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只是眸色温柔的低声道:“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每顿饭记得吃慢性。”
她想起有几次看见江景阳从外面回来,吃饭都吃得很急,这样对身体不好。
江景阳的脸顿时通红,却是眉开眼笑:“你也小心些,平时缺什么就带信来。”
路兰君在江家住这样久,这还是两人说得最贴己的话。
说两句话,两人交接东西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荣氏尖着声音道:“兰君,你抱个被子也做不好吗?”
两人顿时如雨打落叶,一下分开,江景阳仓皇行了一礼,狼狈跑了。
荣氏淡淡看了脸泛潮红的路兰君一眼,冷脸道:“你别动其他心思,江家给我们东西,那是你哥该得的,请一个私塾夫子都不止这些银子。”
“我让你从小学账识字,可不是要嫁去庄户人家挖地喂牛的。
是要你当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
现在虽然受些苦,只要你哥考上功名,娘一回路府,你就是路家小姐。
即便身份上不能当正头娘子,那也是贵妾,在富户帮着夫人打理家事才是你的本份。”
听到荣氏这些敲打自己的话,路兰君脸上红晕尽数褪去。
她低垂着眼帘道:“娘想多了,女儿不想嫁人。”
荣氏苦口婆心安慰道:“女儿呀!你是娘十月怀胎,又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怎么会害你。
等你进了高门大户,天天锦衣玉食,有婢女仆从伺候的时候,你就懂娘的苦心了,娘可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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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院里,酒精锅又增加了一口,江景阳跟江团有些忙不过来。
江景文要上学,没人接送,自然又住去梧君阁。
何员外让人送信来:请江家人去镇上选奴仆。
买奴买下人是江家说了许久的事,可是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江青山他们实在觉得让别人失去自由身,是一件很缺乏同情心的事。
可这次不同。
这次流民聚集,听说早就有人乘机去用粮食换小姑娘当媳妇。
秦家村那几户做驱蚊香的,也买来几个小子打杂。
这些都是失地的流民,或者是因为打仗而家破人亡的遗孤,随着流民人潮来到这里,索性留下卖身为奴,只求能活命。
这次高将军他们在管理流民时,就把一部分想留下当奴的集中在一起。
经过简单的身体检查和身份核实,送去镇上的骡马市,再让需要奴婢的人家都去挑选。
可以当场过契,当场领人,余下的再让县城里的人牙子统一买走。
逃难到现在,这些自愿卖身的人个个黄皮寡瘦,衣衫褴褛。
站在集市里,用或者满是希翼,或者木然的目光看着来挑选自己的主家。
高台上,一个穿着藏青大袄的牙人正在高声介绍着:“哦,一看客官就是第一次买奴,这次交易是何员外主持,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老人二两银子,年轻男子二十两,年轻女子十五两,小孩五两银子,不知道客官需要什么样的?”
正跟他说话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他目光在那堆人群里几个年轻姑娘身上扫过,盯着其中一个长得秀气的小姑娘道:“那个头上扎着小辫子的多少银子?”
“客官眼力不错,这是这群人里面最漂亮的姑娘,年纪十五,擅长做茶饭。
不过这是一对母女,她娘三十八岁,年纪不大,虽然不能生育,做些锅头灶脑的事也是可以的,只要卖五两银子。
客官要是将两人一起买去就十六两,要是你只买她一个,需要十七两。”职业牙人口齿伶俐的介绍着,又从人群里把两个女人拉出来。
中年人先把那个脸色枯黄,如同秋天落叶的娘看了一眼,满脸嫌弃:“老成这样的送我也嫌碍眼。”
他上前捏捏小姑娘的脸,又检查一下她的牙齿,满意道:“我就买这一个丫头,她的娘就不要了。”
他在镇上开着小店铺,今年死了老婆,打算给自己挑一个通房丫头,当然不会再带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岳母。
当然,若是那个“岳母”是个大美女,他也不会嫌弃,买下来母女三人,一床同被也别有滋味。
其实,以他的年纪要想在当地娶媳妇,也需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而且儿子媳妇还不答应。
不如买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身边伺候,省钱又省心。
“行,按照刚才说的价格,要十七两银子。”牙人职业性的微笑。
“娘!”
女孩知道自己被挑中了顿时泪流满面,抱住身边那个干瘦妇人嚎啕大哭。
妇人泪水涟涟,却是松开拉女儿的手。
现在女儿有了归宿,自己也可以拿着这十七两银子回家乡,买两亩薄地,以后母女俩都不用饿死了。
江青山带着江景阳和江团到时,是李丰亲自来接的。
一进市场,江团就看见昔日的骡马市上站着好些人。
李丰对一个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中年妇女道:“闵嫂,这就是我生意伙伴的江家。
何员外既然要你亲自过来,想来你也知道规矩,该说的就别瞒着。”
闵嫂虽然长着高高的颧骨和薄薄嘴唇,看起来有些刻薄。可是她的媚眼如丝,搁在现代完全就是一张高级脸。
听到李丰对自己言语中的提醒,闵嫂点点头:“李掌柜放心吧,奴家知晓。”
她是县城里出了名的牙婆,经手的人上百,什么人的心性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何员外让她来帮江家过目挑人,主要担心江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心一软就被人诓骗去。
果然,才一开始,听到几句哭诉,江青山就面露不忍。
闵嫂对那些人一概不要。
来到这里的流民都苦,要想卖身也是自愿,这般哭哭啼啼做委屈状。
让主家还未用人就心生怜悯,甚至还心生愧疚,那就不是好奴,以后难免还会起反叛心。
走了一圈,多听几遍,江青山也把闵嫂的话听进去了。
这些人的苦不是自己造成的,自己来买人,也是在救命。
见江家几个人心情转变,闵嫂才安排挑人,先选择能干农活的人家。
江青山自己是干活的老把式,有的是经验。
只需要捏一下手掌上有没有老茧,摸一下肩胛上有没有硬肉,就知道平时干活干活怎样。
先是挑中一家人老小五口,这家人姓陈,父亲陈林,四十多岁,比江青山年纪还大一些。
右手齐肘断了,空荡荡的衣袖飘着。
听他自己说家住新北府,平时就是为主家伺候牲口耕种土地的佃农。
他的断手是在一次牛发疯时踩断的。
母亲四十,面色黑褐,满是皱纹,也是常年下地干活的,而且天生哑巴,平时都被人叫哑婆。
儿子儿媳陈二牛和杨氏,两人年纪都是二十五六岁,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人,此时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本来有两个孙子,大孙子八岁,小孙女五岁,可惜小女儿在逃难的路上死了。
两口子伤心的不行,反正一家大小都在这儿,也就不想再回荒凉冷寒冷的新北府。
闵嫂子说,这家都是干活的人,风餐露宿两个月,身体虽瘦可还算结实,只要稍微养养就能干活。
而且那个八岁的小子正好给江景文当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