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战场格局正在发生变化,随着史文炳率领的城防军突破叛军封锁,和飞龙密探一起投入到战场,在人数上面已经和叛军不相上下。而叛军看着源源不断增援的部队,士气再次开始低落 下来。
张士诚虚弱地从怀中掏出一支信号弹,将它交给张皓,说道:“放出去。”
果然老张还有后手,张皓叹了口气,心道:“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接过信号弹,二话不说,朝着夜空放了出去。
瞬间在静谧的夜空中,一朵烟花在高邮的上空炸开,虽然只是一小簇,但就在一瞬间,无论是叛军还是护卫营,亦或者是新加入的城防军和飞龙密探,此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空中,仿佛虽然只是那一瞬的美好,也比这人间丑陋的阴谋和杀戮要美上无数倍。
烟花落幕,变数陡生。本来与潘一龙一起冲杀的校尉冯则转手将自己的钢刀砍向了自己的上司,潘元明身边的百户潘大和本来一同剿杀李成,此时枪锋一转,只取潘元明面门。
同样的剧情在战场的不同的位置上演,他们高的有百户,甚至副千户,低的甚至只是一个什长,纷纷跳转枪头刺向了刚刚还与自己一起战斗的战友,给自己这些战场上的袍泽一记绝命的背刺。
这个时候这些人的倒戈一击,人数虽然有限,但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战士开始对身边战友的可靠性都开始怀疑的时候,这场仗是不可能赢。一时间叛军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
在平治大街的尽头,一名白袍将军,手提银枪冲了过来,从他不停地催赶马蹄的皮鞭,就知道他心中的急切,因为他知道,早一点赶到就能多挽救一名将士的生命,让这些人免于死在自己人的内乱之中。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周军方第二号人物,枢密院副使,有着“儒帅”之称的潘元绍。只见潘元绍纵马来到战场中央,纵声喊道:“本将乃是枢密院副使潘元绍,奉主公将令,今日之事,只诛首恶。请将士们放下手中的兵刃,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否则将以谋反罪论处。”
潘元绍生怕叛军的将士听不清楚,来来回回说了三四遍,随着第一名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只听到“叮铃咣当”武器落下的声音。潘元明见大势已去,无奈丢下兵器,束手就擒。
其他潘家将领见潘元明投降,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刃,毕竟这次招降的人是潘元绍,这样给了他们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到现在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的阵营中,潘家的头牌,高邮城中潘家最高的领导者潘元绍竟然是张士诚的人。
张士诚在张皓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从怡红楼走了出来,看着满地的将士尸骸,张士诚说道:“今晚平叛中死难的将士,抚恤金翻倍。立下战功的将士,按两倍战功论处。”
张皓看着满地护卫营将士的尸体,再看看来时那两百长长的队列,现在身上个个带伤,不余百人的队伍,不由地更加心痛。这些陪着他从高邮走出去的一千将士,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三百多人。
张士诚看着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的张皓,不知道他还在难过于张士义的离去,还是护卫营将士的牺牲,拍了拍张皓的肩膀安慰道:“战场上生死乃是常事,莫要做小儿女之态!你以后肩膀上可能要承担更多的东西。”
张皓意外地看了一眼虚弱的张士诚,点了点头。
只见潘元绍下马来到张士诚面前,禀报道:“末将潘元绍,奉主公将令,招降潘家叛军,现已招降完毕,请主公定夺。”
张士诚说道:“辛苦了,潘将军。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潘元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说道:“末将本分而已。不知道这些降兵该如何处置?”
张士诚道:“百户以上就地格杀,其他不知情者,就按不知者无罪论处吧!”
潘元绍回道:“遵令。可否让我与吾弟说句话?”
张士城点了点头道:“可!”
叛军的心神都在关注着远处张士诚和潘元绍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只言片语可能就决定他们今天是死是活。随着潘元绍穿着甲胄一步一步地回转,他们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
潘元绍来到潘元明面前,潘元明头发凌乱,喊道:“大哥!”
潘元绍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之事,我没有出卖你们。我在被软禁之前,主公给我的将令就是在潘家事败之后,招降将士。”
潘元明想到了自己队伍中隐藏在身边张士诚的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潘元绍继续说道:“主公答应我,只诛首恶,不祸及家人。弟妹我会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你的儿子我会当作自己的儿子来抚养,让他们长大成人。”
潘元明脸上现出释然之色,可能有失望,也有希望,嘴上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终于说道:“谢谢大哥。”
潘元绍继续说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潘元明摇了摇头道:“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大哥多多珍重。”
潘元绍忍住眼中的热泪,最后深深地看了潘元明一眼,起身扬声道:“将士听令,所有叛乱百户以上将领,斩!”
那些符合条件的叛将有些破口大骂:“张老贼,我为大周立过攻,我为大周留过血,你们不能对我这样。潘懦夫,你枉为潘家子弟。”
也有些求饶的:“主公,潘将军,我知道错了,我能待罪立功啊!”
……
只有潘元明披散着头发,低着头,一句话没有说。
负责看押的将士纷纷抽刀,只听潘元绍哽咽着说道:“斩!”
人头落地。
潘元绍转身不去看身后冲天的热血,心中默默念道:“扬州潘家的族老不可能让你们放弃军中的权力,主公必然不允许偌大的潘家存在,潘张必有一战。我知道咱们已经是困兽之斗,没有任何胜算可言的。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保全你们的妻儿,兄弟们不要怪我,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