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澈公子看着安潇潇一脸坚定的神色,不由得抿了抿唇,却是一言不发,身形也是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澈公子想地或许简单,他留下人,一是为了方便关注安潇潇的动向,特别是那个李庭希什么时候来,又做了什么,他能第一时间知晓。
第二嘛,就是希望能在暗中保护她,毕竟,这京城的水,可是比她想像得还要深得多。
她纵然是有先见之明,可是也不能事事都预料得一清二楚,就好比这一次安子轩被人算计,她不是就不曾察觉到?
所以,澈公子由始至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反倒是安潇潇现在的反应,倒是有些过了。
安潇潇站了片刻,也不见他说出一个字来,顿时冷笑一声,“也罢,这里的人,你不愿意撤便不撤,大不了,我不住就是了。”
说着,向前迈了一步就要离开。
澈公子心下一急,立马就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放开!”
这一次,安潇潇的警告,可以说是十分的冷厉。
澈公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没有办法的。
“潇潇,我是为了你好。”
“多谢,不必了!”
看她态度如此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澈公子无奈道,“也好,那便依你之言,我将人撤走便是。只是,你府上的护院里还有两个人,我姑且就先将他们留下,如何?”
安潇潇眨了一下眼,护院中还有他的人?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之前不是也曾有人潜入侯府吗?潇潇,别拒绝我的好意。”
安潇潇不说话,不过身上的气势,已然缓和了许多。
“大不了,我将他们的名字告知于你,如何?”
安潇潇神色冷淡,可是目光却异常地坚定,“这是最后一次。钟离将军,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在我的身边做手脚,我定不饶你!”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定然是会让人觉得贻笑大方。
毕竟钟离将军这样的人物,岂会怕一介女子的威胁?
可是偏偏,我们的钟离将军,就真的有些怕了。
他心里清楚,正是因为在意,所以,哪怕安潇潇没有任何的身手,她的话,对于他来说,也是极具威胁性的。
“你放心,以后,类似这种事情,我都先问过你便是。”
这个,听起来就让人舒服多了。
安潇潇点点头,然后才转身与其对视。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安潇潇只觉得似乎从来不认识他般,她认为澈公子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却又说不得太详尽。
只能说那是一种直觉!
“清流,只要你不为难我的这方天地,我自然不会与你为敌。只是,你我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亦未可知。”
澈公子的身形微僵,一字一句落在心坎上,他的面上却是微微泛凉,尤其是听着那柔和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地伤人,他的心一阵砰砰跳得厉害,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蛊惑,又似乎是被打击得厉害了。
“潇潇,我对你的心意,你竟不知?”
安潇潇沉默着,眼睛里的光影明灭不定,终于点点头,面色缓了三分。
“清流,我知你的身分不仅仅只是一个钟离将军,可是再多的,我现在也窥探不到。所以,你不必过于担心,总以为我会将你的秘密袒露出来。无凭无据之事,我也不屑去做。”
澈公子怔了一下,随后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原来,我在你的心中,竟是这般的不堪入目?我只是一心想要堵住了你的嘴,才会这般不顾脸面地痴缠于你?”
安潇潇的眸光微动,不过态度并没有放软。
“清流,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你能明白在我的心里,哥哥和侯府,自然是比任何人任何事都更为重要。我知道,人从生下来就在争斗,有争斗就要流血,我已经是安家的女儿,是靖安侯府的嫡小姐,我就该做好这个位置!至于你对我是何心意,在我来说,现在都不重要,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情情爱爱这种事,是现在我应该用心的。”
澈公子微微一怔,明白她说这等话,分明就是想着让他先死了这份儿心。
至少,不要再总是痴缠着她。
又或者,她的意思是,为了保护侯府,为了保护安子轩,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包括她的婚姻大事?
