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穷天下之物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
“至于荫长松,藉丰草,听山流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
“而山林之士视天下之乐,不一动其心。或有欲于心,顾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获乐于斯。彼富贵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可得兼,然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
高若男轻轻地吟诵着。
来到庐州,就不可避免地说起浮槎山,高若男刚刚吟诵的,就是宋代大家欧阳修的《浮槎山水记》,就是这首名篇让浮槎山响彻千古。
作为主帅,凡事亲力亲为,前车之鉴就是诸葛亮,活活地累死在了五丈原,张皓时常拿诸葛亮日省己身。
今天张皓将庐州府中的一切全权托付给王学武,自己则是带着高若男和成诗韵,来到了这次庐州名山,一赏秋景。
摆脱的庐州城的庶务,张皓一身轻松,这次央求了许久,才让同样繁忙的成诗韵同意了此次出行。
心虚加愧疚的张皓终于如释重负,毕竟打下了庐州城,成诗韵就让张皓接手了刚刚成立的红巾军,成诗韵再次孑然一身。
连高若男都打趣张皓:“用皓哥儿的话说,薅羊毛能不能别抓着一个人薅,成姐姐前世到底欠了你多少钱,这一世到现在都没有还完?”
听到这句话,连张皓都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此时三人坐在马车上,一番吟诵之后,高若男看着一头雾水的张皓,解释道:“欧阳修意思是有钱人有有钱人的快乐,山林之士有山林之士的快乐,两者不可兼得。”
张皓不懂就问:“那我算不算有钱人?”
高若男想了想认真地答道:“应该是算的。”
张皓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寄情山水,岂不是鱼和熊掌兼得吗?”
高若男从善如流道:“皓哥儿说的对。”
张皓“杠精”发作,结果高若男丝毫没有和张皓掰扯的意思,把张皓堵的很是难受。
成诗韵坐在旁边,看着张皓一脸便秘的样子,不由地暗暗好笑。
偷偷地观察张皓,庐州之战一举将张皓推向了名将的行列,从夜袭淮安开始,血战淮河,偷袭盱眙,拿下无为,决战庐州。
张皓面对的满都拉图、王保保、薛怀义、敖登等都是元军中成名的名将,如今这些人除了王保保,俱已作古,成了张皓成名路上的垫脚石。
想到第一次看到张皓的时候,还是在高邮城外青涩的少年,如今两年的时间过去,张皓的眼神虽然依旧清澈,但是比那时候深邃的许多。脸上棱角分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严。
这个少年到底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成诗韵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看向高若男,成诗韵一眼就看出高若男的眉眼已开,已经不是前日看到的处子之身。
成诗韵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若男,而高若男则是向成诗韵挑了挑好看的柳叶眉,真是一个要强的女子。
载着三人的马车终于来到了浮槎山下,天空中飘起了微微细雨,伴随着秋风,带来了些许的寒意。
张皓一马当先跳下马车,带着蓑笠,拿着竹杖,一路向山上走去。对侍卫们喊道:“你们不用跟着了,在这等我们就行。”
说完轻快地向山中走去,边走边吟诵着苏轼的名篇。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高若男和成诗韵突然少年意气的张皓,都摇了摇头,也穿戴整齐,慢慢地跟在张皓的后面。
山路枯燥,只听高若男说道:“皓哥儿,当初在颍州城下,一首临江仙,被文人视为当代最杰出的千古名篇,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佳作?”
张皓走在前面,看着巍峨的浮槎山,脑海中浮现起了前日在庐州城墙上的血战,顿时想起了一首教员的那首小令。
缓缓地吟道:“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高若男和成诗韵对视一眼,这不是诗,也不是词。而是不常见的小令。而且这首小令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
张皓继续道:“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这首小令中一股磅礴和豪迈之意顿生,高若男和成诗韵低着头慢慢地登山,在唇齿见回味着小令中的意境。
最后张皓缓缓地说道:“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坠,赖以拄其间。”
成诗韵品味良久,才缓缓道:“谁能相信,当年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脱口而出的小令,却是让多少文人骚客自惭形秽。”
张皓笑道:“这首词是一位伟人所作。”
高若男追问道:“哪位?”
张皓没有解释,继续向山上赶去。
终于三人来到了山顶,浮槎山上烟雾缭绕,云海翻滚,在山路的劲头,竟然有一个亭子供游客歇息。
三人来到亭子驻足,只听张皓说道:“几百年前,欧阳修是不是就在这里写下了那首千古名篇?”
高若男和成诗韵神往地看着这座古朴的亭子,想象着那日欧阳修以文会友的情景,两女顿生不虚此行之感。
高若男笑道:“从今以后,这座浮槎山还会有张皓的小令流传于世,并且不输欧阳修。”
张皓自我吹嘘道:“我一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如今允文允武,要让那些秀才们怎么活呀?”
高若男和成诗韵纷纷呸了一声,但是在心中却觉得,如此惊艳的临江仙和小令,确实有让那些秀才们膜拜的底气。
打开背包的行囊,里面有酒有肉。
此时三人早已经饥肠辘辘,此时这里没有了当世名将,也没有白莲圣女和武当小师妹,只是三个年轻人,一手持杯,一手抓肉,大快朵颐。
只听山风呼啸,秋雨飘摇,亭子旁边古木森森,苍翠挺拔。远处云海滚滚,待流云经过,古亭云雾缭绕,三人犹如在仙境一般,时而大笑,时而叹息。
突然张皓举起酒杯,感慨道:“这次庐州之战真的不容易啊,为我们的庐州,贺!”
说完满饮此杯。
高若男和成诗韵也想到了庐州的点点滴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三人在古亭中,推杯过盏,诉说着北伐以来的离情别绪。
说到当年张皓的糗事,以及他们一同面对过的各种险境。恍然间这三人才发现,他们竟然这么多次历经生死。
带着微醺的酒意,张皓对成诗韵说道:“成姐姐,我和白莲教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向酒量极好的成诗韵竟然也有了醉意,口齿不清地问道:“我们共同的目标是什么?”
张皓道:“当然是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乐业。这不也是你们白莲教所标榜的吗?”
成诗韵迷茫地说道:“天下大同,真的能实现吗?”
张皓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虽然我们不一定能成功,甚至我们的下一代也不一定,但是功成何必在我,只要我们推进一小步,说不定就是历史的一大步。”
张皓本来带着醉意的眼睛开始锐利起来,对成诗韵说道:“所以成姐姐,这次别走了,留下来帮我,我们一起为了那个目标来努力。”
高若男也收起了望云海的心情,转头看向成诗韵。
成诗韵想点头,终究又摇了摇头道:“我是属于这个江湖的,教内那些苦难的兄弟姐妹还需要我。等到真的像你说的天下大同的那天,可能我就会答应你。或者等哪天我累了,不想再走动了,希望那时候张二公子不吝收留一个孤苦的小女子。”
张皓失望地说道:“记得成姐姐哪天累了,张皓的小院永远是你的家。”
成诗韵听出了话中的歧义,双颊微红,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