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并没有在邯郸传开。
只是第二日清晨,宫中传出一则消息说是王后薨了。
对此,众人都很意外。
何氏貌似还很年轻,怎么会突然就薨了?
百姓们议论了好几天,但田秀把消息封锁的很严密,外面实在没透多少风,百姓议论了几天后,这事也就过去了。
王后薨逝,通常来说是要让天下百姓服丧的。
不过官府出了告示,说是国家正逢战乱,一切从简。
何氏的葬礼相当潦草,坟茔修的很小,就连出殡那日,也只是由太子一人去哭祭。
田秀女儿的婚事,也因此给耽搁了。
这倒不是因为何氏的死给耽误的,只是因为田秀一家要为田单守孝三年,按照礼制,家中长辈去世,子女三年之内不能有嫁娶。
田秀也给信陵君去信表示了歉意,信陵君对此也表示了理解。
俩人约定,等三年以后守孝期满就安排两人成婚。
赵国对秦国的战争也提上日程了,全国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官府不断从民间收购粮食供给大军,仅仅几天时间,赵国的粮价就翻了将近三倍。
毫无疑问,粮价涨的这么快是出现了那种囤积居奇想发国难财的商人。
田秀第一时间让韩非去打击了这些奸商,可查来查去,最后竟查到了自己头上。
邯郸存粮最多的人居然就是赵媛。
这让田秀有点哭笑不得,仓中硕鼠是自己。
最后田秀也只能对自家夫人轻拿轻放,罚了一笔钱了事。
不过好在粮价也因此压下来了。
……
九月初一,秋收结束了以后,赵国终于完成了战争总动员。
此时赵国从邯郸、晋阳、燕地、中山集结起了二十万大军。
算上河西防御秦军的李牧军团,这一次赵军足足动员了四十万大军!
赵国上一次动员这么多军队还是在二十年前的长平之战。
此次赵国一口气动员了这么多军队,摆明了是要和秦国来一场大决战。
不过在战争开始前,为了师出有名,田秀还是让人颁布了秦王嬴政的六宗罪,并将这六宗罪制成檄文传告天下。
这六宗罪分别是:
其一秦王嬴政不孝,秦王嬴政自继位以后,囚禁其生母赵姬,对其祖母华阳太后亦不闻不问,枉为人子,枉为人孙。
其二不仁,秦王嬴政穷兵黩武,不顾百姓死活,征伐无度,至使秦国民不聊生,关中饿殍满地。
其三滥杀,秦王嬴政暴虐成性,自继位以来,动辄屠戮身边宫人,百官亦有不少遭其毒手者,纵昔日之老臣启,亦难逃灭门之祸矣!
其四暴政,秦王嬴政以严刑峻法治国,使富饶之关中土地狼烟遍地,秦国生灵涂炭,苍生有倒悬之急。
其五不仁,秦相吕不韦三朝老臣又为其仲父,嬴政因猜疑而杀之,此为不仁也。
其六残杀手足,秦王嬴政猜忌手足兄弟,逼得公子成蟜远遁赵国,险些遭其毒手,似此等歹毒之人纵昔日郑庄亦不如之!
这六宗罪可以说是将嬴政骂了个狗血淋头,远在咸阳的嬴政看完以后,几乎是暴跳如雷将手中的檄文撕了一个粉碎。
嬴政此刻也只有无能狂怒了,因为檄文上说的六宗罪,每一种都是真实的,实在让嬴政无法反驳。
暴怒之极的嬴政当即下令:“传令,即刻起倾国之师,孤要御驾亲征,不平邯郸,誓不还都!!!”
与此同时,田秀的大军已出邯郸往西而去。
这次出征,田秀还带上了御史大夫韩非和长子田继业及次子田承业陪同。
朝政则被委托给楼昌和李斯二人处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田秀给李斯留下了三千精兵防守邯郸,又将五百亲卫交给赵媛以防不测。
韩乐那边倒不用特别安排,她有自己的卫队,安全方面自然是能得到保证的。
大军出了邯郸以后,前锋已经进入釜口陉,而后军才刚出邯郸。
此时,若是从天空俯瞰,赵军行军时的队伍浩浩荡荡,宛如一字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田秀此次出征可不仅是动用了四十万大军,另外还有上百万的民夫随军为大军转运粮草。
不过赵国的粮食终究不太充裕,这次赵军的粮食最多只能坚持半年,如果半年之内解决不了秦国,赵军就会因为断粮退兵。
田秀所在的位置是中军,此刻中军刚过釜口陉,还没进入上党。
“元帅!”田继业骑着马追上田秀的戎车,与他的车驾并驾而行。
这次出征,田秀效仿春秋晋国旧制自命为元帅,故军中之人皆称其为元帅。
田秀睁开眼睛:“我儿何事?”
