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站在原地僵笑。
贺毓婷没有看错，卡特额角确实划过了一滴冷汗。她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于是转身正面面对卡特，沉声命令：“送我回去。”贺毓婷还是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与人说话，气势上略有不足。不过她一副阿萨辛的外表补足了气势。在她面前，卡特愈发显得娇小。小女孩儿对手指，结结巴巴地反问：“荻、花、后宫花了十五万两银子才修起来，你、你要不要在这儿多住几晚再回去？”
贺毓婷冷冷地看着她。
卡特开始发抖。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一会，卡特终于扛不住了，指了指花园另一边的圆形拱门。“从那里出去沿着小石子路走，走到底再往左拐就能找到大门出入了。可以直接到枫华谷。”
贺毓婷愕然。她一边掉头往拱门走，一边问道：“现在变成了转换地图就能转换我的身份？从阿萨辛变成小五巧巧？”
“当然不能。”卡特在身后回答。
贺毓婷脚步一顿，便听见卡特在身后说：“你出去了还是阿萨辛的模样，所以你要不要先换一套衣服再出去？穿得中原一点？”阿萨辛穿着那种十分坦胸露乳十分豪放的异教装，看上去比女人还要妖娆性感。听完卡特的话，她几步回冲，双手掐住卡特的双肩一顿猛摇。
“什么？你说什么？还是阿萨辛？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傻？谁稀罕做阿萨辛？我是要变回小五巧巧！”
“阿、阿萨辛才是你的本体。”
可是二郎真君不认识啊！贺毓婷心里一阵哀嚎，她脑子里“叮咚”一响，黑化值开始上升了。“卡特！”贺毓婷表情象恶鬼一样的咆哮。卡特吓得直哆嗦。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是在故意玩我吗？”
“不是，不是！”卡特大哭，“我也想送你回去当小五巧巧，可是我做不到，我一个人做不到。”
“什么？！”贺毓婷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你一个人做不到？那以前是几个人合力帮我置换身体？”
卡特小心翼翼地比了两根手指。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有一个人是谁？人呢？”
“她……她出远门了，这几天回不来……”
看卡特的表情，贺毓婷直觉这小妮子还有事瞒着她。不是一点点事，而是很多事！但她现在心乱如麻，满脑子都在盘桓着同一个问题：“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你还是可以出门逛逛的。只是不能变成小五巧巧了，但可以象以前牡丹那样，偷偷溜出去玩……”
提到牡丹，贺毓婷呼吸一滞。
卡特怯生生地看着她。“小五你不要这么瞪我。我害怕。”
“现在知道怕？”
“你的脸看起来象鬼一样，很吓人。”
贺毓婷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摸到什么扭作一团的曲线。她想了想，抽身走回房，在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里映出的当然是一个姿容艳丽的男人，三分阳刚七分阴柔。盯着只会着迷，怎么可能让人害怕。贺毓婷想了想，假想那镜子里是不着调的卡特，然后她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瞬间，无数细密的黑丝连结成蜘蛛网攀附在面皮之下，吓得贺毓婷自己倒退三步，紧紧靠在立式衣柜上。再一眨眼，镜子里依然是阿萨辛那张可男可女的妖艳面孔，哪有什么黑色蛛丝？贺毓婷心口嗵嗵直跳，莫名想起那个魔化的夜晚。她腿软地滑到地上，一手颤颤巍巍地摸着自己的脸。
不、不能这样下去。如果再魔化，还有谁来帮她清除灵台上的魔气？而且她现在身上还附着连魂咒，魂魄稍有动荡不安就会激起另一端二郎真君的反应。不，她不能让二郎真君替她担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
卡特跟进来，见贺毓婷吓得脸色发青只能瘫在地上，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扶着贺毓婷的肩头说：“这几天外面有人找你麻烦，不妨换个身份躲躲。等他们找不到小五巧巧，决定放弃了，你再回去。”卡特抿了抿嘴，说：“二郎真君毕竟只有一个人，他又要护你又要盯着九霄玄，还有帮外的茬子不断地涌上门，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你得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
贺毓婷慢慢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外面焚天诀的人想守我的尸？”
卡特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二郎真君在盯着九霄玄？”贺毓婷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多亏了卡特多嘴多舌，给她提出了一条明面上的线索。“谁告诉你的？难道你故意骗我，说要两个人才能合力转换我的身体，其实你只是想把我留在这儿当阿萨辛？”
“不是！不是！”卡特激烈的否认。
“两个人合力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卡特吓哭了，“她以前从来不出门。这次是动静闹得太大，她看不下去。她恨主神作为平凡，便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烂摊子。”
“什么烂摊子？”贺毓婷紧迫盯人地追问。卡特顿了一下。贺毓婷立刻说：“卡特你最好说实话。”
“小五，你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用照镜子，贺毓婷也知道脸皮下面又浮现出淡淡的黑丝。“不想我变化，你就快说！”她怒吼。
“杀、杀九霄玄！”卡特嚎啕大哭。“最好连那个想杀你的人也一起杀了。”
贺毓婷脑中轰然一响。她最先想起来的，竟然是莫不相干的一双兽眼——月下水中，麒麟幼兽静静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怜悯，充满乞求。
——为了你。
“天哪……天哪……”贺毓婷浑身颤栗。“卡特你竟然是和魔物合作，为我转换身体？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卡特愣愣地望着她。“你，你怎么知道她是天魔？”
天魔！由仙堕魔成为天魔。贺毓婷脑海里浮现出姚千依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想起那一晚四目相对时姚千依一次、二次强扯嘴角，露出僵硬的笑容。那应该是刚刚夺舍没有多久，就象贺毓婷刚刚魔化一样，一切事物都很陌生且有待学习。直到今天，姚千依已经能够朝她熟练地露出温和明媚的笑容。贺毓婷心头一片冰凉。她轻问：“我认识她吗？我认识那个天魔吗？”
卡特使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贺毓婷镇定地凝视着卡特：“我前世作为九霄玄的时候，认识她吗？”
卡特嘴巴张成了o型。“天哪！”这次轮到卡特发出了呻吟声，“你什么时候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贺毓婷想起了最初那个荒谬的梦境——
镶在地面上用三角支架支撑起来的明镜。卡特，大师姐分别站在支架的角点上，她们专注凝视着脚边的镜面，直到听见动静纷纷朝她抬头望过来。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卡特更是朝她娇憨憨地直呼：“二……”
贺毓婷闭了闭眼睛。“是大师姐。”
或者叫大姐才对。
“大师姐就是天魔。”
卡特屏住呼吸的表情证实了贺毓婷的猜测。贺毓婷睁开眼睛看向卡特，笑容古怪。“你呢？你又是谁？你根本不是系统分出来的分身，你是一个活生生的……”贺毓婷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卡特。
卡特耷拉着双肩，自嘲一笑：“我是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