不知怎地,一思及此,心底竟然一种揪疼的感觉,瞬间弥漫到了整个身体。
安潇潇似乎是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继续道,“从前我总想着忍耐,想着不计较,也觉得眼不见为净,所以才一直愿意躲在了城外不理不睬。可现在我才明白,别人来和我争,是因为她们看着我拥有的一切眼红!是因为我天生就与旁人家的小姐不同!为了不被别人除掉,不被别人利用,不被别人将我靖安侯府算计得支离破碎,我只好奋起反击保护自己!遇魔杀魔,遇佛杀佛,我绝不手软!”
她的面容平静无波,看似详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狠辣,带着一股霸道又凌厉的气势,连在血海中拼杀惯了的澈公子都不由得为之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小姑娘,一时之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安潇潇,没来由地就让他感觉到了心疼。
澈公子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已不单单只是得到那么简单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一频一笑,在自己的心底里头,就已经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希望安潇潇是快乐的,是平安的。
可是一想到了她的处境,看似一切安泰,可是背地里头有多少人在算计着他们兄妹,他还是心如明镜的。
澈公子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将视线投向了安潇潇,那一瞬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潇潇,若是你信我,我的人,自然是可以由你随意支配。你明明知道回到京城,将要面临何等的艰难,为了侯府,你还是毅然决然地回来了。既然如此,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吧。”
安潇潇的眉眼一动,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刚刚自己说的话,他没有听清楚吗?
“潇潇,我与你不同。我看不见未来,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厮杀换来的。不曾投机取巧,不曾有半分的侥幸。你可明白?”
安潇潇似乎是明白了,可是显然又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潇潇,我可以为了自己奋力拼搏,只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必须要去争取什么。而你,在我的心里,就是必须要去争取的那个人。”
安潇潇一时有些发懵,这算不算是表白?
“我知道,你因为身处环境的诡异,所以,很难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我也知道,你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未来。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都很清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无人取代吗?
安潇潇垂眸,一时间,似乎是有些茫然了。
许多事情,她以为自己现在是不可以去接触的。
比如说情爱……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偏偏……
“潇潇,我知你心里其实是有所芥蒂的,我不急。如今我已回京,自然是有大把的时间来帮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必然亲手奉上!”
安潇潇勾唇一笑,面上的表情一时有些诡异了起来。
“当真?若是我想要那九霄之上的位子呢?”
澈公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抬了抬头,眼睛往天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是不是太高了?主要是我上不去呀。”
一句话,看似有些呆傻,却是无比聪明。
安潇潇扑哧一声便乐了。
如此,两人间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三分。
“潇潇,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你既说只想守好你的这方天地,我自会帮你。”
“不需要你帮,我自己便成。”
“会很辛苦的,万一再累着你了,我也是会心疼的。”
安潇潇顿时无语,这算是什么话?
又不是去卖苦力,怎么就会累着了?
“你这人的面皮是不是也太厚了?我警告你,我的事情,允你插手,你方能出手,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定然是会不理我了,是不是?”
澈公子这样说着,脸上竟然还有三分的笑意,既有些讨好,还有些不乐意。
“潇潇,我心悦你,这是事实。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大可以交给我来做,反正,我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两件。”
安潇潇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罢了。跟你是说不清楚了。不如你先说说看,护国公府的那两具骸骨可闹出什么乱子了?”
清丽宁静的面庞,从容清淡的表情,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方才是有多么决绝,多么心狠。
澈公子笑了笑,看着她温柔的眼睛里那闪闪动人的光亮,一时间只觉得宛若是百爪挠心一般,格外地痒痒。
想要上前将佳人拥入怀中,可是一想到了她先前的做派,又怕被其再痛斥几句,还是算了。
再抬眸,恰好与安潇潇扫过来的视线撞上,一下子令澈公子心头突然敷上冰雪一样,无比清爽怡人!
安潇潇眸中的清丽淡然,仿若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令澈公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也平和了几分。
“不过是两具骸骨,自然是不可能闹大的,只是将一切都推到了之前住在那里的一位小妾的身上。”
“嗯?”
