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美华一怔,随即又是轻蔑地勾了勾唇。
“大姐姐,就算不是客人们的家眷,可是祖母的寿辰之日却出了这等事,还是不妥的。”
安美华说着,眼神快速地一扫,“再说了,从最开始的客人进门,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若是当真有人遭了不测,再在惊慌之下,被人掩埋,也是有可能的。”
安潇潇扭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这个当事人都不介意在自己的寿宴上大谈死尸,她自然就更不介意了。
“三妹妹此言差矣,这位柳儿不是说只有一只手露了出来吗?后院里俱是女眷,谁能用一个时辰的功夫,先杀了人,再挖好坑,然后掩埋呢?既然与客人们无关,还是休要再提了。毕竟今日,可是祖母的寿辰。”
安潇潇的说辞,在安美华看来,分明就是她已知道此事有诈,却不许有人细查了。
一旦查出在碧园里竟然有死尸,而且还是在碧园伺候过的丫鬟,到时候,安潇潇的名声,可就是彻底地败坏了。
当然,这中间,自然是还有一个转机的。
就看安潇潇自己乐意不乐意了。
柳儿得到了安美华的暗示,则是突然喊道,“小姐,奴婢当时虽然吓坏了,不过可以肯定,一定是刚死不久的人。”
安潇潇挑眉,“如何肯定?”
“奴婢看到那只手上,除了竹林里的一些泥土被洒上以外,并没有其它的痕迹。小姐是知道的,昨晚上的风可不小,若是昨晚死的,那人的胳膊和手上,为何没有半片的竹叶呢?”
安潇潇再次对于这个柳儿刮目相看了。
不愧是被四皇子精心调教过的人,果然是有几分的胆识的。
“那依你之见,就一定是今日刚死的了?”
“奴婢,奴婢猜想着应该是。”
有几位好事的夫人一听说在碧园里有死尸,自然也起了要看热闹的心思。
“安小姐,事出突然,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是哪家府里的女眷呢。就算是丫环,也不好死在你们靖安侯府呀。”
此言一出,自然得到了不少的附和。
“快,带我们过去看看!”几位夫人环视了一圈儿,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更是担忧,生怕被暗害的,是自家的女儿。
一群人就这样簇拥着往碧园的竹林赶去,有担心担忧的夫人,有纯属看热闹的,还有的,则是对安潇潇抱了一些同情心态的,总之个个都是十分着急的往前走。
康王妃自然也在其中,她素来疼爱安潇潇,一心希望能将这个丫头娶回家做儿媳妇,怎么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安美华和柳儿最为积极的走在前面带路,生怕大家走错了地方。
李幻幻和莫映兰跟在了安潇潇的左右,一脸的鄙夷,“潇潇,你的这位三妹妹,还真是一个好事之人呀。”
安潇潇不似其它人那般急切,只是不徐不疾地走着,就好像前面出现的死尸,跟她没有半分关系一样。
如此悠闲又自信的步子,倒是让莫映兰更起了看好戏的心态。
很明显,今日的一切,都在安潇潇的计划之中。
眼看着跟前面的人已经落下一大段的距离了,李幻幻有些急了。
“潇潇姐,不快些赶过去吗?”
“急什么,又不是真的有死人。再说了,若是真的有,你敢看吗?”
李幻幻对上了安潇潇瞟过来的凉凉的眼神,一时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便缩了缩脖子。
她的胆子向来小,别说是死人了,便是有人受了伤,她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潇潇,你别吓她了。”
李幻幻立马撇开了安潇潇的胳膊,转身去挽莫映兰的去了。
好似她安潇潇就是一个杀人狂魔一般,令人心底生惧。
康王妃走地步子虽然急切,不过无意中一回头,瞥到了安潇潇老神神在在的样子,顿时这心又松了大半儿。
这等时候,她还如此冷静,要么就是脑子坏了,要么就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有人要设局害她。
而安潇潇,显然不可能是脑子坏了的那一个。
康王妃眼看着到了竹林,这步子便慢了下来。
柳儿在前面引着路,“就在这里了,前面就是。”
此时,康王妃眼尖地注意到,还有一名婆子正站在林中,显然是早就被嘱咐好了,负责看守死尸的。
康王妃的唇角一勾,再联想到了之前安美华和老夫人的言词,心中顿时便有些气愤,而面上,也表现得越发地不屑了。
“给王妃请安,给老夫人请安。”
“你怎么会在此处?你又是哪个院子里的下人?”
