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安潇潇一如以往一般,简单地练了一会儿武,再回去沐浴换了身衣裳,才站到了窗边。
手轻轻一推,窗外的清晨美景,便映入眼帘了。
院子里的花叶交错,阳光落在上面,更显得花瓣娇嫩,一瓣瓣的在枝头将身姿展现在世人的面前,翠绿的叶子上,还有着晶莹的露珠,折射出来的七彩的光线,美不胜改。
多么美好的景象!
可是安潇潇却笑得有几分的诡异。有谁知道,这美好的花朵纵然是有着枝叶的陪衬方能如此娇美,可是一切的一切,实际上都是靠下面的泥土蕴育出来的,那看起来脏污不堪的泥土,才是它们真正赖以生存的条件。
它们可以不开花,可以不结果,可是,它们不能没有泥土的供养。
严格说来,它们都是从污脏中生长,将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其他人面前。
只是这一点,从来都不会有人关心。
特别是那些名门贵族,甚至是皇亲国戚,他们所在意的,永远只是枝头的那一朵花。
就像是他们所看中的权势,他们只是一心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却完全忽略了,这些权势的最终构成,又是怎样的。
在这个京城里,那些皇子贵胄,他们的表面光鲜亮丽,让世人所羡慕,甚至是崇拜,可是有谁知道,他们的背后藏污纳垢,各种黑暗的,血腥的交织在底下,掩藏着不让人知道。
当然,她也明白,光鲜与这些暗黑的存在,自然也有它的道理。
正如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光明,没有黑暗。
有了黑暗,才能更衬托出光明的珍贵。
美好善良,单纯天真的人,在这个京城里,只怕是活不长久的。
如果没有权势,没有利益的交替,那么一切或许都可以是无虑的,可惜了,这里到底不是她以前生活过的地方,除了权利争斗,尔虞我诈之外,再难得见到一丝平静。
安潇潇微微一笑,凤眸在日光下灿烂,明朗,嘴角如绽放的玉兰花,娇美而夺目。
定远侯府已基本上被她收入囊中,再无所惧。
接下来,她是不是应该好好地会一会肃国公夫人了?
那些旧帐,她可没忘。
如果不是她挑唆着,当初鲁宥策和安美妍的事情,自然也不能成。
说来说去,这些人,就只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完全忘掉了做人的根本。
如果当初不是父亲救了肃国公一命,现在,这个爵位,只怕还轮不到他来做!
想到之前鲁宥策在酒楼里被人为难,可想而知,肃国公府的日子,定然也不太平。
那么,这对于她来说,自然又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今日是宋老夫人的寿宴,想来,应该会有不少的达官贵人前往。
而安潇潇觉得讽刺的是,宋府竟然也派人来给她送了贴子。
长沙宋氏,百年来,世代经商,这皇商的名头,更是传承了几代人。
虽然家中无人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可是因着宋家的富可敌国,还是结交了不少的权贵。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位在宫里为妃的女儿?
因为当年淑妃为皇上生下了四皇子,皇上龙颜大悦,当庭就给宋老夫人赐了正一品夫人的诰命。
由此,也不难看出当年淑妃在宫中的得宠程度。
即便是到了现在,淑妃也依然圣宠不衰。
听闻,皇上每个月,总有七八日,是要歇在了淑妃的宫中的。
这一点,对于四皇子成事,自然是有着极好的帮助。
不过,淑妃也是个聪明的,就算是再受宠,也从来不插手朝堂之事,便是四皇子的许多大事,也都是禀明了皇上,或者是皇后,从不独断专行。
也因为这一点,深得圣心。更让皇后气得快要吐血了。
若是淑妃恃宠而骄,那皇后想要对付她,还有些理由,或者是有个机会,可是现在这样,偏偏是让皇后心内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想等着皇上厌弃了淑妃的美色,可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反倒是让淑妃在宫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了。
如今宋老夫人,这个身有一品诰命的老夫人过寿,自然是要大宴宾客了。
听闻,便是淑妃也特意请了旨,要亲自去宋府给老夫人做寿呢。
安潇潇再次看了一眼那烫金的贴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如果她没记错,肃国公夫人,可正是出自宋氏的旁支。
那么今日的宴会,这位鲁夫人和鲁宥策,只怕是一定会前往了。
既然是去参加寿宴,不能穿的太过素净,安潇潇稍微思忖了一下,穿了一件胭脂红绣有海棠纹的裙子,腰间束着一条浅色的带金色波纹的宽腰带,再披了水红的披帛。
这样的场合,便是安老夫人,必然也是要亲往的。
安潇潇到了福安堂,看到哥哥也在,见其今日着了一身绛紫色的袍服,微微一笑,看来哥哥也是知道去寿宴,不能穿得太素了。
抬眼瞥到了同样是盛装打扮的安美华,安潇潇的眸光微微一暗。
今日是宋老夫人的寿辰,老夫人这是打算要带着她去?
