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回笼觉,玉珠儿醒来时正听见白芍跟白芨说话,窸窸窣窣,“回春堂的纪大夫来给姑太太诊过脉了,说是姑太太身体有些寒,不过调养一段时日就无大碍。”
白芍担忧,“就怕那妾氏在姑太太前头怀上。”
白芨哼道,“说不定还是通房先怀上呢,真真是希望通房先怀上,那是姑太太陪嫁丫鬟,生了孩子也能抱到姑太太名下抚养呢,老太太都跟姑太太这般说的,让她且在忍忍,等怀了身子或是桂枝怀上,便能有好日子过了。”
“你怎知的?”
白芨得意洋洋,“杏儿告诉我的,你又不是不知我同杏儿的关系,好着呢,杏儿还说老太太说这话时,姑太太又给哭了一场,哎,也是可怜。”
杏儿是伺候老太太的丫鬟。
玉珠儿听不得这话,心里气闷不舒服,使劲扯了扯床头的摇铃,白芍白芨立刻住了口,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白芍取过床架旁的衣裳给小主子披上,“姑娘睡的可好?甘草姐姐在小厨房给姑娘熬养心粥,许快熬好了。”
养心粥是用红枣,党参,鸡汤,小米熬煮出来的,安神养心的,甘草见她昨儿没歇息好,特意去小厨房做的。
玉珠心里不舒服,想起小姑姑的事情,祖母的态度,她胸闷,这会儿就不言语,由着白芍穿戴好,趿拉着靴子跑去厢房北角橱窗下的木笼子旁,那对垂耳兔就养在这地儿,两团子正挤在一块睡的正香,玉珠儿蹲下,伸手进去摸了摸软乎乎的两团,心情方好了些。
这两小团,才被姜珀捧回来时萎靡不振,玉珠儿还担心着两只活不活得下去,不曾想两日后就活蹦乱跳起来,那日玉珠儿想着放它们出来溜达下,一放出来,满屋子乱跳,亏得三个丫鬟抓了小半时辰才给抓回笼里。
喂了小兔儿,白芨端热水捧着香胰子进来给玉珠儿净手,伺候着把养心粥喝下。
上午睡过回笼觉,这会儿实在睡不下,正好谢澈过来陪她练字,两人俱不言语,谢澈捧一卷书坐橱窗下的榻上看着,玉珠儿老老实实趴在案前练字帖儿,沈世子送的狼毫笔非常好用顺手,墨块也是顶好,闻着香香的,再掰一块果香饼子丢进炉里,满屋子果香味,连练字都成一种享受。
谢澈见她练小半个时辰就止了她,抱着在橱窗下坐着,随手取了本游记念给玉珠儿听。
再晚些时候,三个哥哥也都回来,屋里总算闹腾起来,玉珠儿露了笑,才把小姑姑的事忘记几分。不想晚上睡下又是噩梦连连,昏昏噩噩,这次噩梦可算记清楚了,梦里她长大嫁了人,男方纳妾无数,她想和离,木氏不许,哭哭啼啼威胁她,说着女子若是和离名声就没了,会被人活活逼死。
这下子把玉珠儿给惊醒,她惊魂未定坐起拍拍胸口,脑门上全是虚汗,一回想起梦中荒谬之事儿便啼笑皆非,都是小姑姑的事情闹的,让她见识到这时代的弊端,于女子的束缚压抑。
就算比她所知的古时代开放一些又如何,对女子还不是规矩重重,还不是男权时代,还不是身不由己。
也是,搁在上辈子,女儿若是嫁的不好,想要离婚,有些父母都会阻拦着,觉二婚不好,二婚没人要,女人离了婚便低人一等会被邻里嚼闲话,更不必说这父母为大的古时代了。
玉珠儿发愁,抬头看一眼,屋子里还很昏暗,怕不过寅时。她稍微一动,睡在脚榻下的白芍醒过来,都是三个丫鬟轮流守夜,今儿就是白芍。
白芍披着件衣裳去把灯点着,见小主子魔怔一样坐床榻中,额上全是汗水,给吓了一跳,去把小厨房炉上热着的水端了些进来给小主子擦拭一遍身子,担忧问,“姑娘,您没事吧,实在不成,明儿请了郎中瞧瞧。”姑娘这几日总梦魇。
玉珠儿摇摇头,让白芍把屋里的炭盆去了一个,天儿比前头日子暖和些,屋里总搁几个炭盆,热烘烘的,有些扛不住。
去了个炭盆舒服多,玉珠儿躺着继续辗转,脑中许许多多的想法,想了半宿终睡下了,好在是没做噩梦。这一觉睡的舒服多,许是想通了些,俱是这时代的特色,她发愁也解决不了任何事儿,还是要看小姑姑硬气,这时代又不是没和离的女子,一开始许艰难些,撑过去日子不就能好些吗?
