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沈羡进房过屏风见到玉珠靠在迎枕上做女红,他认出那是给他缝制的中衣,已缝制的差不多,她的神色平和,唇角带着淡淡笑意。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可要歇会,时间过长眼睛会受不住。”
玉珠抬起头看他一眼,笑着摇头,“晌午才歇过,这会儿不累,我在绣会,这套中衣约莫明日就能完成。”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布料,有些羞意,“我女红不太好,这套中衣做出来,还希望沈大哥莫要嫌弃。”
“不会。”沈羡道。
他又怎么会嫌弃,有关她任何的事,物,他都不会嫌弃。
玉珠把绣绷抚平,用金丝绣着衣边上的暗纹,跟沈羡说着别的事情,“我们也在这边住了好几日,沈大哥应该有事要忙的吧?我想着,不如明日就回沈家,沈大哥也去忙自己的。”
沈羡点头道,“我正有此意,皇上有些事情嘱咐我,明日怕是要出门,待明日一早我送你回了沈家便要离开。”
玉珠望着他,“沈大哥路上小心。”神色见带了些担忧。他虽是三品的指挥使,可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刀剑无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伤。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翌日一早,玉珠和沈羡在姜家用过早膳,就此拜别,回到沈家,丫鬟们忙着把东西收拾妥当,沈羡陪玉珠用过午膳才离开。
姜家那边,谢澈也是一大早跟姜父姜母拜别后,只简单的收拾几件衣裳就启程去了邵安城。
转眼就到正月十五,沈羡出门好几日,沈家家眷甚少,玉珠每日也没太多事情可做,那套中衣早已缝制好,被放在箱底,只等沈羡回来后试穿。沈家的庶务不算多,于她来说更是轻松,家中的管家仆妇们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公主婆婆自从墨书墨画那事情出来后也一直待在主院礼佛,不曾出门。
纪氏也没什么变动,照顾着沈麟,这小子意外的被教育的不错,玉珠见过两次,很有礼貌,见到她都是规规矩矩喊嫂子。
再有一个月,姜玉宁的孩子也该出生,玉珠琢磨着趁着这段日子给小宝宝做些小帽子小鞋子甚的,她女红不擅长,还是海棠帮着画的样子,她慢慢的着手准备起来。
到了二月中旬,沈羡回来,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拍开沈家大门,看门老叟也惊了一跳,见他披着厚氅,一身风霜,老叟忙道,“大人快些进来,老奴这就喊人去。”
“不必。”沈羡从正门而入,止住老叟,“我回颐华院,不用叫醒旁人。”
老叟跟在身后指挥下人关上正门,躬身点头,看着大人带护卫一路朝颐华院而去。
沈羡一回颐华院,院子里的小厮们就惊醒过来,
林泉穿戴整齐出来,给沈羡行礼,又吩咐下人去抬热水去净房,这才问道,“大人,可要奴才去敲门叫醒太太的丫鬟。”
“不用。”沈羡解开厚氅递给林泉,“我先去梳洗,一会自会回房。”
林泉接过厚氅就闻见大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这次外出只怕又见了血杀了人的。他跟随大人已有十几载,自幼跟在大人身侧伺候着,对大人的心思能够琢磨一些,知道大人对太太的感情,以往大人出门办事,从不会连夜赶回府中,回京最先见的也是圣上,如今娶了太太,大人的性子都温和不少的。
沈羡去净房梳洗一番,洗去身上的血腥味,换了干净的中衣回房中。一推开房门,歇在榻上的甘草,白芨便醒了过来,披上衣裳下了榻给人行礼,甘草轻声道,“大人,您回了,太太已经歇下……”
沈羡朝着内间望了眼,淡声道,“你们下去吧,不用候着了。”
两丫鬟应声退下。沈羡绕进内室,只有多宝阁旁的烛台上燃着一盏油灯,用琉璃罩子罩盖着,有微弱光芒散出,她入睡时喜欢有些弱光的,他一直记得。走到架子床旁,挑开幔帐,玉珠睡的正香,被子有些松散,露出白皙如玉般的肩头,一头青丝也松散在身上,丝丝绕绕缠在她的肩和玉臂。
沈羡眼神暗了些,脱了鞋子上床把人搂入怀,灼热的吻也落在她的肩上。
玉珠被裹的有些透不过气,闷热,鼻翼间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心中一紧,又感觉有甚东西轻轻地咬着她肩头,终被惊醒,猛地睁开眸子。昏暗灯光下,她依旧看出抱着自己的人是沈羡,心里松口气,抓住他的衣襟,睡意朦胧的道,“几更了,沈大哥回来也不让丫鬟通传声,我也好起来帮着些。”
沈羡亲亲她额头,“有下人们,不用你伺候,好好歇着就是。”
玉珠唔了声,双手下意识环住他腰身打了个哈欠,听着沈羡问她,“可是吵醒你了?”