婆子没想到康王妃竟然会先发制人,愣了一下之后,连忙低头回道,“回王妃,奴婢是碧园负责守门的,刚刚柳儿说是看到了一具死尸,便叫我过来看着,然后她去禀报小姐。”
“柳儿也不过是一介丫鬟,竟然也能指使得动你?而且,不是说这个柳儿只是负责府中的花草杂务吗?你怎么竟然也听她的吩咐?”
婆子一时有些支吾,“奴婢也只是听说有死尸,所以不敢懈怠,这才在这里守了。”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令人信服。
一个守门的婆子,竟然能进入到了这里来守着,但凡是高门大宅之内,是断断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康王妃的话,自然也让不少人都跟着转动起了脑子,今日这事情,怕是有些蹊跷呀。
“王妃,还是先看看是哪家的小姐或者是丫鬟吧。”
康王妃冷冷地看了安老夫人一眼,对这位应该算是自己长辈的老妇人,却是生不出半分的敬仰之情了。
相反,此时心底的厌恶,简直就宛若是排山倒海一般袭来,若非是因为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分和体面,只怕早就要发飙了。
待众人上前,果然先看到了一只手有些突兀地摆在地面上。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尖叫了出来。
“呀!”
“真的是有死人么?”
康王妃微微蹙眉,差了身边的嬷嬷过去看了,随后竟然面色古怪地回禀道,“启禀王妃,那并非是一具尸体,而只是一截木偶的手臂,许是那丫头胆小,一时看岔了。”
什么?
柳儿登时色变,就连安美华也像是见了鬼似的,一脸的惊恐样子。
可是待她过去亲眼瞧了个仔细后,便不得不承认,果然是一截木头做的手臂。
事情的发展,似乎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谁能想到,来了这么一大群人,竟然只是看到了一截木头做的手臂?
安潇潇勾唇一笑,“七月,你的胆子还稍微大一些,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小姐。”
七月信步过去,伸手折了一节竹枝,然后将那一截手臂给完全地呈现了出来。
七月将东西捡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大步过来,“小姐,这东西从上面的刻痕来看,应该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
“这么久的年头了?”
李幻幻是个心直口快的,立马道,“可是那会儿潇潇姐还在庄子上住着,不曾回来呀。”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神色,就耐人寻味了。
安美华则是万分惊惧,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就是安排好了一切,怎么会不一样了呢?
再看柳儿,同样是一脸的震惊,不明白她们之前计划好的一切,怎么会说变就变了。
“来人,找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来,将此处挖开,我倒要看看,这里头到底埋了什么秘密。”
“是,小姐。”
柳儿的心底一震,无意间撞上了小姐有几分凉薄的眸子,总觉得今日之事,只怕不仅不能算计了这位大小姐,只怕还会将她们都给折了进去。
有人开始挖东西,安潇潇则是看向了一旁的柳儿,一脸温和,“你来侯府多长时间了?”
“回小姐,奴婢到侯府已有两年了。”
“倒也算是半个老人儿了,我且问你,这竹林,你多长时间来一次?”
“回小姐,这个不固定,之前二夫人住在这里,奴婢也是按吩咐做事。若是二夫人觉得这里需要修剪了,奴婢便过来。”
“嗯,那你以前可曾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妥?”
“并没有。”
柳儿的心思急转,完全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她总觉得刚刚小姐问的那几个问题,看似无意,却分明又有些古怪的。
果然,下一刻,站在了安潇潇身侧的二月突然冷笑一声,“真是奇怪,你以前都是奉命才会进入碧园,可是今日并不曾有任何人吩咐你,你竟然敢闯进了碧园,还在宴会上大呼小叫,你居心何在?”
这突然的转变,让柳儿吓了一跳。
饶是她之前早就做好了各种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一种,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
谁知道,会是一截木头做的手臂呢?