田继业说道:“父帅,儿有一事不解,望父帅解惑!”
“何事不解?”
田继业道:“父帅,既然我们已经写了檄文,那为何檄文只是讨伐赢政却不讨秦国呢?”
田秀一听,精神一振直起身子道:“继业,你真想知道?”
“请父帅赐教!”田继业抱拳行礼。
田秀忽的面色一冷,不悦道:“孙武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你可知这是何意?”
田继业在读书时老师教授过孙子兵法,因此,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孙武子这段话的意思是,用兵的原则是以迂为直,以患为利,通过迂回进军和利益诱惑来掌握主动权。他还强调了军队行动的节奏和对士气、心理、力量的掌控。”
“所以你既然知道这段话的意思,那为父问你,你揣摩了敌人的心理了吗?”田秀这一句话给田继业问住了。
只见田继业挠了挠头,说道:“父亲,孙武子这段话说的不是用兵之法,跟揣摩敌人心理有什么关系?而且父亲又不是敌人。”
田秀无语了。
这为人处事与行军打仗皆是一般,都要时时揣摩敌人的心思,如此才能让自己时刻掌握主动。
田继业这孩子看着也挺机灵的,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我跟公主都是聪慧之人,怎么生出如此愚笨的儿子?”田秀在心中暗自揶揄。
恰好这个时候,田承业也驾马路过。
田秀立马叫住了他:“承业!”
田承业立刻减缓马速与田秀并肩而行。
“父帅!”
“嗯!”
“你大兄方才问为父,为父讨贼檄文为何只讨嬴政却不问秦国,你可知为父此举何意?”
田秀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田承业。
但愿自家这个儿子能聪明点,不然只怕他今天真要犯心脏病。
在田秀的期冀中,田承业略作思索以后,说道:“此次我赵国讨伐秦国,是正义的战争。如果我们是奔着讨伐秦国去,只怕会让秦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抵御我国王师。”
“若我国只问嬴政,而不伐秦国,如此一来便能减轻秦人的敌意,从内部瓦解秦国,做不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是孙武子兵法中的要意。”
听完田承业这一番话后,田秀大喜,称赞道:“承业,你可比你哥哥聪明多了。”
说着,田秀看向田继业,道:“继业,你和你弟弟跟的都是一个老师,为何你就没有你弟弟这么聪慧呢?”
田继业闻言,羞愧的低下了头。
自己好像确实不如二弟聪明。
秦国,咸阳。
嬴政听说赵国集结了40万大军讨伐自己,作为回应,他同样下令征集了40万军队。
只不过相比于赵国,秦国这次征集士兵要困难许多,这主要还是因为秦国连年战争,老百姓厌战情绪高涨,官府已经很难征到兵了。
若不是官府以秦法胁迫,只怕嬴政这次根本就征集不起这么多人
虽然嬴政勉强征集了四十万大军,但粮草的问题却没解决。
嬴政下令让王绾去征集大军出征一年所需的粮草。
但哪怕王绾刮地三尺,也仅仅只征集到了三个月的粮食。
秦王政对此自然又是大发雷霆,将王绾叫去一顿臭骂。
王绾像孙子一样被嬴政训了半个时辰。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嬴政越骂越上头,王绾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大王,你还讲不讲理?你让我去征集大军所需一年的军粮,这任务能完成吗?”
“犟嘴?你还敢犟嘴?”嬴政也是一下被气笑了。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王绾,居然敢跟他顶嘴。
“王绾,寡人看你是想死了。”秦王政杀气腾腾的看着王绾,他这样子绝不是开玩笑。
王绾也是硬了起来,梗着脖子说道:“大王,你要杀就杀,话先说清楚,秦国什么样子,您真的不知道吗?现在谁家还有存粮?臣又不是昊天上帝,变不出粮食来。
如果您要是指望臣能凭空变出粮食,臣建议您去庙里对着上帝许愿!”
