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府里,气氛一片紧张肃然。
昭阳疯疯癫癫喊着林婉音滚,喊着裴元志卑鄙小人,快点死开,闹得人人不安,坐卧不宁。
但郁府的翠玉轩,却是一派喜气洋洋。
地扫得比往常更加干净了,园子里的花枝儿,修剪得更精美了。
绣楼里的桌子椅子,门窗花瓶,已经很洁净无尘了,侍女们还在擦洗着。
窗帘子,屋子里的桌布,郁娇卧房中的帏幔,床上的帐子,床单,全都换成新的。
大家虽然忙碌,但是个个欢喜。
因为,明天,就是郁娇整十四岁的生辰日了。
主子要过寿了,底下的仆人们,也跟着沾了光,全都得了新衣,人人得了新首饰,并得了赏钱。
这比过年时,她们得的赏钱还要多。
连霜月也从誉亲王府里,领了一百两的赏钱银子,不爱洒扫的她,坐在树阴下,眯着眼琢磨着,晚上到哪儿小赌一番?
然后呢,人们又盘算着,一个月后,郁娇大婚,得的赏银,会不会更多?
侍女们在楼下的园子里忙,郁娇在楼上卧房里忙。
她正在检查,自己生辰日那天穿的礼服和配戴的首饰。
如今她是楚誉的准王妃,明天的人又多,又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正式的场合,她不能让自己的着装,有一丝丝的纰漏。她被人笑话了是事小,楚誉被人取笑了,才是事大。
她是他的准王妃,提到她,就会让人想到他,她和楚誉,是一个整体了。
本来呢,她对过不过生辰日,并不感兴趣,又不是整寿辰,也不是及笄日。
一个无足轻重的,十四岁的小小寿辰日而已。
长宁又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园子来祝贺她,林伯勇生死也不知,她哪有心情过寿宸日?
但楚誉说,这是她做姑娘时的最后一个生辰日,怎么着也得纪念一下。
她不好博了他的好意,就同意了举办。
楚誉派人传话给郁文才,务必要将她的这个寿辰宴席办好,不得出一丝的纰漏。
其实呢,不消楚誉警告,郁文才也不敢得罪郁娇。如今楚誉派人送了亲笔信来,郁文才更加的不敢怠慢了,命人采买最好的食材办宴席。
又因不是整寿,恐折了郁娇的寿,因此,请的客人不能太多,但请得少又显不出对郁娇的厚爱,显不出她如今的身份。
郁文才和郁老夫人,头疼着商议了两天,才选了二十八个名额出来。
都是京城之中,身份显赫之人,或是郁娇的至交。
选好后,给郁娇过目,郁娇同意之后,亲自写了请贴。
誉亲王的准王妃下贴子宴客,没一人敢不来,贴子送出去后,全都应邀了,说会准时赴宴。
府里的其他郁家小姐们,得知郁娇的待遇后,一个个气得脸黑,却又无可奈何,谁叫郁娇的运气,越来越好了呢?
这可是救驾之人啊,连正德帝都表扬过的人,谁敢不讨好?
“好,就这身衣衫吧,这几件首饰也不错,全都装好,明早穿。”郁娇朝阮妈点了点头。
阮妈望着试装的郁娇,有些失神。
郁娇试穿的这身衣衫,是喜庆的朱红色,裙子的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用金线绣着富贵的牡丹花。
她记得,林婉音大婚前的一个寿辰日,也穿过这身花样的衣裙。郁娇侧着身子站着,忽略掉容颜不看,很有几分林婉音的神韵。
而背影呢,能有八九分的像。
说话的语气,笑容,能有十分像。
难道,就这是所谓的缘分?
她喜欢气质高雅,才学横溢,待人温和的林婉音,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当成女儿一样看待的人儿,她为培养出一个优秀的闺门女儿家而骄傲。
可谁知,林婉音遭遇不幸,没了。
正当她伤心之时,老天又送她一个相似的?用来安慰她苍老悲绝的心?
“阮妈?”郁娇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眨了下眼,轻轻地喊了一声。
阮妈这是,又将她看成了林婉音了吗?
