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再三,最后,我还是给陆柏尧打了电话。
无比熟悉的手机号码,曾经的我能将这串数字毫无错漏地背出来,如今当手上拿着手机得那一刻,熟悉的数字跳入手机屏幕,然后,点击拨打键。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那里的拨打时间一秒一秒地增加,最后响起一串铃声。
我一瞬有些怔住了,不知道过会开口的第一句该讲什么才好。
是先问问他最近怎么样,然后跟他提起孩子的事情,还是直接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他呢,又会如何回复我?
他会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让我去医院打掉这个孩子?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我的脑海之中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事情的最后,我曾设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曾发生,因为拨出的电话最后只传来一阵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将手机拿在耳边,一直听了好几遍,才怔怔地挂断电话。
我恍然想起那一日在dio的场景,他将我堵在墙壁上,在面对我的绝情和冷漠时,他对我说,他会忘了我。
现在,他是彻彻底底将我忘了吗?
不仅和黄雨薇之间有了孩子,同时,就连我的电话,也选择性不接了吗?
我沉沉叹了一口气,将黑屏的手机放进包里,走到马路边上等绿灯。
我的眼眸一直跟随着红色的数字闪烁着,红灯消失,绿灯亮起,我后知后觉地愣在原地,半天才跟着一旁的路人一块过马路。
“主人,主人,接电话,那个讨厌的家伙又来电话了……”包里的手机响起,我连忙停下脚步,拿出包里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陆柏尧”三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笑意。
我接起电话:“喂。”
他熟悉的声音在电话一端响起,带着轻微的磁性,格外好听,只是无形之中多了几分冰冷:“刚刚在开会,手机静音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我有事跟你说。”一想到即将说出口的话,我的胸腔就忍不住跳的飞快,顿了顿,我才有勇气开口,“陆柏尧,我……”
“啊——”
疾驰的车子驶过,我的眼前只看到迎面朝我而来的轿车离我越来越近……
难以抑制的惊恐!
感觉到自己的整颗心脏都要飞出胸腔!
疾驰的轿车驶过,我的整个人被撞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
我记忆最后的残存,是亮着的红灯,还有飞扬在半空的手机……
我整个人倒在地上,意识渐渐迷离,隐约之中,周围围着的人好像越来越多……
我的手机……
大片的血……
我的孩子……
陆柏尧……
……
“你说,她还有苏醒的可能吗?这都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三进三出了。”
“不知道啊,不过这位好像是了不得的人物,为了救活她,国内外最好的专家都差不多聚集到我们医院了。”
“哎,你说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派头竟然这么大?”
“好像跟陆氏集团有点关系,我前两天在病房外面看到过陆氏的太子爷。”
“陆氏的太子爷?那个因为景程项目晋升房地产新贵、还跟当红女主持黄雨薇传绯闻的那一个?”
“对,就是他,我看过他在杂志报纸上的照片,不会认错的,但真人比照片真的是帅多了!”
“你说躺床上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哪家的千金,搞不好还是陆氏太子爷定好的结婚对象,所以这位太子爷为了做样子,才在病房前守着的?”
“这年头的明星与豪门、豪门家族内部联姻的冠关系,谁又真的能说清楚呢,我们还是老实当个小老百姓算了。”
……
“妈妈,妈妈,快醒醒,快醒醒……”
“妈妈,你怎么还不醒呢?”
“妈妈,醒来陪我唱歌好不好?”
“妈妈……”
……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脑一片混沌,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对我招手,叫我快点醒来,我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任凭如何使劲,都睁不开眼睛。
“小槿,小槿,小槿!快醒醒!”
“小槿,小槿……”
……
除了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还有一大群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槿?
是在叫我吗?
是谁在叫我?
我努力挣扎着,试图打破眼前的一片黑暗,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熹微的光亮,我慢慢睁开厚重的眼皮,看到身旁围满了人,老佛爷、老刘头、童燕、刘之洋、刘之瑶。
看到我醒来,他们一个个担忧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三个女人的眼里都渗满了泪。
我无力地开口,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丝沙哑之意,嗓子干涩得厉害:“我……怎么会在这里?”
老佛爷双眼含泪,凑上前来对我说道:“丫头,你出了车祸,现在总算是醒过来了。”
车祸?
我出了车祸?
我慢慢回想着,想到那一天过马路时,中途接到陆柏尧的电话,正要开口对他说孩子的事情,一辆车就直接对着我撞了过来。
孩子?
孩子!
“妈,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急着向老佛爷问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倒地的那一瞬间,地上满满的渗着一滩嫣红的鲜血。
我的孩子,还在吗?
那个睡梦中一直叫着我“妈妈”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扎着漂亮的马尾辫,那是我的孩子吗?
老佛爷急忙握住我的手,对我说道:“你别担心,孩子在,孩子还在。”
我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恩。”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帮我检查,一面疏散开围在病床前的家属:“病人刚醒来,你们还是不要跟她说太久的话,让她好好休息吧。”
老佛爷连连点着头,关切地对我说道:“好,好,小槿你好好休息,妈明天再来看你。”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但在那些人之中,却始终没有陆柏尧的身影。
一开始,他因为在开会,所以不听我的电话;
如今,连刘之洋都知道了我怀孕的事情,他……应该也知道了吧?
