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妶是循着琴声去的,远远便见一身冰蓝色锦袍,襟袖处绣着雪花滚边纹的绎心正端坐于花亭,亭中青白玉石桌上架着一把古琴,琴声在他手下如流水轻淌般荡漾而出,十分动人。
冰蓝色极衬绎心的肤色,是一种能洗去人心烦躁的色彩。
白妶大约是有些心烦的。
一大早,走进陆禛的屋子,便见艳姬斜坐在陆禛的床榻旁,一手托腮,那亲昵的神情令白妶胸中燃起了无名大火。
这段日子,总是如此。也不知陆禛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居然让艳姬自由出入他的房间。而且,西子阁里几名婢女总悄悄嚼舌根,说艳姬与陆禛是旧识,关系怎么怎么的,让人不得不联想翩翩。
不过,白妶能设想的限度也是有限,上世她刚满十六岁,还未经世事便给弄死了。这世,当了十六年傻子,和温如玉等人也就呆了一个月,还大部分时间在修炼,然后就搬到玉清峰独居。对男女之事她顶多能设想到的桥段便是二人成亲后入洞房,至于洞房是什么鬼,她的理解便是两个人吹灯,睡觉。如此简单而已。
想想也怪羞人的,男女睡一张床,她在心里打了个“啧啧”。但是,就算如此,同性与异性之间正因为身体不一样,所以她觉得那份微妙的感情确实不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当那些婢女们说得神神秘秘时,她便生气。
咬咬嘴唇,气冲冲地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心想,自己虽是陆禛名义上的未婚妻,可他从来不提起这事,也看不出他对自己有多少情意,两人的交集也仅限于同门情谊。既然这样,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他迟迟没有提出解除婚约大概是怕伤了我的面子吧。如今看来,这事迟早会提出来。
白妶有些懊恼。
再说,就算二人是情侣,她也不可能去质问陆禛,自己这样去质问他,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面子?好象自己很在乎他似的,难道不应该他在乎我才对吗?
白妶想来想去,一股子委屈全藏在心里,若自己还是个男子,大可不必如此憋屈,她以前不就是占着男子的身份,在陆禛房里进进出出,没点顾忌的吗?现在倒好,看着艳姬进进出出,自己反而顾忌起来。
想来陆禛喜欢的是艳姬吧,依她的逻辑,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艳姬那样的,明艳动人地简直蛊惑人心,象她这种还没长开的小姑娘,谁稀罕呢?
艳姬最近经常来陆禛房里,两个人总关着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干什么,神秘兮兮的。
白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暗恋这事只能是暗恋,决计不可以说出口,一旦说破,被对方拒绝了,便丝毫没有余地了,而且还会伤面子,面子这事对一个姑娘家很重要。
是以,白妶憋着一口闷气,什么也不说,她装着毫不在意,无所谓,维持着自己高傲的尊严。
白妶这时躺在吊床上,轻轻摇荡,绎心坐在她身旁的青玉石凳上静静的抚琴,果然冰蓝色是极能安抚人心的颜色,白妶一边侧着身子看着绎心抚琴,一边的颜听着宁人心境的琴曲,心胸间的郁闷竟然很快就消散了。
吊床被绎心吊在花亭的两根柱子间,原先是绎心的义弟楚楚喜欢躺在这听绎心抚琴,说起糙汉子楚楚倒也是神奇,五音不全,却极喜欢听绎心抚琴,久而久之,他倒听出个名堂来。就算同一首琴曲,两琴技相差不远的人弹奏出来,他也能一听便分出个高下,还能赢得内行的同意,但要他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却是不能的,毕竟不识宫商角徴。
绎心抚了一曲之后,便回小厨房去了,他最近也不知何缘故,忽然爱上厨艺。
绎心刚离开,白妶便听到一个声音:“喂,你把劳资的吊床占了,劳资还躺哪?”
白妶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呵!这吊床是你的吗?写你名字了吗?你叫得答应吗?”
楚楚:“……”
“你给劳资吃火药啦?这一大上午的。说,是谁你啦,要不要劳资收拾他?”楚楚一P股坐在青玉石凳上,一巴掌拍在青玉石案上,一只脚踩上另一张凳子上,坐姿霸气,与他那张斯文秀气的脸十分不搭。
白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和绎兄天天呆在一起,你好歹也学学人家,真是有辱斯文。”
“斯文能饭吃?屁,你看他那副德性,成天板着张脸,也不知给谁看,啥事都憋在心里,有屁用啊?”
白妶心想:他这话什么意思,敢情绎心这些天不开心?有人得罪他?看不出来啊。不过想想也是,他高兴和不高兴都是一个样子,谁看得出来?咦,楚楚童鞋是肿么看出来的?
白妶两眼发光,如同发现新大陆般,说道:“楚……哥,你还真不愧是绎兄的知己。”她本来想叫他楚楚,话到嘴边发现不对,硬是嗯了一口口水,才生生地改成了“楚哥”。不讨喜的事情,白妶才不做,就譬如,陆禛天天和艳姬幽会,她也不会迎头碰上去,自讨没趣。人家你情我愿,自己从中插一脚,算什么?当真我白妶没人看得起啊?她用强烈的自负心掩盖住她内心那些小小的自卑。
暗恋这事,总有一方会显得更自卑些,是不是?而白妶便是自卑的那一方。这也怨不得她,要怨就怨陆禛过于完美,完美到让人高山仰止吧。
这边白妶又被楚楚勾起了百转千回的愁怅,那边,楚楚依然百年不改地粗枝大叶地大声说道:“那是,他那花花肠子也就只有劳资知道。”
绎兄的花花肠子?楚楚英雄,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假装斯文!
“小白,劳资告诉你啊,你可别往外说。”楚楚作出一副神秘样来。
白妶心想,绎心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不可说?口中却不由自主地说道:“小白绝不出卖朋友!”
“不行,你得发誓,劳资才告诉你。”
白妶郑重其誓地举起右手宣誓:“小白绝不出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