样之后,她才继续手上的活儿。
她又是擦家具,又是扫地,怕惊动了那具‘死尸’,放弃吸尘器,改用抹布擦地。
林霜擦得卖力,竟没有察觉季洛寒正从头痛欲裂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感受着这明显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伸手挡了挡照在他身上的阳光,痛苦地闭上眼睛,努力听着此时异常的动静。
“什么人?!”他吼出来,努力想要看清却是徒劳无功。
林霜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瞬间傻住。
“说话,什么人。”季洛寒捂着巨疼的脑袋。
“少爷,青姨让我打扫一下卫生。”林霜硬着头皮,捏着嗓子回答。
季洛寒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似是放松下来地重新靠在书柜上:“小玫吧。”
“是,少爷。”林霜顺嘴就答应,心想今天早上见的那堆佣人里面有叫小玫的么?
但是见季洛寒也没有发什么火啊,那小桃也是夸张了。不过也不怪她们怕这人,就他这骇人的样子,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她正想得入神,季洛寒突然问:“我的轮椅呢?你过来帮我。”说完就伸出双臂,理所当然地等待着。
林霜犹豫了下,放下手中抹布,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伸手才触上他的胳膊,就被他用力抓住。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手掌就又狠又准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们家就没有叫小玫的佣人。”季洛寒面露凶光,凑过来用力一闻她的味道,“我记得你的味道,原来又是你啊。”
林霜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呼吸困难地想要掰开他的手,但却一点用都没有。
“别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你们在心里怎么嘲笑我!我说过了,谁也不准进来!我就算废了,瞎了,也还是季洛寒!”季洛寒失去理智地吼着,手上的力度也跟着加重,“谁进来,谁就死!见过我这副样子的人都必须死!”
林霜痛苦地挣扎,使劲抓他的手,只感觉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似是死亡就在下一秒,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甘心,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
听见异常,青姨和小桃终冲了上来,在关键时刻把林霜从季洛寒手里面救了下来。
林霜倒在地板上,拼命地咳嗽喘气,只听见青姨在喊:“赶快把窗户关了!快点!”
当房间里重新回到黑暗中,青姨抱着季洛寒不停地安慰:“少爷,没事了,没有人进来,什么人都没有进来。青姨在呢,少爷别担心。”
林霜缓缓睁开眼睛朝季洛寒看过去,他依在青姨的怀里,整个人都在巨烈地抖动,表情恐惧而无助,而且似个孩子喊着:“婷婷呢?婷婷呢?”
下一秒,小桃就把摇摇欲坠的林霜扶起来,什么也不说就往外面带。
林霜看见王婷婷拿着一只针冲进来,扭头看见那针扎在季洛寒的胳膊上,然后就被小桃硬拉出去了。
林霜的房间里。
她坐在床上,小桃正在给她脖子上的淤痕上药。淤痕已是红到发紫,触目惊心得很。小桃一边上药,一边露出后怕的表情。
可是林霜整个人都还在发愣,脑子里全是季洛寒掐住自己时那凶狠的模样,还有他在青姨怀里颤抖无助的样子。
“少奶奶,真不叫医生来吗?”小桃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她因为小桃的动作太重,痛苦地拧了一下眉头。
“对不起,少奶奶。我还是去叫医生来吧。”小桃起身就要出去。
林霜想要叫住她,却觉得动一下喉节都疼痛异常,只能伸手拉住小桃,忍着痛轻声说:“不用。”
“为什么呢?你都伤成这样了。”
“听我的,我吃点药就好。”林霜撑出一个笑,“我要是再叫医生,青姨更有话说了。”
小桃难过地在她床边坐下:“早知道,我还是跟你上去的好,起码能早点救你。”
林霜安抚地拍拍她肩膀,摇头以示她真的没事。
小桃还想再说什么,房间门猛地就被人推开,青姨冷着脸走了进来,怒火似要当即爆发。
“青姨。”小桃有些怕地站开来。
林霜伸手捂着疼痛的脖子,淡定迎上她那质问的愤怒目光,等待着。
“少奶奶这下满意了!自作主张惹出这种祸来!”青姨开口就骂,“要是少爷真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林霜忍着痛扯了扯嘴角:“要被掐死的人是我,我还没骂谁呢,青姨激动得好奇怪。”
“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女孩儿我见多了!”青姨不客气地指向她,“你要是死在少爷手里,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没错,你是老太太帮少爷决定的妻子,你可以顶着季家太太的光环在这个家指手划脚!
