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轩的突然发飙,更让安潇潇笃定了一件事。
她的家人,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隐瞒了她。
不然,哥哥不会如此地大发雷霆,毕竟,那不过是幼年两人的一种玩笑话。
若是换了其它人家,只怕还会拿此事来打趣,断不会如此地气恼。
安潇潇十分安静地看着哥哥,不笑不哭,不言不语。
安子轩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想要收回这些情绪,明显已经是来不及了。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妹妹,你八岁那年,确实是发生了些事。那一年,你经历了两次刺杀,最后一次,你亲眼看到你随手的嬷嬷为了救你,而被砍了脑袋,当时受了惊吓,之后,疯魔了有两个月的时间。”
安潇潇的眼神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跳跃了一下,“哥哥,当时你就在我身边,是不是?”
“是,我回到京城,原本是为了给你庆生的。刚好遇到了第二次的刺杀,之后,你出现了意外,我陪了你两个月,直到你的症状慢慢地好起来。”
安潇潇眯眼,仔细地回忆着,貌似自己记忆里最清晰的一段,就是哥哥带着她去小溪里摸鱼,那个时节,其实已经很冷了。
那一年,她是八岁,还是九岁?
对了,她还记得哥哥背着她去看雪!
安潇潇慢慢地阖上眼,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子轩也不打扰她,只是自己负于身手的双手,已是紧紧地攥着。
别开脸,太阳穴处有些紧绷的神经,似乎是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安潇潇不记得刺杀的所有环节了,只记得,好像是过了新年,然后,哥哥背着她去看雪,堆雪人儿,然后没多久,哥哥就离开了。
所以说,哥哥并没有骗自己?
安潇潇其实很想相信哥哥,可是从心底里,她又有些不确定。
她不知道自己能相信哥哥多少,可是她知道,哥哥不会害她。
那些遗忘的记忆,当真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安潇潇一时觉得有些可笑!
她明明拥有预见之力,可是对于自己的过去,竟然还有一个难以复原的漏洞,这是不是也太过讽刺了?
安潇潇不禁开始想着,自己幼时先是被刘氏下毒,后来搬出侯府后,清理了一身的毒素,可是却是大小刺杀不断。
这么多年下来,那些人的武功路数,也都基本上摸清楚了。
她只是不明白,在她八岁那一年,真的只是因为看到了太过惨烈的一幕,所以才会失忆了?
她自己也是医者,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被人下药,所以,是不可能会因为用药而失忆的。
“哥哥,你赶回京城的时候,李庭希是不是已经不再来找我了?”
安子轩抿唇想了想,“嗯,基本上,我回京之后,只见过他一次,再后来,便再没见过他。后来我听说,他是被皇上给送进了皇室的暗卫营中,听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些都是他该受的。谁让他是皇室中人呢。”
对此,安子轩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关于那年的事情,妹妹不再追问,那么,他也算是能暂时地松一口气了。
只是,要不要找李庭希好好地谈一谈呢?
妹妹不能嫁给李庭希,绝对不能!
有关当年的事情,安潇潇自然是不可能就此罢休。
只不过,哥哥的说法,多少让她的心头打消了一些疑虑。
换言之,她其实对于哥哥的解释,是信了一大半儿的。
毕竟,八岁那样的年纪,被惨烈的死状吓晕,还是很有可能的。
再刚,她的确是记得有一段时候,哥哥一直陪着她,生怕她会不高兴,或者是生病了。
还记得,哥哥为了哄她吃药,还每天都要变着花样儿地逗她开心。
她相信,哥哥不会害她。
可是这种直觉上的相信是一回事,真正等到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那种复杂的感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直以来,她对于在暗中刺杀她的人,都在加强防备。
让她意外的是,每一次的刺杀,无论对方派出来多少人,都一直没有活着离开的。
哪怕他们在明知事情败露,完不成任务,也从来不会想过要保全自己。
那些人,无疑,都是死士。
可是,到底是如何强大的家族,才会抽调出这么多的死士来对付她一个小女子?
