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以朱雀为首,先有凤凰之裔,后有青丘狐的遗孤,及草木精灵之属数万,至雷泽畔,从华胥氏。
或以与邪祟怪物作战而死、或以族类争杀而死为名,金蝉脱壳而走。
此间皆有人王手段,避过万族耳目,以保华胥氏之安危。
凤凰之裔只有十余数,乃朱雀甄选。余者留有巢氏。青丘狐族因族类斗杀而灭,遗孤不出双手之数。其灭族之因与人族有些关联,人王不忍其族灭,将其遗孤亦送来华胥。
至于草木精灵之属,实是最为艰难——草木精灵多性喜安静,不擅争斗。虽数量颇多,却为万族之食,除一些凶恶者,譬如以生灵为的草木精灵,余者在万族相杀之中,沦为食粮。
草木精灵多食天地之炁以生,大环境的影响对他们来说最为直接。这也是其生存艰难的一个重要因素。
比起肉食者,草木精灵只能瑟瑟发抖。
女娲对草木精灵的到来,极是欢迎。她觉着可以从这些草木精灵身上得到启发,创造出更多的可以当作食物的新物种,或者从桐木菇和苔藓之中,培养出一些草木精灵来,以之促使菇、藓的产量、增进其优越性等等。
而对凤凰之裔的安排,羲大抵是早有计略——他将凤凰之裔、随同凤凰之裔而来的其他天生有德者分化出去——与华胥氏开枝散叶的大计结合起来。
为每一支出去开枝散叶的部落,增派一位有德者。
除朱雀,余者皆不使之留在华胥氏中。
说白了,就是给这些怀着圣母心的存在,分派任务,让他们闲不下来。闲不下来,就没时间多想,满腹精力投入到华胥氏开枝散叶的大计之中。
若留在华胥氏,晓得了华胥氏现在的发展,必定想到有巢氏的艰难。必叨叨絮絮,用各种大义,迫使华胥氏过早的介入有巢氏的乱局之中。
所以有的时候,好心能办坏事。
常昆终于在时隔百年之后,再次见到朱雀。
这会儿,常昆正在祭炼宝船。
他盘膝而坐,一捧玄光托起宝船,道妙于其中升降纵横,在宝船上烙印出一道道玄之又玄的云纹。
朱雀与之相对而坐。
道:“百年不见,这船将以成型。”
常昆一边祭炼,一边摇头:“这才到哪儿?刚起个头而已。这船要面对的是什么,你知我知。品级不足,哪能避过?”
朱雀思忖道:“你没想过找几个道友一起祭炼?”
常昆叹了口气:“此间...并非三言两语之事啊。这宝船,独我能造,他人不能造。谁都不能插手,否则必事败矣。”
朱雀无言。
良久道:“当初你承诺为桐木之灵寻个出身,而今若何?”
常昆笑道:“我一言既出,从不食之。说了为祂寻个出身,便定要寻个出身。但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投生倒是简单,但投生下来要面对的境况,与之前何异?我拿了祂躯干炼宝,总须得不能害了祂。”
朱雀道:“信人也。”
常昆道:“无他,原则而已。”
道:“暂时不急。看看再说。等大燧的儿女有扭转乾坤的能耐时,我再帮桐木投生。”
按着常昆所想,桐木献出躯干,本已是大恩。一旦常昆这里炼出宝船,于人族而言,意义重大。
若得了祂这样的好处,还在这样的时候把祂投生人族,让祂再效死力,常昆觉着这不大厚道。
他想着,等时局有所好转,看得到希望的时候,再让桐木之灵投生。
朱雀极是欢喜,与常昆说了很多。
主要说的是有巢氏那边的境况。
常昆默然倾听,心下极是郁郁。
他只觉自己无力,什么都做不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实在不知道除了把宝船制出来,还能作什么。
难道要跑到有巢氏去,把已渐疯狂的万族杀个精光不成?
坏了大燧与有巢氏人王的大计该怎么办?
从朱雀零散的言语中,常昆知道了有巢氏现在的意义——纳万族,集结力量,既然不能打碎灾难,那就吸引灾难罢。
——让灾难垂青有巢氏,而真正的希望,则转移到华胥氏。
现在跑过去,把万族搞定,那么失去了有巢氏的火力吸引,华胥氏便藏不住,进而取代有巢氏,成为灾难的新焦点。
可现在,华胥氏还承受不起这样的重担。
何况常昆便是再自负,也不敢说能把万族料理通透。这些族类的背后,未尝没有几个先天道君。而且万族生来各具玄妙,说不得常昆跑过去,没把万族料理了,反而被料理的明明白白,那就好玩了。
再则,重要的事,是制宝船。这才是意义之所在。而不是去杀谁打谁。真要打打杀杀,也是去找邪祟怪物、灾兽,而不是把矛头对准万族。
常昆心里非常清明。
这百年来,常昆炮制桐木,在这个过程中,一遍又一遍的认知自身,时时自省,道心愈发澄澈,渐渐已明悟了一些东西。
雕琢桐木宝船,其实就是在雕琢自己。
使信念愈发坚顾,使心灵愈发刚强。
他知道自己要作什么,该作什么,知道什么急,什么缓。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便问朱雀:“前时雷泽大神来,说要去有巢氏,你可见过了?”
朱雀笑道:“见过了。雷泽大神而今于有巢氏之畔,伴着应龙身侧呢。”
应龙?
常昆一怔,随即心中更多恍悟。
“应龙...在守护有巢氏?”
“应龙在守护大荒。”朱雀道:“有巢氏是大荒众生存身之处。”
常昆了然。
而今邪祟汹汹,常昆这段时间,每每都不得不分身,为华胥氏除掉许多侵害。更遑论作为焦点的有巢氏。
真正的灾难,必定环伺在有巢氏之畔。若无应龙镇压,以有巢氏内如今的境况,万族撕裂,争相厮杀,早被邪祟灾兽趁机灭了!
“...你来的实在是个时候。”常昆转言:“我将闭关炼制此船,渐渐无法分心。大燧的儿女尚未彻底成长起来,面对四方黑暗中的邪祟,我怕他们难以抵御。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又道:“大河水神冰夷与华胥氏已生龃龉,冰夷未尝不会施手段绊羲、娲之手脚。你是凤凰之子,当可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