他为什么没来看我?
是因为知道我怀孕,所以即使我出了车祸,也要刻意避开我吗?
心上酸涩的感受,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疲倦感重又席卷而来。
所幸,孩子还在。
当初我还存了一丝想要打掉这个孩子的心思,到了如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想再放弃这个孩子,我的孩子。
在这场车祸之中,是这个孩子,陪着我一起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她长大。
我沉沉地闭上双眼,不久,便又很快睡了过去,整个人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我梦到陆柏尧来到我的病床前,一双手掌将我的手紧紧环在其中,亲吻着我的掌心,呢喃对着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虽然我并不太听得清他对我说了什么,但他那含笑的眼眸、关切的表情却深深刻入我的心底。
他终于来看我了。
他……还是没有彻底忘记我吗?
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是有我的?
他离开前,整个人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柔说道:“好好养身子,等我回来,等我娶你。”
说完这一句后,他起身整了整衣衫,摸着我鬓角的碎发,然后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眼神缱绻地看了我许久,最后还是抬步离开了病房。
我伸出手想要挽留,但够不到他的衣角,只能看着他一步步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梦境的开始,是如此甜蜜,为什么到了结束,却依旧是他转身离我而去的身影。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老佛爷正在病床前忙碌地捣鼓着什么东西。
我叫了一声:“妈。”
“哎,你醒了,来,妈在家里给你熬了点粥,坐起来多少喝一点。”老佛爷赶紧过来将我的病床摇起来,然后用枕头将我的脖子处垫好,拿勺子捋着碗里的粥,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喂着。
我一口口喝着老佛爷熬的粥,熟悉的味道,暖暖的,喝一口就融进了心底。
喝粥的间隙,我支撑着力气,向老佛爷问道:“妈,除了你之外,今天没有人来看过我吗?”
我期冀地看着老佛爷,但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一大早就过来了,没看到有人来啊。”
我淡淡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喝完粥后,老佛爷让我躺下继续休息,我却郁闷地睡不着,过了一会儿,我又继续问道:“那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除了童燕他们,还有别人来看过我吗?”
老佛爷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我说着:“之洋的妹妹之瑶也来了,这些天她经常来看你,昨天她也在,不知道你看到没?虽然说啊,我和这孩子没血缘上的缘分,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家里的姑娘,这些天我看她的心眼儿是真好。等以后你出院了,要和人家好好相处,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我点头应下:“恩,好。”
自那次她跟我说清她和陆柏尧的事情后,我就慢慢改变了对她的想法,发现自己一开始的看法有失偏颇。实际上,我知道她是一个心地善良、对爱情执着如一的好姑娘。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除了之瑶,还有别人吗?”
老佛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了想,回答:“丫头,你是想问张旭呢,还是陆柏尧?张旭一家倒是来看过你,身边还带着那个小护士,那个小护士的肚子眼看着都大出来了,好像正在筹备婚礼。你出事那会儿,医院的病房紧张,好像还是张旭在暗地里使了劲儿,将你调到了最好的病房,请国内最好的专家过来给你看诊。虽然我们两家结不了亲,但他们家在这时候能来帮衬着,也是人家有心了。”
说着说着,老佛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陆柏尧,他没来过。虽然你的孩子是他的,但是在你出事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没来过,反而跟你高中同学的绯闻每天被娱乐记者放上头条,。妈还是希望你能忘了他,一个男人要是不爱你了,你一个人强求也没什么用。孩子你要是想生下来,妈不反对,我和老刘两个人都在,怎么说都能帮衬着把孩子照顾长大丫头,虽然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们俩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但是结婚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生大事,不能像过家家一样当做儿戏,以前做错了不要紧,关键以后要擦亮眼睛选对人。”
老佛爷对我说了很多,她是这个世界上与我血脉相连最亲的人,她话语之中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为了我好,包括让我对陆柏尧放手。
从一开始我与张旭的婚姻,到后来我和陆柏尧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中途却又被搅黄,我沉沦在爱情的深渊无法自拔。
但自始至终,老佛爷和老刘头是为我担心最多的人,父母一直处于被我们忽视的状态,但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是对我们最无私最好的人。
老佛爷说的都是对的,刘之洋已经知道了我怀孕的事,陆柏尧不可能不知道,在知道的情况下,他还不来探望悬于生死一线的我,只能说明,他真的已经彻底将我忘记了。
他不爱我,所以故意避开我;
他不爱我,所以一点都不在乎我;
他不爱我,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绝情。
他不爱我,所以身边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当初的我毅然决然地放开了他的手,所以现在他的绝情,是对我的报复吗?以至于到了现在,我再也找不回他了吗?