“但是你别妄想可以插手少爷的生活,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这个资格!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招惹少爷,伤害他,刺激他,我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说完这些,青姨就砸门而去。
林霜拧眉听着那刺耳的声音,这才重新露出痛苦的表情。
“少奶奶,你还好吗?”小桃赶忙过来查看。
林霜摇头:“你把药给我吧,再不出去,估计就得殃及你了。”
小桃无奈点头:“那你需要什么就找我。青姨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少爷是她带大的,所以她一向如此。”
林霜点头,伸手哄小桃赶快出去。
小桃出去后,林霜五官都扭在一起地感受着这份疼。这疼就是为了让她记住,季洛寒是个极度危险的疯子!她已经非常深刻地领悟了这一点。
这害得她在房间里躺了一天一夜,就连饭食都是小桃贴心地端进来给她。
“尝尝这个,蔡厨师特意给你做的,消肿的。”小桃把食盘放在林霜腿上。
“谢谢。”林霜一边道谢,一边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消了很多?我说话好像也轻松些了。”
小桃认真地盯着看:“的确好很多了。”然后还是害怕地叹口气说,“还好那天及时,不然我们就得换少奶奶了。”
林霜噗笑,这说话风格果然像丁丁。“你真像我的好朋友,说什么都不避讳。”
“我哪来的这福气啊。还能像少奶奶的好朋友。”小桃听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说真的。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
林霜吃了两口饭,想起来地问:“那个......季洛寒今天怎么样了?”
“不知道。应该是又恢复正常了吧。因为我见那寄生虫又是春风得意,骚得不行了,那就说明我家少爷一切安好。”小桃提起王婷婷就咬牙切齿。
林霜笑笑:“那青姨呢?气消了没有?”
“哎呀,青姨你就别管了。只要少爷好,她就一切都好。青姨啊,这辈子没结婚也没有生孩子。少爷呢还是个婴儿就交到她手里了,就和她自己亲生似的,所以占有欲是会强一点。看在她也是爱子心切,少奶奶就别怪她拉。”
林霜安静地听着。没想这小桃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但劝起人来,也头头是道。“你家少爷,为什么会......”她一直想问。
“我来这家来得晚。”小桃放低音量说,“不过听其它人说,少爷不是天生这样的,以前也是非常健全的人。好像几年前,经历了一场车祸。他受伤最严重的是右腿还有眼睛,从那以后就成那副模样了。”说完,指了指上面。
林霜听到这个,心里面揪了一下,不由地生成一份侧隐。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愚蠢的侧隐,但还是人心肉做。“那怎么没有继续治疗呢?”她又问,“上次我见那个王婷婷拿着针进去,是医生开的药么?”
她还没有问完,就见小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闪躲。
“少奶奶,哪来的什么针啊?你那时候都快休克了,估计看错了吧。我得出去干活了。你吃完就放在床头柜上,我呆会进来收。”小桃慌忙说完,就逃了出去。
呵,这种不有秘密才怪。林霜有时都讨厌自己的这种敏感。
晚上,她早早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却感觉到脖间有异动。
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眼前却坐着个黑影,而自己脖子正被这黑影的手轻轻掐着。
啊——!她失魂惊叫着打开那只手,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倾刻间就满头大汗,魂都被吓散了。
床头台灯忽然亮了,她才看清这黑影蓬头垢面地坐在一张轮椅上,眼睛里面明明没有光,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甚是惊悚。
季洛寒?!
这怎么可能?林霜怔了很久,伸手掐了一下手背的肉,以证实这不是一个恶梦。当手背上传来痛感,她本想泼口大骂,却忽地忍住了。
“你怎么才上面下来的?你一个人?”林霜稳着声音,问。
“我让阿宽背我下来的。”季洛寒声音虽然仍是清冷,但和之前两次相比,语气异常正常。
“你为什么在我房里?”林霜的心脏还在突突地跳,方才险些就被吓得直接蹦出来,“这大晚上的,你想干什么?”
“抱歉,吓到你了么?”季洛寒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回答,声音里还带着歉意,“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林霜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如果不是她在做梦,那就是这季洛寒在梦游。“你......是不是喝醉了?”