仔细算算,截止到现在,前来刺杀她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培养一名死士,而且还是身手高超的死士,需要多大的精力、人物以及财力?
若是普通的家族,自然是想都不必想的。
也正因如此,次次都不留活口,她竟然一直都无法查出这些人的来历,甚至是连他们从哪座城池里出来的,都不知晓。
这一切,又是否与自己八岁那年的记忆有关呢?
这一夜,安潇潇睡地极不安稳。
次日,墨扎王子便向皇上请辞,原因是南疆王病重,竟然已经到了无法再主理国事的地步。
皇上不知是出于对南疆的放心,还是出于对墨扎一片孝心的嘉奖,总之皇上答应了。
墨扎王子离开的那一天,倒是有不少的权贵公子过来相送。
在京城待的时日不长,倒是积攒了不少的人脉。
安潇潇一直都知道墨扎的本事,对于他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结交到了这么多的好友,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安小姐,在下方轻阑,不知安小姐是否还记得在下?”
墨扎与李庭希说话的空当,方轻阑到了安潇潇的身侧。
安潇潇回头看他一眼,眉梢微挑,“不知二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安小姐的医术高绝,在下佩服。”
安潇潇则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二公子客气了。潇潇不过一介女子,并非医者。”
“安小姐?”方轻阑顿时哑然,拥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她竟然说自己不是医者?
“对于治病救人,我全凭心情。不似方二公子这般,仁心医德,值得大家敬仰。”
这话让方轻阑愣了一下,“安小姐这话未免,呃,太过自谦了。”
想了一下,方轻阑才选择了一个自以为比较合适的词语。
不料,安潇潇陡然一笑,“方公子不必如此抬举我,我自知不是一个拥有一颗仁心之人。况且,学医的初衷也并非是为了治病救人。”
方轻阑挑眉,嘴巴微张,有些呆愣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的心情不错。
能将无数女子趋之若骛的方轻阑给吓成了这般模样,也算是自己的本事了。
看到安潇潇脸上再度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方轻阑的眸间一亮,恍若是看到了一抹躲在云后的阳光,明媚而灿烂。
“安小姐,无论你当初学医的初衷是什么,至少,如今安小姐在医术上的造诣,远非在下所能企及,若是得空了,还想着请安小姐赐教一二。”
这一次,安潇潇没有出声,李庭希倒是替她一口回绝了。
“方老二,你是不是皮痒了?潇潇的主意你也敢打?小心我和子轩打的你满地找牙!”
方轻阑淡笑,“希世子,若是子轩兄对我有意见,我还是能明白一二的。只是不知道你希世子所倚仗的又是哪一桩呢?”
“找揍是不是?”
李庭希冷眉竖目,不过,显然是吓不到方轻阑的。
安潇潇并没有关注二人的争执,反倒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已经出了城门的墨扎的身上。
见其频频回头,因为离得远了些,并看不清楚,此时他看的到底是何人。
不过,还是能判断出,看的是她们的这个方向的。
安潇潇知道墨扎对她的心思,如今走了,倒是能让她清静一阵子了。
在李庭希的提议下,一行人便一起去了离此不远的茶楼。
除了安潇潇之外,还有李幻幻也在。
莫子风看了一眼安潇潇,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称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大渊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谨,更何况,安潇潇和李幻幻的身边都有各自的家人跟着,倒也是不会引人诟病。
几人闲聊了几句后,突然听李庭希话风一转,“我听说驻守在南阳关的钟离将军要回来了,听闻他可是一名冷面煞神,在战场上,当真是令人闻风丧胆。”
“他很厉害?”方轻阑有些无知地问了一句。
李庭希十分鄙夷地白了他一眼,“他不是很厉害,他是很残忍。听说,但凡是与他交过手的敌军,没有一个愿意再见到他的。”
“为什么?他长的很恐怖?”