“小姐饶命,奴婢,奴婢是奉了王管事的命,才来到了碧园的。”
情急之下,只好先将自己的顶头上司给推出来,这种事情,总要有个垫背的。
而且柳儿清楚,那位王管事是府上的老人儿了,听说还是老夫人的人,就冲着这一点,小姐也不可能真的怎么样。
只是,她还是将安潇潇的心思,估计错了。
“小姐,这里面埋了一个木人儿,奴婢刚刚也比对过了,与这截手臂,刚好是一个整体。”
众位夫人都在这里瞧着,谁能想到了,竟然会是这样的一场好戏?
在场的名门夫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先前在宴会厅的时候,便大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那位三小姐不安分,只怕是有心要算计这位正经的嫡小姐。
可是没想到,现在情势反转,所谓的死人,竟然不过就是一截木头!
康王妃微微拧眉,一脸的不悦,“这里怎么会被埋了一截木头人?”
“会不会是巫蛊之术呢?”一位夫人小声地嘀咕道,“可是,这么大的木人,倒是头一次见。”
康王妃一时也有些不解,再看向了那边的几个婆子,似乎是又有了新发现。
“小姐,奴婢在这里发现了一些早已破烂的衣裳,看样子材质还是不错的,只是,已经不成形了。”
安潇潇点点头,“仔细检查一下那木人,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是,小姐。”
二月也凑了过去,“小姐,奴婢在那木人的后背上发现了夫人的名讳,另外,还刻有生辰八字。”
说着,示意两名婆子将木人抬了过来,再翻转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后背上刻了两行字。
康王妃这次仔细地看了一遍,顿时大惊,“果然是安夫人的名讳和生辰,这分明就是有人要诅咒她。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七月看了一眼那木人,似是无意道,“一两年的时间了,算起来,当时应该是二夫人住在这里吧?听说,老夫人也曾在碧园里住了一阵子。”
七月这话,自然就是为了警告老夫人安分一些的。
而老夫人在听完之后,面色同样惊骇。
不可否认,她当时贪恋这碧园的景致富贵,的确是住过一阵子。
一名上了年岁的嬷嬷似乎是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来,“不错,奴婢也想起来了,前年的时候,老夫人觉得夏天暑气有些重,所以特意搬到了碧园的安心堂里小住,那里可是离竹林很近,而且四处翠绿,颇为凉爽的。”
老夫人只觉得嘴里剩下的没几颗的牙,开始打颤。
事情怎么会绕到了她的身上?
九月则适时地出声提醒道,“小姐,您可还记得曾有古书记载过的一种诅咒人长年缠绵病榻的一种咒术?当时您看过后,还只说这等用心太过险恶,还曾问及,是否有解决之道?”
安潇潇点头,“不错,这种咒术,的确是在书中见过,听闻最残忍之处,不是将人咒死,而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落,安潇潇的眼神一时变得犀利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府中的下人,语气也立时森然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母亲如此地不敬?若是被我揪了出来,定然要将其五马分尸,以泄我心头之恨!”
安潇潇的脸色微红,显然是被气得,虽然有些狠毒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是有些不成体统。
可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来指责她的心狠。
毕竟,被谋算的,可是人家的亲娘。
她若是不生气,不激动,那才叫奇怪了。
“这里离安心堂最近,莫非……”一名嬷嬷刚说了个开头,便被安潇潇厉声打断了。
“就算是老夫人曾在这里小住过,也不能说明了此物就是老夫人吩咐人做的。如今二婶娘已死,此事也便罢了。只是,我没想到这几年母亲总有疾病缠身,一直无法痊愈,竟然是还有人在暗中使了这等的邪术!”
安潇潇精于医术,可是再精于医术的人,也不能就绝对的说,这世间的邪术是无稽之谈。
连当今皇上都十分痛恨这等的邪术,更何况是其它人了?