我不知道当初的陆柏尧眼中含泪,哽咽说出那一句“我放手”的时候,心中会不会如我这般痛的撕心裂肺。
但是这一次,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我颓然地靠在枕头上,闭上双眼,沉沉说道:“妈,我会听你的,我会忘记他。”
忘记有关于他的一切,忘记我们相识的最初,忘记我们打闹斗嘴那段美好的青春年少,忘记我们重逢相爱的一点一滴,忘记他带着我逃婚、在温泉馆向我一次又一次地求婚,忘记我们即将迈入婚姻的殿堂,忘记我们曾那样轰轰烈烈地爱过,最后曲终人散、萧瑟落幕……
忘记他,就像从不曾相遇,就像时光的最初,我一直是一个人、一路走到了底。
在我醒来之前,我在病床上沉睡了大半个月,等到我的身体渐渐养好,已是两个月后,一出院就碰上了张旭和月月的婚礼。
婚礼当天,我看着月月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笑意缱绻地挽上了张旭的手。宽大的婚纱遮掩着月月微微隆起的小腹,若不仔细看,并看不出这是个已经怀孕的新娘。而她的身旁,站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张旭,他本就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白色是最适合他的颜色,愈发衬出他温润的气质。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般配,俨然一对璧人。
婚礼的全场,张旭的妈妈都体贴地跟在一旁照顾着,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肚子里的孩子,完全将她当做自己的媳妇儿对待。
当初的张妈妈何尝不是这般热情而友好,即使最后并不是我和张旭一路走到最后,但看着他们一家和乐的样子,我衷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主持人邀请新人致辞的时候,月月拿起话筒,对着张旭一字一句地说着:“第一次看到你,是我实习当护士的第一天。我帮一个病人注射,紧张得扎了好几次针都没找对血管,整个人都慌了。后来,是你走过来帮了我,并且告诉我,不要紧张,每一个病人都是你的亲人。虽然当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的样子、你所说的这一句话,你那天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印在我的心底。实习的时候挨个部门轮流着过一遍,我盼了好久,才终于盼到和你一个部门。那段时间,我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买好早餐放在你的桌子上,虽然你一次都没有吃,看到了也只会悄悄地丢进垃圾桶。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可即使知道你今天还是要将我买的早餐丢进垃圾桶,我还是每天坚持给你买早餐,一直到昨天早上。
实习的时候,我拼了命地表现,就是为了能留在你的部门工作,后来,我终于如愿留了下来,那一天,我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每天早上到医院的时候能看到你,我觉得一整天都充满了希望和干劲。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你,但是你从来不曾点破,一开始我不懂,后来当我鼓起勇气向你告白的时候,你拉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并让我以后不要再背后嚼舌根。那一天你表现的那么生气,我知道,你肯定会讨厌我了。
我从小就是孤儿,一个人孤单地长大,生活再苦再难,身边没什么能依靠的人,不管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虽然我们结婚的过程有些……有些曲折吧,但是我不敢想象现在能和你走到一起,甚至是现在,我和你要结婚了,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但是我真希望这场梦可以一直做下去,永远都不要醒。不管你爱不爱我,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一直以为,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能和你相守,我会好好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把你的爸妈当成自己的爸妈来照顾,好好孝顺他们,照顾好整个家,让你能在外面安心地做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后顾之忧。张旭,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愿意跟我结婚。”
月月这一段话说的很长,但在场的每一位宾客,都认真地听着她将这段话一字一句地说完,感受着这段来之不易的爱情。
在爱情的旅途之中,我最钦佩的两个人,一个是刘之瑶,一个是月月,她们俩在感情上,只要认定一个人,就再难改变。
她们在爱情上无疑是付出越多的人,她们爱的比很多人都来得卑微,但是有一点,却是很多人都远远不及的,那就是她们对爱情的态度比谁都来得虔诚而执着。她们曾轰轰烈烈地为一段感情争取过,所以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她们之于自己,始终是无愧于心的。
当月月说到最后一句之时,全场有很多女性宾客如我一般,眼里溢满了泪,为这段婚姻的来之不易,也为月月的执着与坚守。
新娘扔捧花的时候,我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美丽的捧花丢向人群,引得人群一阵慌乱,但是最后,莫名其妙接到捧花的竟然是站在最边上的我?!
我疑惑地看着手里的捧花,根本想不通这束花在轮番争抢后,怎么就落到了我的手里。
月月微笑着,拖着长及曳地的婚纱朝我走来,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在我耳边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非常羡慕你,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缘分,强求不得。虽然我们相识的开始并不愉快,但未来,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谢谢。”
当月月希望我能幸福的时候,我的脑海之中只闪过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陆柏尧。
我恍然发觉,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他说他会忘了我,我答应老佛爷我会放下这一段感情,于是,我们在人海中再不曾相逢,即使曾经那般深刻地相爱过。
1922年秋,诗人徐志摩从英国剑桥留学归国,石破天惊地发表了一篇《徐志摩离婚通告》。当时的他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关于幸福这个字眼,何尝不是如此?
面对我和陆柏尧这一段即将随时光远逝的、我的爱情与幸福,我亦只能说这八个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