仔细一想也是,今日淑妃娘娘会去,只怕四皇子也会去,到时候名流富贾,只怕是看都看不过来。
若不借着这样好的机会让安美妍在众人眼前露露脸,那就不是老夫人了。
“祖母是要带着三妹妹去?”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正在给她整理着一串佛珠,闻声转过头来,表情淡淡的,“正是。怎么?我要带谁去,还要征得你的同意?”
安潇潇微微一笑,“今日是宋老夫人的寿辰,您却要带着新丧母不到百日的三妹妹去,您是去贺寿,还是去给宋老夫人添堵呢?”
话落,众人纷纷色变。
安子轩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你才多大,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孝期吗?”
安子轩这话是在指责安美华,表面上说是祖母年纪大了,可是实际上,却是在暗指祖母老糊涂了。
哪有带着一个身有带孝的孙女去上门贺寿的?
今日去的,定然都是达官显贵,若是被人诟病,倒霉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安美华。
安美华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唇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的确,她现在的身分,哪里就适合出席如此隆重的宴会了?
安老夫人的桔皮老脸抖了几抖,最终还是叹了一声,“是我大意了。美华就留在府上吧,我们走。”
安潇潇将至门口的时候,猛地一回身,恰好对上了安美华满是怨毒的眼神,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安美华气得只能干瞪眼,毕竟,这里是靖安侯府,而前面走着的几位,都是侯府的主子。
今日可谓是客如云来,在京的官员,无论是官职大小,无论是否有请帖,都是带着礼品前来祝寿,当然,大都是为了捧四皇子一个场。
就算是与四皇子是敌对地位的官员,这个时候,也会顾忌着明面儿上的和气,意思一下的。
再说今日淑妃娘娘也会来,谁知道,皇上会不会突发奇想,也跟来呢?
宋府前一条街都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抱着礼品的下人在后面跟着主人,排队的等着进入府中,这等盛状,真正是让人看了眼底露出羡慕的神色。
不过,在那些名门世家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的讽刺。
不过就是商贾之家,如果不是出了一位淑妃,宋家哪里配得到了这等的待遇?
