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彭辉赶到现场的时候,人群开始慢慢地散去,彭辉是个极重体面的人,穿着笔挺,头发也是一丝不苟,所以当“中年老帅哥”彭辉收拾妥当的时候,已然姗姗来迟。
此时李行素正从祭坛往外走,看到行色匆匆的彭辉,笑眯眯地说道:“右相留步,现在主公和二公子都已经回去了,将士们也返回驻地休整,现在二公子和将士们人疲马乏,现在再去叨扰不太适合,右相不妨改天再来拜会!”
李行素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这在彭辉看来却是赤裸裸的讽刺。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彭辉哪还能不知道这次张皓安然北返,在高层当中李行素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但是自己这个右相却毫不知情,想到此处,彭辉的脑门上微微冒出了一层细汗。
彭辉到底是和李行素分庭抗礼的人物,马上强自镇定心神,笑道:“听说二公子安然返回,实乃我高邮的大幸,大周的大幸。本相也是知道了消息才有些迫不及待,如果将士们舟车劳顿,那本相改日再来拜会就是。”
李行素笑道:“理当如此,老道还有些要事,那就先行告辞了。”
李行素风水先生出身,向来以道人自居,平时给人的感觉更像一个餐风饮露的得道高人,哪像在权力场叱咤风云的“二把手”。李行素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彭辉目光复杂地看了李行素一眼,心中盘算着如何补救接下来的局面。毕竟为了填补张皓留下来的空缺,这段时间的动作有些操之过急,无论是堂而皇之地插手礼部和户部上的事务,还是对大周票号日常管理的干预,让一个旁观者看来都有些吃相难看。
况且这个二公子也不是能咽的下这口气的主,自己没理尚且还能强硬三分,这次作为苦主,张皓还不分分钟打上门来。想想混世魔王的“丰功伟绩”,彭辉脑门上的细汗终于化作一滴晶莹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
这时候彭辉看到张士义也从祭坛处走了出来,作为高邮的府尹,在这种场面下,张士义自然忙的焦头烂额,现在随着百姓逐渐散去,张士义也能喘口气,疲惫地向外面走去。
彭辉连忙拉住张士义,笑道:“士义老弟,这是往哪里去?”
张士义作为高邮的府尹,地位相当于首都的“市长”,虽然权力远不如彭辉,但如今也算是一方重臣,但也远没有到让一个右相如此“礼遇”的程度。
况且彭辉对所有张旭的潜在对手都抱有隐隐的戒心。要知道古代虽然有父子传承的说法,但也有“兄终弟及”,毕竟宋朝的宋太祖赵匡胤和赵匡义兄弟“珠玉在前”,而且如果按照这个套路,张士义作为二弟,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怎能不让彭辉暗暗警惕。
张士义疑惑地看了一眼彭辉,问道:“右相所谓何事?”
彭辉连忙摆手道:“无事无事,只是最近新得了半斤极其珍贵的明前龙井,奈何无知音一起品尝,就是士义也是个中高手,今日无事,一起到家中品评一二如何?”
张士义确实也是爱茶之人,听到如此珍贵的龙井,顿时觉得舌中生津,但是踌躇道:“这个皓儿刚刚回来,府上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
彭辉拉着张士义就走,笑道:“士义老弟,这些事情一直都有,你就是忙碌十二个时辰也处理不完,不妨交给下属去干就是,且放下心来,除了主公这高邮少了谁天都塌不下来。”
一个右相如此热情,张士义也只能无奈地跟随从交代了几句,便一起上了彭府的马车。
等到彭辉和张士义的马车回到彭府,只听见彭辉对身边的长随彭三吩咐道:“安排下去,就是本相今日要宴请重要客人,其他人等一概不见,还有去把怡红院的刘霏儿请来。”
张士义面容有点古怪,貌似漫不经心地撇了彭辉一眼。
长随彭三也是一脸便秘,虽然张士义在身边,也只能无奈提醒道:“丞相,你不经常涉及风月场所,可能有所不知,刘霏儿虽然人还在怡红院,但是早就不接客了,现在了解刘霏儿的都知道,现在刘霏儿和集贤院知院打的极是火热,等到张二公子回来,大概率就会替刘霏儿赎身了。”
彭辉脸色一黯,真是哪都有张皓的影子啊!但是此时彭辉要消除前边操之过急的影响,而且张皓又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主,这个时候断然不能再次与其交恶。但是如果彭辉这时候收回之前的话,好像一个堂堂右相,怕了那个现在连个正式官职都没有的“二公子”一样。
彭辉脸色有些晦暗难明,想那个纨绔子弟在半年前还是个惹事生非的混世魔王,没想到短短半年的时候,虽然身上只挂着“安彩局大使”和“大周票号董事长”这样莫名其妙头衔,但是其现在的影响力让右相也不敢掠其锋芒。
此时张士义笑道:“彭相,君子不夺人所爱,彭相不是说所藏的明前龙井吗?张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士义给了彭辉一个台阶,彭辉的脸色稍霁,强笑道:“张府所言甚是,那请随我来,咱们今日就来个煮茗论道!”
