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眼就停在了一明亮之处,只见一处四层高楼处,赫然写着明月楼三个大字,笔势遒劲,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门口的拴马桩拴着各色各样的名马,这场面张皓梦中一世的堪比豪华会所门前,停着法拉利、兰博基尼等各种名车。但是现在来看,从段位来说这些名马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更多是地位的象征。
张皓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很自然地伸手,高若男嫣然一笑,搭着张皓的手从马车的车案上下来。对面一名二十七八方岁的男子看到张皓和高若男,扬声说道:“这位可是名震天下的金甲少将,以一千骑兵破敌两万,张皓张公子吗?”
听到声音传来,张皓打量了一眼这个男子,只见这名男子颧骨略高,配合和宽厚的脸型一点都不突兀,两只眼睛深邃而明亮,鼻梁坚挺,颌下已经续起了断然,顾盼之间,自有英武之气。
朱元璋,原名朱重八,濠州发生旱灾。次年春天又发生了严重的蝗灾和瘟疫。不到半个月,朱元璋的父亲、大哥以及母亲先后去世。只剩下朱元璋和他二哥。最后为了活命,只能进了皇觉寺剃度出家,当了寺庙的一名行童。
之后当地再次闹起了饥荒,寺内施舍不足,朱元璋就踏上了化缘修行之旅,说白了就是寺庙没饭吃了,自己去讨饭吧!朱元璋讨饭三年,三年又三年,终于朱元璋在这个元末乱世,在同乡汤和的引荐下,加入了郭子兴的义军。这一年朱元璋二十五岁。
加入郭子兴义军,朱元璋有着非比寻常的生存履历,在郭子兴的队伍中不断脱颖而出,而郭子兴随着与孙德崖和赵均用之间的斗争日益白热化,也在大力培养亲信和新人,朱元璋脱颖而出,不仅成了郭子兴的乘龙快婿,而且迅速地在军队中站稳了脚跟,并笼络了一大波人才。
最后风云际会,短短的三年时间,朱元璋已经成长为濠州的第二号人物。
张皓想象了朱元璋各种各样的模样,何家俊那样俊朗的帅哥,胡军那样的铁血真男人,陈宝国那样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还有唐国强......还是算了,一想到唐国强张皓的思绪总是跑偏,被带到蓝翔技校那里去了。
现在当朱元璋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是一个稍长自己年岁的年轻人,他的眉目之间藏着年少多舛的早熟,但是又不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这样一个人,即使是素昧平生者,也很难对他产生什么恶感。
张皓扬声道:“对面可是濠州副帅朱元璋朱兄当面!”
朱元璋笑道:“正是在下,得见张公子一面,三生有幸,请张公子里面请!”
两人的谈笑之间,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涩,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两人携手走进了明月楼。
张皓走进了明月楼,看到食客众多,笑道:“朱兄没有诚意啊,请客都没有包下这座酒楼。”
朱元璋丝毫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为兄要是包下了这座酒楼,回濠州的时候只能光着屁股回去了。而且现在大会召开在即,来来往往的贵人要么是一方诸侯,要不就是领兵的元帅,张公子看朱某人的脸够不够大,能让明月楼包场给我?”
张皓环顾四周,想了想道:“朱兄的脸盘之大,我看场上之人无出其右。”朱元璋的脸确实有点大。
朱元璋笑道:“父母所授,我们只能接受不是,我们濠州那里这是有个说法,脸盘大是福气,我估摸着郭帅重用我,其实是给濠州汇聚点福气。”
听着朱元璋的自黑,张皓哈哈大笑:“朱兄英雄之姿,福气肯定是大大的有啊!”
朱元璋也笑道:“那就借张公子吉言了。”
两人携手走进了一个古雅的包间,只见包间内文房四宝,各色瓷器古董,应有尽有,张皓看来,高雅是高雅,但是和吃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待众人坐定,朱元璋介绍道:“此酒楼乃是刘丞相的胞弟刘福全所开的酒楼,张公子见多识广,可能知道其他各地最好的酒楼其实也是青楼,只是刘福全乃是白莲教的堂主,身份使然,亳州的最好的酒楼就是这家明月楼了。”
看来为了请张皓吃这顿饭,朱元璋确实做了很多的功课。
张皓笑道:“有小师姑在,我这一路走来,青楼的风光一直无法消受啊!”
高若男撇了张皓一眼,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喝茶,丝毫不理会张皓的吐槽。
朱元璋则笑道:“如武当高仙子在身边,张公子再去什么青楼,那朱某人也看不下去了。”
张皓暧昧地解释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元璋摇头失笑,谁没有年轻过呢!
随着客人到齐,漂亮的侍女鱼贯而入,捧上来了各色的美食,除了亳州当地的特色,竟然还有高邮口味的菜肴,可见朱元璋的用心。
离开故土多日,张皓看到家乡的蟹黄肉包,不禁食指大动,赞道:“没想到在亳州这个地方,还能吃到高邮的蟹黄包,不虚此行啊!”
高若男轻笑道:“张大使不远千里,跑到了亳州吃了个高邮的蟹黄包,何来不虚此行之说?”
张皓讪讪笑道:“小师姑不知,吃了这么多食物,还是觉得家乡的菜肴最是受用啊!”