当然,真正需要排队的,不过就是一些品级低下的官员,或者是下人。
像是靖安侯府这样的门第,自然是不需要排队的。
宋家,也不敢真的就将自己捧得那么高了。
进入府中,老夫人招手命安潇潇过来扶她,低声道,“一会儿去了后院,记得都要跟着我,不许乱跑。”
在人前,该有的孝道,还是要有的。
安潇潇十分配合地回了一声,“是,祖母。”
如此,老夫人才一脸满意地入了府。
刚过了垂花门,便遇到了正站在廊下和人说话的凤琪琪。
她今日穿了一条皎月软缎牡丹春秀的百褶裙,上身是一件水红色的褙子。头上梳着华丽的花髻,从发髻的左边插着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那上面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极为璀璨。
发髻正中,是一朵牡丹花形的金簪,那花芯处,更是镶了几颗细碎的宝石,光茫点点,惹得人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纷纷都发出了赞叹之意。
凤琪琪自然也注意到了安潇潇和老夫人。
立马转身过来,笑盈盈地屈膝道,“给老夫人请安。”
“哦,快快免了,这是凤家的小姐吧?果然是天生丽质,真是个可人儿呀。”
“老夫人谬赞了。”
既然遇上了,自然也就一道去了后面的楼阁。
今日的宾客实在是太多,所以,宋夫人特意让人分开来安置,说白了,就是按照家世和品级,分成了几拨儿。
像是靖安侯府和凤家这样的显贵,自然就被迎到了宋老夫人所待的主厅了。
外面的锣鼓欢敲,随着暖人心脾的春风送到了后院人的耳中,隐隐听到有女子唱曲儿的声音,光听着就觉得好不热闹。
安潇潇一路走来,可没少留意这宋府的装潢布局。
当真是雕梁画栋,每一处,无不透着无尽的富贵。
院内处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几乎是要将整个院落给铺满了。
若是到了晚上,只怕这院子里,将更是美丽。
安潇潇一路无话,神色始终是淡淡的,想到了便是这样一位女子,却是有着一手世人难以企及的医术,还是有几分的怀疑的。
毕竟,大夫这个职业嘛,在众人眼中,还是年纪越大,越可靠的。
而当诸多的小姐们看到了安潇潇时,则是面色各异。
“听说这位安小姐不仅是医术好,更是做得一手好诗,便是连二殿下和四殿下,都赞不绝口,自愧不如呢。”
“真的,竟然这样厉害?”
有些没有去康王妃的女眷们,自然是多了几分好奇。
特别是注意到了安潇潇竟然与京城的第一才女凤琪琪走在一起,又觉得有些古怪了。
“当时康王妃的赏花宴,这位安小姐的诗,可是压过凤小姐了?”
“连两位殿下都自愧不如了,你说呢?”
这话,已是不言而喻。
安潇潇能听到,凤琪琪自然也能听到了。
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心底里,却是分明有些不高兴了。
而老夫人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面色有些复杂。
谁知道这个丫头去参加个赏花宴,就能得罪了凤家小姐呢?
那可是皇后的娘家!
在老夫人心中,便是认定了安潇潇是个不祥之人,所以,明明就是给安家长了脸,在她这里看来,却是给安家树敌惹麻烦了。
所以说呀,人就是这样。
一旦先入为主了,那便什么也不太好说了。
安潇潇陪在老夫人身边,实在是有些突兀。
毕竟这个年纪的老夫人们,都只是带了婆子和丫环,小辈人,都让她们自己去玩儿了。
待了一会儿,老夫人也觉得不太合适,就让安潇潇出去了。
今天这样的宴会,虽然是宾客如云,可像是李庭希这样的身份的人,还是不会来的。
李幻幻,自然也就不会来了。
他们贵为皇室贵胄,自然没有那个心思,来给宋家长脸。
后花园内,三三两两的小姐们一起说说笑笑,只安潇潇一人站在了一株柳树前,对着不远处的牡丹花望去。
这情景,让人觉得安潇潇清冷若仙子,又透着几分的孤冷。
不远处的鲁宥策也过来了。
自上次一睹安潇潇的芳容之后,他的心里便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复杂之感。
他恨安潇潇,如果不是她突然回京,那他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可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放不下她。
午夜梦回,总会隐约地看到她。
时而抚琴,时而舞蹈,时而浅笑,时而蹙眉。
鲁宥策知道,他对安潇潇,已经是生出了几分的男女之情。
现在站在桥上,看到安潇潇静静地站在那里赏花,宛若是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这般清丽脱俗的女子,本该是他的妻的。
今日的鲁宥策着墨绿色的圆领锦缎长袍,腰间束着黑色锦纹腰带,整个人似乎挺拔了许多,再加上了练武之人,这身形本来就笔直,再透着几分的英武之气,顿时有一种如风中松树刚劲的感觉。
安潇潇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淡淡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曾在意。
可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就只是眸光微闪之间,已是引得无数的男子为其倾心。
在湖对岸的一些公子文人,个个都惊呆了眼睛,对于这位透着清冷气息的美人儿,害得灵魂一下子便沉溺了下去。
那双流转之间不经意就会将人的魂魄带走的凤眸,此时微微一眨,长长的睫毛如同一层迷雾,将她那如珠如玉的眸子轻轻地掩藏在其下。
毕竟安潇潇回京的时日尚短,出席的宴会又不多,所以,京中认识她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安潇潇极少在外露面,偶尔出行,也会戴了帷帽。
今日站在这里,不少的贵公子都只以为她是府上的歌姬,不然,怎会生得如此貌美?
