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苏木对去半壁店巡检司官署从心理上是十分抵触的,那地方实在太破太脏了。在现代社会,苏木也是一很粗疏之人,在大学里的宿舍也乱得不象话。
可好歹地是干净的,可官署里脏得简直没办法落脚。
古人所说的官不修衙,道理是对的,可知州衙门再怎么破,也打扫得干净,而巡检司衙门,索性就是一座规模大一点的农舍。
在路上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官署。
里面好生热闹,出去蹲点又有大收获的兵卒们都回来了。这些混帐东西在盐场厮混了多日,酒色财气熏陶之下,一个个都是满面红光。
二十多个家伙也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两腔羊,宰了,满满地炖了几大锅。杵在脏得和菜园一样的大院里,围在那里,吃得浑身冒汗。
这群人身上都带着家伙,其中还有不少都身裹纱布,显然是在同私盐贩子交手的时候,受了点伤。
“这次出去几日,过得好生爽利,都不想回来了。回沧州有什么好,家中的婆娘一天到晚唠叨,儿子们又只顾得问我要钱。还是那里清净,哎,不知道梅老爷什么时候再派我等出去。”
“辛老五,你他娘说什么自己婆娘唠叨,还不是想着盐场那个叫什么黑牡丹的窑姐儿。那小女娘不错啊,身上全是白肉,睡上去,好生消受!”
众兵卒都发出一阵淫荡的大笑。
又有人道:“这次干了个大买卖,动静大了些,估计老爷也会让我们歇歇气。”
“这是怎么,我等刚生发得爽利,就这么歇了?”说话那人满心的失望:“大家伙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摊上一个好官。不但纵容咱们出去发财,还一毫不取。听人说,梅老爷在京城有人,估计也就是在这里随别混上几日,以后就要高升。”
“是啊,梅老爷是好官、清官,好人有好报,肯定是要升官的。”众人同时附和。
刚才那人又道:“可是弟兄们想过没有,如果梅老爷将来高升了,换上一个马全一样贪婪的巡检,咱们以后还会有这种好处吗?所以说,得抓紧了,现在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哥哥你说得极是,咱们以后还得多出去才是。”
“实在不行,就求求巡检,他心软,应该能体谅我等的。”
……
正说着话,就有人惊叫一声:“巡检老爷你来了?”
众人没想到梅巡检已经在院门口听了半天,都有些尴尬。
忙将苏木迎了进去,又有一人搬来一张小凳子,用袖子擦了擦:“老爷请吃酒。”
苏木却不坐下,他对于属下一向亲切,倒不是不给面子。实在是这地方的就餐环境恶劣得让人无法容忍,就问:“盐拉回来了?”
“回老爷的话,已经拉回来了三千九百斤。”
“恩,搁在哪里了?”苏木又问。
“回老爷,在外间的船上呢,实在太多,弟兄们今天水米未进,都没有了力气。等吃些酒食就去搬回来。”
“不用搬了,就放在船上。”苏木点了点头说。
放在船上也方便,到时候直接扔进水里,也免得到时候再搬一次。
“敢问老爷,为什么不运回来?”
苏木也不回答,反问:“人犯呢?”
“关在小黑屋里。”一个兵丁站起身来:“小的就领你过去看。”
打开小黑屋的门,苏木只看了一眼就抽了一口冷气,“好多人!”
同宗真所说的六七个私盐贩子不同,这小黑屋里竟然关了十二人,都五花大绑地捆着,一脸灰白,满慢地坐了一地。
同外面的巡检司士卒一样,他们也有不少人身上带着斑斑血迹,可见当日双方都下了死手,彼此都有折损。
大约是里面实在太黑,被关了半天,突然见到光,所有的私盐贩子都虚起了眼睛。
苏木定睛看去,里面好象有几个人有些面熟,似乎上上次同太康公主见面那日在木排上见过。
那几人大约也是认出苏木来,同时站起身,大叫:“梅老爷,我们冤枉啊,冤枉啊!”
苏木身边的兵兵被他们突然的叫声吓了一大跳,抽出铁尺,夹头夹脑地朝他们抽去:“干什么,想造反吗?你们贩运私盐,杀头的大罪,人赃俱获,还想抵赖?”
“住手!”苏木叫了一声,让手下停下来。
细声细气地问:“你们究竟是谁,是不是宗真的手下?”
听到苏木提起宗真,屋子中十二人同时面色一喜,心道:宗大哥说得真没错,这梅老爷同他果然是熟人。
就有一人道:“回老爷的话,我是宗大哥的手下。”
另外又有人说:“梅老爷,小人虽然不是宗大哥的人,可同他也是过命的交情,小人是连山会的殷顺。”
苏木又指了一个人,“你是谁?”
“老爷,草民是连山会黄春分。”
屋子中众人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号,并竭力同苏木说他们和宗真有过命交情,一向敬仰宗大侠。
仔细算来,这十二人当中,真正属于宗真手下的只两人。剩余十人当中,有八个连山会的,还有两人属于白秆社。
一边听他们说着话,苏木一边微笑这点头。
见梅巡检如此和气,众私盐贩子心中松了一口大气,感觉事情好象有了转圜的余地,这次未必就会掉脑袋。
问完话之后,苏木转过身来,正要叫手下给他们一点吃的,然后再考虑怎么将这事处置妥当。
但就在此时,一人大笑着走进院子,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好香,各位弟兄正吃着呢,正走得腹饥,正好吃上两口。”
说着就走过去,抢过一碗酒,一口干了。
却正是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的前巡检司副巡检马全。
马全为人凶悍,虽说离开半壁店巡检司两个多月,但积威尤在,院子里的欢笑声顿时停了下来。
更有兵卒畏惧地看着他,悄悄地朝旁边躲了躲。
苏木一见马全,又想起外面那接近四千斤盐,心中就暗道:难怪我这两日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