到底是她进了死胡同,这一想开人就松散了,这样的时代可恨吗?可恨,可爱吗?也可爱,有利有弊,都是真实鲜明鲜活的。
翌日是真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伸个懒腰,舒服的叹口气儿,吃了东西,跟着白芨打听下小姑姑的事儿,知道小姑姑在陈家过的不开心,趁着这次回娘家多住一段时日。
姜家人俱没意见,无非多几双筷子儿的事。玉珠儿心想,那陈家眼皮子也是浅的很,伯府现今的确还不算起来,可二哥中了解元,大姐姐做了太子侧妃,明眼人都会想着和伯府结交一下,而不是恶交,那陈家太太也是好笑,因私欲不许小姑姑回探中了解元的珩哥儿。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她可不信这样的人家能有甚大作为。
小姑姑来上京也算是散心,玉珠儿就没多问,不过几日恢复以往的乖巧机灵,还特意邀小郡主来府中看兔儿。
小郡主病早痊愈,在国公府闷的不成,她闺中密友没几个,玩着玩着恼了怒了就凶人,那些个小姐姐们就不肯跟她玩,难得碰见玉珠儿这么软软的娃儿,还会哄人,脾气好好,她可稀罕了。
这会儿得了勇毅伯府的帖子,小郡主高兴坏,表面却还不在意,眼巴巴坐在榻上看着乳娘给她收拾东西。这些年她也就亲近大哥,身边的乳娘和大丫鬟含笑。
含笑在一旁问,“小郡主,这对红宝石手链可是要送给姜四姑娘的?奴婢给您装起来吧?”
小郡主点点头,“正是。”
语毕,沈羡从门外进来,带着一顶金丝珍珠玉冠,着一身青灰缎绣云纹袍,腰系玉带,点翠宝石,玉带下缀一枚羊脂白玉云纹玉佩,他人长的俊秀,表情却淡的很,进门也没说甚,把含笑放在礼盒里的一对儿红宝石珠链拿去搁在桌上。
小郡主跳下贵妃榻,蹙着小眉头问,“大哥,你做甚呢,这是我送玉珠儿的礼物。”
“她不要这个。”沈羡牵着小郡主撩袍在榻上坐下,“我前两日不是猎了头鹿,让厨房里收拾下,待会让人送去勇毅伯府,定比你这礼物好多了。”
小郡主不信,“当真?哪有送人礼送鹿肉的?”
沈羡表情依旧挺淡,“她家那小丫鬟做吃食不是挺好吃,上次带来的糯米红枣儿你忘了?带了鹿肉过去,正好做了好吃食。”
小郡主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鹿肉挺好,现在还冬日,鹿肉可难得呢,大哥好不容易猎了头回来,带着去和玉珠儿一块吃,甚好甚好。
收拾好物件,带上处理好的整只鹿,小郡主欢欢喜喜去了勇毅伯府。
玉珠儿也是一早打扮好,说是带丫鬟悄悄去迎了小郡主,哪想老太太叫了杏儿过来,说小郡主身份尊贵,要女眷全去府门口迎着,遂去到门口玉珠就瞧见女眷几乎都在这儿了,连小姑姑都在,小姑姑在伯府住了几日,气色好不少,连带着那干巴巴的小丫鬟都长了几两肉。
俱都穿的比较正式,玉珠儿眨巴了下眼,没说话。
待国公府马车慢慢停在门口,小郡主由着丫鬟抱下马车,见这十好几个女眷都惊呆了,摆摆手说,“我不是说就过来玩的吗?怎这多人,都赶紧回去吧。”她最不耐这种应酬场合。
老太太这才带着女眷回了院,小郡主不喜也无法,她们总要按照规矩来,做到让人无话可说。
玉珠儿就牵着郡主朝院儿里走,跟她说,“小郡主莫要嫌弃我祖母烦,她是重规矩,怕被人家说什么。”
小郡主哼笑声,“谁敢说甚,本郡主揍她。”
小孩心性,玉珠笑眯眯不搭腔,只说起别的事儿,“小郡主,我养了两只兔儿呢,今儿特意邀你过来看的,一只叫喵儿,还有只宝儿。”
小郡主欢喜道,“甚好,我要去瞧瞧,若是不错,让我大哥也给我寻两只过来玩。对了,我还带了鹿肉来,大哥说送你首饰你定然不要,就让我把他猎的鹿给送来,晌午我们一块吃。”
玉珠儿对沈世子佩服起来,不过见她两面就能知晓她喜好和性情,可见心思慎密。
两个姑娘回去厢房,见着那对兔儿,小郡主喜爱极了,蹲在笼子口不肯离开,时不时伸手进去摸摸那软软的两团,嘴里还一直念叨,“不成,不成,我也要大哥去南边给我寻一对过来。”
玉珠儿也蹲在旁边笑,“要不送一只给郡主,咱们一人一只。”
小郡主有些心动,她实在喜爱这兔子,就说,“那等我大哥寻了回来,我在送玉珠儿一只。”
两小姑娘商量好,蹲这儿跟兔儿玩了半晌,小郡主带来的鹿肉给各房都送了几斤去,沈世子也是大方心思巧,鹿肉难得,这时雪还未化开,山中猎物难寻,这般野味更显得滋补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