张士义点头道:“固所愿尔!”
待彭辉和张士义两人坐定,彭府的侍女鱼贯而入,将煮茶的工具一一放置好,不一会儿,就闻见茶香袅袅。俏丽的侍女将煮好的龙井奉到两人面前。
彭辉抬手道:“张府请!”
张士义连忙说道:“彭相请!”
明前龙井的味道果然不同凡响,张士义赞叹道:“绝品的明前龙井,果然名不虚传啊!”
彭辉摆了摆手,似意有所指道:“这些东西也必须要张府这样的懂茶之人才能品到的,若是二公子喝茶,肯定是老牛嚼花,大煞风景了。”
张士义仿若未觉,说道:“皓哥儿向来喜欢舞刀弄枪,不喜这些东西,不过听过自洛姑娘进入皓哥儿小院之后,皓哥儿仿佛文道觉醒,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正是出自皓哥儿的手笔!”
彭辉点了点头道:“确实听说过,没想到这种豪迈疏狂之言竟然出自二公子之口,现在二公子允文允武都让人刮目相看,不知道主公那里会不会有所偏爱?”
张士义叹道:“皓哥儿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日里大哥对皓哥儿非打即骂,但我还是能感觉到皓哥儿的脾气很对大哥的胃口。再加上皓哥儿幡然醒悟,屡立奇功,大哥那都是看在眼里的?”
彭辉脸色有点难看,说道:“那世子呢?”
张士义也是一脸骄傲,说道:“旭哥儿可是我们张家难得的读书种子,自然也是大哥看重的。但是大哥常常对大嫂说,旭哥儿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当此乱世,各路豪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彭辉谨慎地看着张士义道:“张府此言当真?”
张士义说道:“如果彭相不信,可亲自向大哥求证便是!”
彭辉歪了歪嘴,这张士义果然迂腐,这事还能去亲自找张士诚证实?但还是谨慎地问道:“张府君子之言我自然没有任何怀疑,但是张府知道我乃是世子之师,为何要对我说起这些?”
张士义叹道:“旭哥儿和皓哥儿都是我的亲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个做叔叔的怎能去提醒旭哥儿要多多进取,那岂不是偏颇了皓哥儿了吗?”
彭辉点了点头道:“本相在此替世子谢过张府的点拨之恩!”
张士义摆了摆手道:“都是张家的事,有什么点拨不点拨的?”
彭辉继续说道:“这段时间二公子不在高邮,本相在公务方面,对张公子下门人多有鞭策,张府知道二公子向来护短,此时还要请张府帮忙调和一二!”
张士义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彭相啊,别怪老张多嘴,您这次着实有点不地道,外面皓哥儿为了大周出生入死,您在高邮就开始挖皓哥儿的墙根了,要是我也是心里面肯定过不去。”
张士义说的直接,彭辉汗颜道:“张府所言甚是,本相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可追求的,还不是为了世子将来能够少些掣肘嘛!”
张士义叹道:“难为彭相了,此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但至于皓哥儿听不听我这个叔叔的,那可做不得准了。”
彭辉连忙抱拳道:“张府仗义,本相已经感激不尽了,他日张府但有所求,本相能力范围之内一定竭尽全力。”
张士义哈哈笑道:“我这么个府尹已经做得精疲力尽,哪还有其他所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