“没。”玉珠迷迷糊糊应道,正想继续睡下,方才睡梦中那道淡淡的血腥味又窜入鼻翼,她紧张睁开眼睛,睡意全无,“怎得有血腥味,沈大哥,你……”
不等她说完,沈羡抚上她的背,“别担心,没事的,昨天伤了几个人,是他们的血,回来已经梳洗过,你若是闻着不舒服,我再去梳洗一番。”
玉珠拉住他,松口气,“别,我只是担心你,无事就好,我们也早些歇息吧。”血腥气留在身上是清洗不干净,她味觉嗅觉又比常人敏锐,能够闻到一些残留的血腥气。
“睡吧。”
翌日一早,沈羡要去早朝,早早醒来,朝堂上无甚大事发生,退朝后,瑞武帝召沈羡去书房,屏退身边的人问道,“事情解决的如何?”
沈羡道,“皇上放心,已找到证物,回来的途中吴大人找人夜袭想要取回罪证,来者已全被伏法。”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这上面记载的都是这些年吴大人收到的贿赂,牵连怕是不少。”
瑞武帝接过账本翻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最后重重的把东西摔在书案上,高声道,“这些狗东西,天天就知道贪污受贿,剥削民脂民膏,当年朕是怎么让他坐上幽州刺史的!”
人心异变,财帛更是动人心,当年吴永也是状元郎出生,颇受瑞武帝重视,在翰林院熬了几年,又在京城待几年,以三十五之龄被任命为幽州刺史,十年过去,终究是抵不过这世间荣华富贵,抵不过财帛带给人的享乐。
幽州距离京城上千公里,想要一般的官府彻查这案子是行不通,瑞武帝才让锦衣卫出马,如今证物到手,瑞武帝也会派人去捉拿吴永。
瑞武帝这些年,哪怕家事上糊涂,却依旧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沈羡道,“皇上息怒,吴大人的确有才,当年也把幽州治理的很好,只不过抵不过心里的贪念。”
瑞武帝怔住,半晌后才叹息道,“到底是朕看走了眼,这几年让幽州百姓们受了苦。此案牵连甚广,彻查清楚后,全部依法解决,至于吴永,他贪污太多,这些年也害死不少人,按律诛九族!”
沈羡沉默不语。
两人谈论小半个时辰,瑞武帝忽地想起太子妃的事情来,跟沈羡道,“太子妃快要临盆,你媳妇是她的妹子,想必也是惦记着,一会儿朕给个牌子你,待太子妃生下皇孙后,让你媳妇进宫来陪陪太子妃。”
瑞武帝颇为感慨,他年纪渐大,几个皇子也只有太子和三皇子成亲,四皇子倒是挑好了人家。三位皇子中,便只有太子妃诞下皇长孙。之前他更喜三皇子,一度有废除太子的想法,这些年渐渐冷静下来,再加上皇长孙,心也不知不觉偏向太子这边的。
沈羡谢过瑞武帝,回沈家将牌子交给玉珠。
到了三月一,玉珠早上刚起,白芍欢喜进来通报,“太太,宫里来了报喜讯的嬷嬷,说是太子妃诞下小郡主。”
“大姐姐生了?”玉珠欢喜道,“快些让人进来伺候梳洗,一会儿我要进宫一趟。”
沈羡道,“别急,用过早膳我陪你一块进宫。”
梳洗过后,丫鬟们摆了膳食进来,玉珠用过一碗小米粥就停下,见沈羡还在吃,催促他道,“沈大哥,快些。”眉眼处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想快些见到长姐的渴望,还是跟个小姑娘一样。
沈羡道,“你在吃些,这包子做的不错,里头是虾仁馅的。”一个个小巧的小笼包,不过半个拳头大小,皮薄馅多,用的虾仁,扇贝肉和猪肉剁碎包成,味道鲜的很。