如此一想,也便有胆大的,已经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呀?在下是吏部尚书之子,若是姑娘不介意,不如咱们到前面的亭内聊聊?”
看着男人眼中明晃晃的色意,安潇潇唇角轻勾,不屑道,“让开!”
如此清冷的模样,对于某些好色之人来说,简直就是更具有诱惑力了。
“这位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若是你能讨好了本公子,想要带你离开这里,给你一个名分,也是可以的。”
安潇潇蹙眉,这人的自我感觉是不是也太良好了?
还是说,她看起来也太好欺负了?
恰在此时,七月和九月两人过来了。
她二人原本离得就不远,只是因为知道小姐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等不开眼的蠢货送上门来。
“小姐,奴婢刚刚看到莫小姐好像也来了,您要不要过去说句话?”
安潇潇直接转身走了两步,复又顿住,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呆的男子,又款款地走了回去。
“你好大的胆子呀,知不知道,惹怒我的后果是什么?”
安潇潇的眸中散发着一种极其诡魅又冰冷的光,让男子不由得后退了半步,面色惊骇。
他自认在京城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哪里想到,今日竟然会在一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如此可怕的光茫?
鲁宥策,竟然也过来了。
“他只是不知道安小姐的身分,想来安小姐也不会怪罪的。”
这是想替他出头了?
安潇潇十分不屑地挑了一下眉梢,眸光在鲁宥策的身上,只是停留了片刻,“走吧,这里原本还算是极其雅致的地方,可惜了,到底还是被污浊了。”
“是,小姐。”
鲁宥策气得手指紧紧地握了起来,这是在指责他这个人太脏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之前与安美妍的那桩婚事。
鲁宥策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急。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一扭头,干脆利落地转身去了湖对岸。
安潇潇果然看到了莫映兰,一番寒喧之后,才知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所以才没去康王府的赏花宴。
“今日的宴会,真是热闹。来的这些女眷,我也有好些不认识呢。”
安潇潇微微一笑,宋家因为是经商出身,所以,这交彺的人际关系,自然也就比较多,比较杂。
而平日里,像她们这种大家闺秀,能接触到的,大都是同类圈子里的人,可是今日,明显是来了许多层次略低一些的。
“久闻宋家富贵,今日一见,倒是果然不假。”
安潇潇垂眸,“泼天的富贵,也未必是好事。毕竟,他们只是皇商,若是有些东西逾了规制,还是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
莫映兰愣了一下,随后又淡淡笑了,两人相视一眼,另换了一个话题。
“淑妃娘娘驾到!”
安潇潇抬头看去,不远处果然是有宫妃的仪仗过来了,伸手拉了一下莫映兰,“你是想过去参拜,还是想着在这里躲懒?”
莫映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偷笑道,“自然是想要图个清静。这位娘娘一来,只怕又要说上好一会儿的场面话了。”
“那咱们就先不过去,只作不知便是了。一会儿正式开宴,再寻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了,倒是清静。”
莫映兰微愣,毕竟今日这宴会,虽然主家的身分地位不高,可是碍于淑妃和四皇子的情面,还是来了不少的达官贵人。
寻常女子,只怕是早想着能在人前露个脸儿,博得个好名声,将来再有一门好亲事。
怎么这位安小姐,却是不以为然呢?
看出了她眼底的狐疑,安潇潇慢慢地附到其耳边,“今天的宴会,可不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