“那两具骸骨,一看便是死了有些年头了,所以,自然不可能是刚刚住进去两个月的小妾所害,所以,一切都推到了前任死者的头上。只是不巧的是,那个已经过世的小妾,却有一个儿子,如今,已经十岁了。”
“凤安志的庶子?”
“正是。那孩子如今被养在了凤老夫人的身边,不过,平时都是居于外院,有凤安志请来的先生教导着。”
“庶出之子,原本是当由嫡母教导的。难不成,这孩子一出生,就被养在了凤老夫人的身边?”
“正是。我那位堂姑姑也是个心眼儿小的,凤安志的几个小妾,小产的小产,生了儿子的,也没有活过几年,所以,这个孩子出世之后,便一直养在了凤老夫人那里。”
听完了他的话,安潇潇的心底可以说是百转千回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最终倒霉的,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小妾,而是凤二夫人钟离氏了?
这等高门内院,谁会是傻子?
就算是找不到证据,可是老夫人定然也会怀疑是钟离氏所为,毕竟,之前儿子的几个庶子都是怎么没的,她心里定然是早已生疑了。
只是,澈公子布这个小局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料准了会是这样的后果?
可是,他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堂姑姑推到这样一个难堪的境地中呢?
安潇潇挑眉,澈公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淡笑一声,“其实,你不觉得,钟离家现在已经是很惹眼了吗?”
“所以?”
“让钟离氏受些委屈,受些非议,对于钟离府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安潇潇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自认聪明,总觉得自己能将成事筹谋得极好,让人找不到破绽。
可是现在听了这位澈公子的话,才知道自己在算计人这条路上,跟他是有多大的差距!
不过就是纵了一场火,却是能将凤家内宅不和一事,给挑到了众多勋贵的眼前。
再则,还能顺带着给了凤家一个教训,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小口恶气。
第三嘛,就是还能让钟离氏好好地自省,先弄明白了,她是钟离家的女儿,所以在凤家,才会一直容忍着她。
若是没有了钟离家族的庇护,犯下如此大错,哪怕是没有证据,也足以惹了凤家人的厌弃了。
这个钟离澈,心是不是也太黑了点儿?
“我知道你在凤齐兴的身上也做了手脚,听说这几日,他也不太好过呢。”
安潇潇的眉眼间一亮,果然,听到仇人不舒服了,她就觉得分外地开心呢。
“不过是一些痒痒粉罢了,也让他难受不了几日的。”
“你的痒痒粉,药效显然是很持久的。听说他连泡了几次澡,都不曾将那药性给解了。”
安潇潇立马又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那是自然,我下的药,岂是那么容易解的?”
护国公府这阵子的确是有些不太安宁。
先是之前,听个戏,都能引来了刺客。
如今更是莫名地,大晚上的又走了水,而且还是被人用了铜油,那火势之猛,当真是令人啧舌。
也因此将京兆尹给引来了,不得已,只好又费了些周折。
好在,最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凤安志看了一眼这个小儿子,如今也不过是十岁稚龄,何其无辜?
其生母早逝也就罢了,偏偏在死后,还被人给冠上了这样的一个险恶名声。
事实如何,凤安志自然是明白的。
那处院子之前明明就是大修过的,里头的家具都是被人搬光了,重要漆了墙面儿,画了梁柱,怎么可能会早就藏匿了骸骨?
只是在人前,为了减少麻烦,才不得不如此。
如此一来,这个小儿子怕是就要跟着受些牵连了。
凤老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将两个儿子儿媳都叫过来,便是一阵敲打。
钟离氏心里是最为不安的。
她不明白,这件事情看似是与她无关,可是似乎每一个当口,都有着她的牵扯。
这让她着实地寝食难安。
事情隔了两日,她也明白了,若非是如今钟离家在皇上面前圣眷隆宠,只怕真是有她的好果子吃了。
老夫人训斥了几句之后,便不再拐弯儿。
“老二呀,你膝下虽有两个嫡子,可是一个醉心于医药,不爱理诗书,更不爱舞刀弄枪,另一个,倒是稳重有余,冲劲不足。而齐朗就不同了,他自小被我养在身边,五岁开蒙,又一直蒙先生教导,可以说是聪慧有加,今日,我便做了主,将他过继到你妻子的名下,以后,就是你二房的第三个嫡子,你意下如何?”