玉珠迟疑下,拈个包子尝了口,味道真是不错,又连吃了两个,喝了一杯花茶方才搁下筷子。
都用过早膳,沈羡换上官服,才一块进了宫里,玉珠过去玉宁那边的时候,沈羡还在嘱咐她,“一会儿过去太子妃那边好好待着,晌午我在过去接你,不要私自在宫中走动。”
“我知晓的。”曾经在宫中被人设计差点被水淹死,再者宫中还有三皇子,自嫁入沈家,三皇子没有异动,她却也不得不避着。
沈羡亲自送了玉珠过去太子妃住的寝宫才转身去瑞武帝书房。
玉珠一进大殿,婢女领着她进内间,房中比较清静,只有一个嬷嬷和丫鬟伺候在一旁,太子还在瑞武帝那边,昨儿夜里太子妃生产,太子也是一宿没睡,在外头大殿走了一宿。
玉珠进去时,玉宁正熟睡,她摆手示意丫鬟嬷嬷不用惊扰了大姐姐,自己在床头坐下。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昨儿夜里太子妃诞下孩子后,寝宫中的东西都已换下,不过血腥气还没消散干净。
玉宁在宫中的日子应该不错,生下小郡主后面色红润,只略有疲态。等了小半个时辰,玉宁醒来,见玉珠正坐在床头,她一怔才反应过来,笑道,“怎么一早就过来了。”
玉珠笑道,“早上就有人去沈家报喜,我急着想见见大姐姐和小郡主。”她顿了顿,衷心道,“大姐姐,祝福你。”
玉宁握住她的手,眼睛也湿润起来。
没多久,大伯母林氏跟二伯母陶氏和木氏也都进宫,众人让林氏同太子妃叙旧,其余女眷去大殿喝茶,玉珠也有些时日没见到母亲,两人说着话,木氏告诉玉珠,“你谢大哥来信,说是这两日也差不多要回来的。”
玉珠点点头,“回来就好。”
木氏又凑玉珠耳边轻声笑道,“你四嫂也怀了身子,前几日闻见油腻的味道就想吐,我就请了郎中来把脉,说是喜脉,想来也是才怀,也不好到处说,娘先偷偷跟你说声。等下个月你五哥也要成亲,六月份你六哥也该成亲了。”
姜珣姜珀两兄弟的亲事原应该是去年秋上和年底,只不过去年姜家去那样的事情,婚事也耽搁下来,玉珠又匆匆出嫁,所以两兄弟重新挑了吉日。
今年姜家的喜事怕是不少。
不多时,乳母抱着小郡主喂奶,几人去看了看小家伙,皮肤雪白,小小的一团,看着软萌的不行。玉宁悄悄的告诉玉珠,说是太子和皇上都同意小郡主的小名叫小团子。小团子正是当初玉珠给起的小名儿。
到了晌午,玉宁还不能起身,众人都不留在这儿用膳了,姜家人先行回府,玉珠等到沈羡过来接她,最后同玉宁告别一声才离开。
走至寝宫外,顺着红色宫墙一路朝宫外而去。宫中不得骑马坐轿,沈羡就牵着玉珠的手慢慢的走,行至东门时,前面走来一穿锦袍的人,待走进才发现这人正是三皇子。
玉珠抿下唇,神色不太好看。
三皇子走到两人面前时停了下来,神色淡淡,喊了沈羡一声表哥。
沈羡道,“臣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道,“表哥不必如此见外,我们到底也是表兄弟的关系。”说罢,眼睛看向玉珠,嘴角扬了下,“这就是表嫂吧,表哥同表嫂成亲,我因在外地,不曾给表哥道喜,在这里祝福表哥同表嫂百年好合。”
沈羡淡声道,“多谢。”
三皇子收回目光,略微颔首,“既如此,父皇唤我有事,我便先行离开,下次有机会在同表哥聚过。”
一路上,沈羡至始至终牵着玉珠的手,也让她安心些。只是玉珠始终觉得三皇子太过平静,有些像风雨欲来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