这一次,谁都听得出来,方轻阑只是想让这里的气氛微微活跃一些。
二皇子和李庭希则同时笑了笑,开口的,却是安子轩。
“不!钟离将军长得很俊美,我不曾亲眼见过他的相貌,听说眉眼间皆是锋利的杀气。”
安潇潇垂眸,对于他们男人比较感兴趣的这种兵权的掌控者,她和李幻幻都直接选择了漠视。
她们只是女子,对于谁是将军,谁对谁有助益,她们不感兴趣。
虽然,从心底里,对于那种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还是有些小期许的。
“潇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两个月前,这位将军突然对外宣称被敌军的刺客袭击,受了重伤,一直闭门不出。”
安潇潇的眉眼稍动,两个月前?受伤?将军?
这样的一个冷面煞神,倒是与之前阿贵身上的某些物质,很吻合。
难道,真的这么凑巧?
不过,那位钟离将军不是远在边关?
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了京城?
若果真是阿贵,只怕,仅凭着大将无旨回京这一条,就足以诛连九族了!
安潇潇抬眸,对上了李庭希有些复杂的眼神,“你对他很了解?”
“还好。”
李庭希话落,便见二皇子好心地为她解释着。
“钟离将军,单名一个澈字,字清流,听闻因出生之时,府内书房处,竟然突然走水,后得一位高人指点,只说是钟离将军生来缺水,故而,钟离老将军,才会为他起了这样的名和字。”
钟离澈,字清澈,全都带了水,他这五行缺水,是不是也缺得太严重了些?
“钟离将军自幼便文武兼修,听闻五岁开蒙,六岁习武,十二岁时,便已初上战场,虽然年仅二十,却已是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无数。听闻八年间,他从无败绩。也因此,皇上才会对他格外器重,几年前,便将南阳关交给他来镇守。”
李幻幻听得有些糊涂了,“既然他如此厉害,那皇上又为何要将他调回来了?”
“南梁年前曾派使臣前来,两国签定了和平协议。而且,做为诚意,南梁已主动放弃一城,并且再退十里。如此,我们的南阳关,自然也就安稳了。”
安潇潇所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南阳关的事情。
钟离澈?真的会是她的阿贵吗?
接下来,他们再议论些什么,安潇潇几乎是都不曾听进去,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阿贵和钟离澈。
“外面怎么这么吵?”
“回殿下,听闻是瑾王殿下出府了。”
安潇潇的眼皮一跳,瑾王?
瑾王是先太子的遗孤,自先太子过世之后,先皇大为悲痛,亲自下旨册封为瑾王,并且在其幼年之时,便赐下了府邸,只是奈何这位瑾王殿下的身体一直不好,故而,不曾入朝,也极少出门。
今日这位瑾王竟然出府了,的确是值得人们关注。
听闻这位瑾王殿下如今已是二十了,皇上早就有意为其指婚,奈何瑾王殿下一直推拒,只说自己拖着一副病体,不想害了人家姑娘的一生,迟迟不愿成婚。
难不成,如今是身体已经大好了?
下意识的,安潇潇就将视线转到了方轻阑的身上。
方轻阑挑挑眉,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瑾王殿下这样敏感的身分,没有皇上的明旨,自然是没有人敢主动往前凑的。
毕竟,先太子的遗孤,这身分实在是有些尴尬的同时,对于皇上和诸位皇子来说,也是有一定的威胁性的。
若是当年先太子不曾病逝,那么,这位瑾王殿下,可妥妥的就是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了。
只怕也是因此,瑾王殿下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好过,这才一直闭门不出,且从不参与朝政。
便是宫里的大小宴会,也是轻易地不肯露面。
他这般识趣,皇上待他,倒是宽容了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皇上也一直不曾下旨,命方轻阑和安潇潇这样的神医过去瞧瞧。
十有八九,是不愿意让瑾王的身子大好了。
毕竟,皇上之所以留着他,也不过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和仁厚。
若是连兄长的遗孤也不能容,那只怕就要遭受天下百姓的唾骂了。
名声这东西,有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虽然,这几年皇上对于朝政已明显有了几分的懈怠,处理政务,也常有昏庸之举。
可是大渊数百年的基业,自然不是几声叫骂,就能轻易地撼动的。
不过,对于常常在外游历之人,大都心中有数。
这大渊的江山,只怕不似这京城的繁华,如此锦绣。
相反,反倒是千疮百孔,累累病症。
如今皇子们一心只想着争夺储位,有几个真正将心思用在了利于万民之上的?