这一番话说完,大殿里鸦雀无声。
内史腾、昌平君、赵高所有人都有一种惊讶、敬佩的目光看着王绾。
看不出来王绾平日唯唯诺诺的,竟也有直面秦王的勇气,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来人,拉出去,砍了!砍了!”
秦王政愤怒的从大殿外面怒吼,两个侍卫从外面进来,拖住王绾就要往外走。
内史腾看不下去了:“大王,王绾固然顶撞了您,但他说的没错呀!”
秦国的状况不仅秦王知道,在场的人都知道。内史腾也知道王绾的差事不好干,眼看老朋友要被砍,这才赶紧站出来帮他说话。
秦王政瞪了一眼内史腾,心说:想不到还有人敢站出来忤逆寡人?
嬴政刚要发作,昌平君也站了出来帮王绾求情。
然后所有人都站了出来替王绾求情,唯有赵高站在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到大典中的场景,秦王政一把砸在了王座的扶手上。
忍!孤要忍!这些大臣虽然混账了点,但寡人不可能把他们全杀了。
罢了!这次就饶过王绾一次,以后总有机会收拾他。
“王绾,念在这么多人给你求情,寡人只将你爵位一级。你可服气?”
秦王政说完,王绾立即拱手:“臣领罪!”
其实刚才王绾说完就后悔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有种敢硬刚秦王政,只是覆水难收,话都说出去了再怎么后悔也没用。
听到秦王政只是降了他一级爵位,王绾也是马上就坡下驴,乖乖认罚。
他可不敢再刚嬴政了,要不真的得被五等分。
“传令,三日以后寡人要亲征赵国。此次寡人要先破成蟜,再灭邯郸!”
“唯!”
“大王不可啊!”
这是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下面传了出来。
秦王政觉得这声音熟悉,可又想不起是谁。他眯着眼睛在人群中寻找说话的人,只见茅焦站了出来。
茅焦手执笏板,声嘶力竭的劝道:“大王,我秦国方才拿下巴蜀,如今人心还不稳。此时出征赵国,时机实在是不至。臣以为,对赵国的战争,最好能暂缓两年。”
听完这话后,嬴政内心愤怒无比。
这些日子不少御史言官都上书给他,反对和赵国开战。
只是这些人的上书都被嬴政无视了。
嬴政认为这些人根本不懂自己,他们根本不明白赵国给秦国带来的危害。
如果秦国再不趁着还有一战之力和赵国拼了,等赵国再发展两年,秦国的死期就到了。
只是这番道理,嬴政却不能说出口。
若是说出来了,朝野上下极有可能人心惶惶。
可是嬴政想不到,自己的老师也会跟着反对自己。
老师,您真的不知道学生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赵国开战吗?
嬴政在心中哀叹了一声,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老师,你不必再劝了,寡人决心以下。秦国和赵国之间,只能留下一个。寡人和赵王,也只能活下一个。”
茅焦双膝跪地,向前两步,冲秦王拜道:“大王,若您执意要与赵国开战,万不可以身犯险。”
秦王政怒了,一拍王座的扶手站起身道:“老师,您太放肆了!寡人不知兵吗?”
茅焦昂起头,眼角已经流下了泪水。
大王,你自己会不会打架?你不知道吗?
嬴政怒怼道:“寡人自幼熟读兵书韬略,你竟敢小觑于寡人!来人,将茅焦……搀出去!”
嬴政终究是没说把茅焦叉出去,这人是自己的老师,不能太过无礼。
茅焦一直被侍卫架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劝说嬴政。
一直到劝说的声音越来越远,大殿中才又一次安静下来。
出征以前,嬴政找到了扶苏,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扶苏,你听着,若是寡人一去不回,今后你要好自为之。”
这话就是让扶苏在他没了之后,要好好活下去。
扶苏尚且年幼,懵懵懂懂的,根本不明白父王为何对自己说这话。
一旁的扶苏生母却是听出了话中的意味:“大王!您不是说此役必胜吗?为何说出这种不吉之言?”
秦王政泪花闪烁,慈祥的抚摸着扶苏的小脑袋,说道:“这次寡人去前线,必然九死一生,赵国不是那么好打败的。”
“既如此,大王,妾求你不要去了!”扶苏生母跪地乞求,让嬴政不要犯险。
嬴政眼神变得坚定:“秦国没有投降的国君,只有死战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