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众位夫人看到安潇潇想也不想地便出口维护老夫人,纷纷觉得她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老夫人还在想着,总算是从她的身上揭了过去,至少不至于太难堪,不过,完全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将会超出了她的想像。
“咦,奴婢瞧着这支簪子倒是有些眼熟。”
九月看了一眼,“这等咒术,就是要用被诅咒之人的贴身之物做辅,方才有效的。”
康王妃出入皇宫,这等的腌臜事,自然也见过不少。
“这等邪术,本妃以前也曾听说过,只是,却还是头一次见。”
却见莫二夫人惊叫了一声,“这等邪术我曾见过一回,难怪觉得有些眼熟呢。说起来也有几年了,家母病重,卧床不起,四处寻医不果,后来请了高人来做法,才说府上有邪祟之物,当时清理出来的,便是这种。”
有了莫二夫人的佐证,在场的几位夫人小姐的脸色,可真是变了。
安潇潇似乎是没有听到人们的议论纷纷,只是两眼似是失了神一般地盯着那支簪子看。
老夫人年纪有些大了,离得又稍远一些,看得并不真切。不过,说是一枚簪子,心头猛然就跳了跳。
倒是一名嬷嬷突然就尖叫了一声,然后战战兢兢地看向了老夫人,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事一般,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安美华眯眼,并不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反倒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位嬷嬷,“何故如此惊慌?”
安潇潇却突然出声,“算了,不必问了。此事,究竟是何人做的,我已心中有数。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还是先请诸位夫人移步到宴会厅吧。”
安潇潇突然摆出了这样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态度,安美华却像是抓到了什么天大的把柄一般,自然是不肯就此作罢了。
“慢着。大姐姐,此事既然是牵扯到了大伯娘,又怎好如此轻易地揭过呢?刚刚大姐姐不是还说,要将那凶手碎尸万断吗?”
没想到,安潇潇的脸色陡然一白,似乎是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见此,安美华的心中便更为得意了。
她就知道,事情定然不会让她说的那么简单。
这支簪子上,或许是有猫腻的。
再看那婆子惊骇的样子,分明就是被人吓到,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康王妃不明所以,只是淡淡地看了过去。
而宋家的一位夫人,似乎是站在了安美华这边,“三小姐说的也没错。左右事情已经如此,又事关安夫人的身体康健,还是先问清楚得好。”
安潇潇的脸色再度阴郁了几分,“此事就此作罢。三妹妹,我的话你没听到吗?”
安美华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看着安潇潇的眼神阴冷,仿若有寒气从里面哧哧的冒了出来,这般的强硬态度,还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想到了当着众多夫人小姐的面儿,安美华于是微微咬着嘴唇,面色有些难看,生硬道:“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一心为了大伯娘好。”那双盈盈的水眸看向了安潇潇,里头有说不尽的委屈。
这般的委屈状,若是有男人在此,怕是早就忍不住要开始为了美人儿出头了。
只是今日在此的都是女眷,大多也是正室夫人和嫡出的小姐,哪里见得了这般的作态?
分明就是扮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想要博人同情罢了。
想到了安美华的生母,不禁再度鄙夷起了她,觉得她上不得台面罢了。
安美华也是低估了这些夫人小姐们。
若是寻常的百姓,或许会因为她这一句话,而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
可是今日能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有着一定的家世背景的?
高门大宅之中,有些手段,自然是屡见不鲜的。
在她们看来,该当息事宁人的时候,自然是要先隐下来,有时候,有些事情,便是如此,否则,只会闹得家宅不宁,甚至是家族出丑。
可惜了,这个安美华,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的。
早先还觉得安美华是个不错的姑娘,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的庶子的夫人们,此时对她已是失望之极。
不过,也有一些等着看安家热闹的人,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样的好戏,就比如说宋府的夫人。
“三小姐快莫要伤心了,安小姐也只是不想此事闹大罢了。再说,这事关她母亲,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窥探太多。”
这话似乎是在向着安潇潇说,可是又提醒了人们一句,刚刚安潇潇在初识得这巫术之时,是恨得何等的咬牙切齿!
可是一转眼,便突然换了脸色,显然是另有隐情的。
至于这隐情是什么,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安潇潇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泛出一道明媚的剪影,分外妖娆。
没有人注意到,她眸底所闪过的那道狡黠。
安美华再次转头看向了那名嬷嬷,“如今大姐姐都默许了,你便说吧。到底是发现了何等的异样?”
安潇潇勾唇,自己不说话,便是默许了?
安美华,你的胆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
只不过,我希望你真的能有勇气来面对你接下来要承受的后果。
“那枚簪子是幼时三小姐喜欢,夫人随手摘下来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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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布的局,自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了。哈哈哈哈…让我得意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