凤安志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无论是嫡庶,反正都是他的儿子。
可是钟离氏一听,顿时就有些懵了。
如果凤齐朗也成了嫡子,那么,就意味着将来这家产,也是有他一份儿的。
这大渊朝的规矩,庶子是无权袭承家业的。
可是凤齐朗一旦成了嫡子,那可就真的成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劲敌了!
这怎么成?
钟离氏自然是不愿意的,“母亲,夫君既然已人两个嫡子,又何需再多此一举?”
老夫人自打上次的走水事件之后,便对这个儿媳是多般的不待见。
“安朗的姨娘早逝,一直养在我的身边,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又素来孝顺。每逢阴天变寒,这孩子就会惦记着给我送上一碗姜茶来,就凭着孩子的这份孝心,给他一个嫡子的名分,你们也不乐意?”
说到后面,老夫人的语气凌厉,面色冷然,已是有了几分的不满了。
钟离氏只觉得一口气儿堵在了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当真难受!
明明就是给自己添堵了,怎么这位老夫人反倒是觉得她自己被委屈了?
凤安邦不在京城,护国公夫人淡淡地看了这个弟妹一眼,却是有些同情之色。
老夫人既然都这样说了,必然也就是板上钉钉了。
她现在还想着再来反驳老夫人,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母亲,儿子没有意见,只是依我大渊的律法,这庶子过继到嫡母名下,总要正室点头的。”
凤安志这话,可以说是将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钟离氏。
钟离氏心中大怒,扭头与夫君的眼神对上,自然是颇有不满。
自己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还不够么?
凤安志原本也没有生出过这等心思,可是之前的那场大火,自然是让他的心里生出了几分的猜疑。
原本对于内宅之事,他一直不愿意理会,也不过就是因为觉得她是钟离家的女儿。
可是现在,事情闹得这样没脸,虽然是解决了,可是总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这种闷闷的,又燥燥的感觉,着实令他不爽。
如今听到了母亲的提议,自然是双手赞成。
现在在凤安志看来,只要是能让钟离氏不痛快,他心里反倒是觉得畅快了。
钟离氏定了定心神,心气儿自然还是高着呢。
“母亲,儿媳不明白。自儿媳进门,一直都是孝顺公婆,恭敬有加,不敢有半分的违逆之心。更是为夫君生下了两个嫡子,不知母亲对儿媳有何不满,竟然非要让那个庶子为嫡?”
老夫人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是要在她的身上给盯着窟窿出来。
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冷笑一声,“前年冬,柳氏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钟离氏的心底一惊,柳氏当时已是七个月的身孕,只是当时出门赏梅,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脚,这才失了孩子,当时,生下来后不过两日,那孩子便没了。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个男婴。
钟离氏面色强装镇定,“儿媳不知道母亲这是何意?不过是那柳氏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难不成您是要怪罪到儿媳的头上?”
老夫人垂皮,不看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钟离氏周身泛凉。
“到底是不是不小心,你我心中都有数,刻意在那冰面儿上覆了一层细雪,令柳氏只以为那是刚刚下过的一层雪迹,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
钟离氏的脸色微变,置于身前的双手,已是微微发颤。
一旁的凤安志则是紧紧地拧了眉心,恨不能一步上前,揪起她的衣襟来!
沉默半晌,老夫人轻呷了一口茶,“还有安朗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是何人故意在夜里将他的窗子给打开了,以致他高热不退?”
这下子,钟离氏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老夫人的厉害之处,心有余悸,面露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