“算了。我不该来的。”季洛寒控制着轮椅就要离开,沮丧不言而喻,“你以后还是离我远的,免得我控制不住又伤害你。”
“等一等。”林霜不忍地叫住他,心想他也许是没有恶意的,“我......没事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你刚才就是想看看我脖子上的伤?”
“青姨告诉我,我下手过重了。”季洛寒自责地用拳头捶向自己的脑袋,“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拜托你不要也把我当怪物看。”
林霜真的没有想到,季洛寒竟然也会如此。
也许,可恨之人都必有可怜之处,她现在算是感受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意外。”她赶忙出言制止他,“再说,我真的好多了。你真的不必自责了。”
“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季洛寒温柔地说,同之前见面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林霜对这样的赞美觉得很不舒服,走下床来:“这么晚了,你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季洛寒点头,按下按钮,轮椅却不见移动:“这个轮椅老是失灵。”围序来扛。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林霜见状,就伸手过去握住扶手,把他从房间往外面推。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这要怎么再把他弄上顶楼呢,难不成女汉子地背他上去?
她推着季洛寒走在暗无灯光的客厅里,还没有想到方案,却突然感觉轮椅以极快的速度冲离了自己手心。
林霜未及反应,客厅里的水晶灯突然亮起时,一股冰凉的液体就从二楼中空坠了下来,把她从头到脚淋了个正着,耳边也立即响起一男一女的狂妄笑声。
“......”林霜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这一身的红色液体,闻着那刺鼻的味道。她伸手想把眼睛上的液体抹掉,却发现手上也全是。
她不管不顾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视线里,王婷婷站在轮椅后面搂着季洛寒的脖子,两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亲爱的,你快看啊,她这样子有多么滑稽。”王婷婷的笑声尖锐,“我可帮你报仇了啊,你开不开心,要不要好好奖赏我?”
季洛寒慢慢停住笑,伸手轻拍她胳膊示意她先暂且松开。
王婷婷退开后,季洛寒驱使着轮椅来到林霜面前,又是十分精准地停在了满地油漆边缘上。
“你听上去很生气。”他的声音里全是戏谑,脸上一点人性都没有,“我不过几句话,你就以为是真的?太可惜了,我应该去得个影帝的。”
林霜已是气地浑身发抖,自己就是个蠢蛋,竟然会相信这种疯子的话。
“老太太可能忘了提醒了你,接近我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紧接着,季洛寒继续冷声说,“我真的会杀人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们冲进来,我肯定会把你掐死的。好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
“你还是人吗?”林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季洛寒突然就眼露凶光,“所以你给我小心点,别等自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才后悔莫及。”
林霜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笑:“那恭喜你,你成功吓到我了。”
“我会把你埋在花园里的某处,然后告诉所有人你被吓跑了。”季洛寒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玩笑,声音阴森恐怖,“千万别以为我是在恐吓你,因为我说得出做得到,一条人命在我季洛寒这里,什么都不是。奉劝你聪明点,有多远滚多远。”
他说完,就满面冰冷地退到王婷婷身边。
林霜把王婷婷脸上那得意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一种宣示,宣示着她在这个地方的地位。
“季太太是吧?”王婷婷不屑地轻扯嘴角,补上最后一刀,“你这么喜欢打扫卫生,这下就好好地弄干净吧。”
语毕。
季洛寒唤了一声,阿宽就从旁边小跑着过来,都不敢正眼看林霜此时的惨状,背起季洛寒就往楼上去。
所有佣人都被吵醒了,站在客厅里惊讶地看着。
青姨只是看着,也没有说话。
等季洛寒和王婷婷都上去了,小桃才敢过来,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少奶奶,你没事吧?”
林霜无地自容,朝她苦笑一下:“不好意思,把地板都弄脏了。这应该是油漆,你们现在别打扫,等干了以后用小铲子铲干净就可以了。”
说完,就走回了自己房间。
她走进浴室里,蜷缩在水流下面,再也控制不住地轻声哭泣。
被人戏弄的滋味从来不好受,而且还是自己轻易走进了圈套。她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愤怒,感到可悲。
而她也十分害怕,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埋进花园里;她害怕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小冬,再不到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必须活着。她不能就这么逃走,更不能低头认输。
她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逆流,在沸腾,逐渐从红色油漆中露出来的双眼,蒙上一层坚决的光亮。
“季洛寒,走着瞧。我要是就这么逃了,我就不是林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