朱元璋笑道:“张公子所言极是,我也只中意濠州的馍馍,别的地方吃不出那味。”
两人寒暄至此,都没有询问对方的打算,两个第一相见的人,彼此熟络地像多年的老友。
灯火之间,张皓向朱元璋讲述自己少年之时做过的糗事,“酒醉鞭名马”以及“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的桥段,让朱元璋听了哈哈大笑。
而朱元璋则向张皓倾诉少年时候的困苦,从家中亲人的离去,再到寺庙里面当和尚,最后穷困潦倒当起了乞丐。
这样的人生让旁边的高若男都听的唏嘘不已,终于明白张皓为什么对朱元璋如此忌惮,这样的人物能够在那种人生境遇下活过来,以后还会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他?
手中按住腰间的长剑,但是张皓与朱元璋谈笑无忌,始终没有动作,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朱元璋前二十年的生活被厄运笼罩,却依然乐观,所谓天降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最终百炼成钢,朱元璋也完成了究极进化,从而成长为一名通向最高位置的男子。
而张皓则是空怀三十年的郁郁人生,又经历了两次向死而生的蜕变,一朝梦醒,才发现早已往事不可追,如今让自己重新面对十七岁开始的人生,张皓则是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知,关于人生的,甚至关于来世的。
所以如果说非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个人,最能理解张皓的,可能就是朱元璋了,这点就连高若男都不能比拟,而最能理解朱元璋的,也可能是张皓。因为两人都有对苦难自己的理解。
陪同朱元璋的丁德兴、胡大海等人不知道为何他们的郭副帅如此的放浪形骸,而唐境、朱明等人则是对张皓今天面对一个似敌非友的人,如此掏心掏肺。两人觥筹交错之间,很难相信这两个最终会走向对手的人,会是这样惺惺相惜。
两人在这场饭局中,没有谈及任何关注高邮和濠州的利益关系,没有丝毫尔虞我诈的斗争,只有两个人杯酒尽欢。
当走出明月楼的时候,张皓醉眼朦胧的眼睛看了朱元璋的背影,终于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向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高若男问道:“什么感受?”
张皓叹了口气:“他和我是一类人。”
高若男说道:“为何?你是养尊处优的二公子,而朱元璋是尘埃里的淤泥?”
张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若男继续说道:“你的感觉没有错,这个人将来他可能是你的大敌!为何不让我除掉他?”
张皓自嘲般笑道:“人家请咱们吃饭,咱们却想着怎么干掉他,于理不合啊!不能以德报怨,也不能以怨报德不是!”
高若男看着张皓,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
张皓道:“是呀,我不是。我也不知道,就算将来我将来有幸走进最后的对决,即使在这场对决中失败了,最后我带着家人远走故土,那样我也认了。如果我利用一点微薄的先知,只想要除掉挡在前面的对手,我觉得才是一个懦夫。”
张皓像是在跟高若男在说话,但是又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努力给自己一个解释。
只听张皓继续说道:“朱元璋就是鞭策着我的一条鞭子,有他在,我在武学道路上丝毫不敢懈怠,更加不敢沉溺于温柔乡,只能努力向前,强大自己,才能在最后可能的对决中占得一丝先机。即使没有朱元璋,以后可能还会有王元璋,刘元璋,那时候没有动力的自己还能否顶得住他们的冲击?”
高若男说道:“万一你败了呢?”
张皓说道:“如果我败了,我也只是离开这片故土,去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而已。况且像朱元璋这样的人,我也希望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也是在给我一次机会!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也会把他当做我最厉害的对手,用尽我所有的手段去打击他,”
高若男叹了口气,有些明白了张皓的矛盾心理,说道:“那就听你的。”
张皓意外地看了高若男一眼,如果自己没有说服高若男,估计今天高若男就成铁血刺客了,果然还是个狠娘们啊!
在另外一个方向,一名文士问道:“此次会晤将军对这位张公子的感观如何?”
朱元璋直言道:“很好!”
那名文士说道:“那将军可知道这名张公子,曾经在来亳州之前,在濠州拜会过郭帅,虽然两人屏退左右,但是我们的探子从细节处了解到,那名张公子和郭帅所说的事情大概率就是对付将军你!”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朱先生之前就和我说过了。”
这名文士叫朱升,着名的“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就是朱升提出来的,而且他也是张皓梦中一世,为数不多得到善终的谋士。朱升继续说道:“那将军为何不与那个张公子聊一聊合作的事情,毕竟你们的对手还有徐寿辉和刘福通?甚至还有更大的元军?”
朱元璋说道:“都是聪明人,就不说那些了,虽然从未谋面,但是我能感觉到那名张公子对我的重视,朱先生,你说这是为何?”
朱升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们与张皓从未有过交集,也没有过什么仇怨,那为何这厮对将军有如此大的怨念?”
朱元璋挠了挠头,天知道啊,叹了口气道:“现在上有郭帅的猜忌,旁边又多了个张皓虎视眈眈,再加上本身濠州穷困,民生凋敝,举步维艰啊!”
朱升笑道:“将军从一个亲兵,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就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将军都发愁,那别人都没处说理去了。”
朱元璋失笑道:“先生说的也对。只是我们也需要做更多万全的准备,一旦濠州实在待不下去,我们也有个去处才是。”
朱升沉思良久,说道:“滁州之地如何?”
朱元璋摸了下短髯,看着朱升笑道:“看来先生早就谋划好了后路了!”
朱升一本正经地说道:“未虑胜,先虑败。这是一个谋士该做的。”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那名武当的高仙子,好像对你动了杀机?”
朱元璋问道:“何以见得。”
朱升摇了摇头,很想说这是一个顶级谋士的直觉,但是很怕朱元璋打自己,毕竟这种直觉极不靠谱。
朱元璋想了想道:“如果张公子派人来刺杀我,我倒真没有那么忌惮他了,就是他明知道我是一个对手,依然放任我,那才是我害怕的。”
朱升听了若有所思,最后附和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