便是这个名声一直颇佳的李庭照,只怕也是先想着手握重权,其次,再想着其它的了。
瑾王并未下车,倒是他的随从进入茶楼对面的一家玉器行,似乎是买了几样儿东西,便送进了马车里。
随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回府了。
李庭希的眼睛眯了眯,眼角的余光看向了方轻阑。
“改日得空了,还是去看看瑾王兄吧。二殿下可愿同往?”
李庭照回神,有些掩饰地笑了笑,“若是得空,自当同去。”
李庭希看了一眼安潇潇,“你呢?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话落,李庭希则是一时有些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你幼年之时,还曾见过瑾王兄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瑾王兄的身体较弱,没有力气陪你跑闹,你便常常看他画画。”
安潇潇的嘴角一抽,什么时候的事?
她为什么不记得了?
安子轩垂眸,“幼年之事,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便是现在见了,只怕也是宛若路人。”
安潇潇没吭声,这位瑾王的突然出现,就好像是这个季节里突然刮起地一场清风。
看似不甚重要,可是分明,在每个人的心上,都留有一定的痕迹。
安潇潇想不明白的是,李庭希何故邀她同往?
难道想着让自己为瑾王殿下治病?
安潇潇浅笑,一口回绝,“我就不去了。倒是方二公子才刚刚回京,理应前去拜会,我一介女子,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便好。”
李幻幻也忙不迭地凑上来一句,“就是。潇潇姐别去,那位瑾王哥哥的脾气可坏着呢。动不动就要摔东西,还是不去的好。”
“幻幻!”
李庭希蓦然色变,厉斥了一声。
李幻幻似乎是吓了一跳,也不敢顶嘴,只是低下头,一脸的委屈模样。
李庭照看了他兄妹二人一眼,打着圆场,“庭希,幻幻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不必动怒。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身为郡主,岂能如此?瑾王兄是你的兄长,且不可再如此非议。”
李幻幻抬眸,对上了哥哥有些严肃的表情,只好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难得见李庭希有如此严肃的一面,安潇潇也只是笑了笑,李幻幻有时候,的确是太过口无遮拦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安潇潇总觉得刚刚李庭希看方轻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出了茶楼,安潇潇正欲上车,李庭希一步跨过来,将她拦下。
“有事?”
“潇潇,你真的不记得你之前曾对我许下的诺言了,是不是?”
安潇潇一时语塞,她能说,她遗忘的,不仅仅是这些吗?
又或者,其实在她的心里,对李庭希许下了什么样的诺言,她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失忆?
看到她的表情,李庭希的眸光一暗,“潇潇,没关系,你忘了,我就帮你记起来。我一定有法子的。”
安潇潇的表情僵了僵,看来,当年她说的话,对他来说,却是很重要的。
可是,万一那些只是自己的无心之言,那当如何?
突然,安潇潇觉得,有些东西忘了也好。
至少,她还能让自己有理由来拒绝他。
“你还是将心思多放在军营里吧。皇上看重你,康王爷自然也希望你出息,你总不能一直顶着一个小魔王的名号,在京中胡做非为吧?”
这话,似乎是真的为他好。
李庭希的眸光刹那间也的确是绽出了几分耀眼的神采,“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安潇潇顿时怔住,貌似,又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