“这身衣裙看着真喜庆,好看,真好看。小姐眼光真好。”阮妈回过神来,讪讪着笑了笑,用以掩饰着自己失神的尴尬,“柳叶桃枝,收起来吧,拿进柜子里放好。”
柳叶和桃枝笑着应了一声,将衣衫和首饰重新装入盒子里放好,又放进柜中去了。
卧房中,有着调皮的桃枝,和总是一副大姐姐姿态的柳叶,总是热闹得很。
两个人放个盒子,也能拌起嘴来,争上两句。
再加上一个管着二人的阮妈,三个女人一台戏,煞是热闹。
郁娇将阮妈带来,起初,是想让她管着整个园子,但看阮妈的腰痛老毛病又犯了,就不让她操太多的心了,只叫她管着桃枝和柳叶两人就好,颐养天年。
两个丫头虽然忠心,但必竟年纪小,又常期呆在乡下,规矩懂得不多,郁娇将来是要进入誉亲王府的,便叫阮妈在自己身边当着闲差,做些指导丫头们规矩的工作。
屋中欢笑阵阵,这时,在楼下闲坐的霜月,忽然跑上楼来了。
“小姐,有消息禀报。”她说着话,人已如一阵风似的,跑进卧房中来了。
声音带着欣喜,显然,又是好消息。
郁娇正站在镜前,整理着头发。她从镜中看着霜月,揶揄着笑道,“什么消息?你主子又赏你银子了?看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她自己的手头上有银子,已经给了侍女们赏银了。
但是呢,财大气粗的楚誉,抑或是想讨好她的侍女们,又用比她多三倍的赏银,打赏给了翠玉轩的人。
霜月护她有功,得的赏银最多,一整天都在笑。
如今翠玉轩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盼着她嫁出去,只为了得更多的赏银。
郁娇无语得直翻白眼。
“不是不是,银子哪能打动奴婢的芳心?”霜月笑道。
“才怪!”郁娇心中冷笑。
一个爱银子的人,忽然说银子打动不了她了,这听上去,可真是个大笑话。
桃枝和柳叶听到霜月的话,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时送上一个大呵呵。
“说吧,是什么有趣的事情?”郁娇转发过来,好笑地问她。
有这个活宝霜月,翠玉轩里永远不会不热闹。
“昭阳公主疯了。”霜月洌着嘴,笑得贼兮兮,“昭阳公主从昨晚上到现在,总是喊着:‘林婉音别找我,裴元志别找我’。”
郁娇眸光微闪,“……”
阮妈呼吸一窒息,怔怔看着霜月,“……”
霜月又说道,“那昭阳又喊,‘来人来人,快将他们二人赶走’,可这二人,不是死了吗?怎么赶?”
“……”
“她府里的仆人,忍着怨言,赶了一晚上并不存在的两人。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
“这件事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连卖菜扫大街的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呢!”
阮妈冷冷说道,“这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吧?林大小姐是老奴一手养大的人,老奴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不怕她来,而是盼着她来。”
在裴元志关着阮妈的那些日子里,她多多少少从裴元志的口中,套出了一些话来,昭阳公主,极不喜欢林婉音。
她不知道林婉音具体的死因,但她猜得到,裴家害死林婉音,昭阳在背后,一定也搞过鬼。
所以,听到霜月说昭阳疯了,阮妈只想拍手称快。
“没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郁娇扬唇冷笑,“她会有报应的!”
疯了?
难道,是什么人在整昭阳?楚誉?
等桃枝和柳叶,还有阮妈,都去忙其他的事情后,郁娇又叫过霜月,郑重问起了具体的内幕。
霜月原本不想说的,怕郁娇参合进昭阳的事,因为昭阳的手下,有不少异人,连楚誉都棘手。
这是楚誉再三警告她的事情。
但经不住郁娇的三言两语追问,霜月招架不住只好说了。
“是主子干的,主子说,林大小姐的死,有一半是昭阳的功劳,抓不住昭阳害人的证据,也找不出罚她的借口,那不如,让她自己瓦解崩溃掉。”
郁娇眯了下眼,“让她自己瓦解崩溃?”
霜月点头,“而且,昭阳的身边,有一个会异术的人,这是昭阳敢嚣张的主要原因。所以主子不让菊香和她哥哥盯梢昭阳了,也是怕给小姐引火上升。”
郁娇却狡黠一笑,“这个消息,倒是提醒了我。”
霜月眨眨眼,“小姐,提醒什么?”
郁娇没说话,走到桌旁,写贴子去了。
霜月跟上前去看,只见郁娇写的贴子上,是昭阳的名号。
“请昭阳来赴寿宴?”霜月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小姐,你请她做什么?她一个疯子,不,她没疯时,比疯子更可怕!”
霜月连连摆手反对。
昭阳不喜欢林婉音,而且,也不喜欢郁娇,楚誉早已提醒过她,叫她千万不要让郁娇和昭阳碰面上。
郁娇将写好的贴子塞到霜月的手里,“送贴子去,一定要亲手送到昭阳的手里。”
霜月苦着脸,“小姐,这让主子知道了,他会杀了奴婢的。”
郁娇睇了她一眼,“你不想去,那我找别人送去,我叫柳叶去送。”
她从霜月的手里,将贴子一把抢了过来,转身就走。
“送送送,送还不成吗?”霜月慌忙追上去,又抢了回来。
就柳叶那胆小如鸡的性格,只怕还没有见到昭阳,就被昭阳府里的一些仆人给刁难死了。
能不能活着回来,是还个未知数。
这京城中,仆人最嚣张的两座府邸,一是楚誉的誉亲王府,二是昭阳的长公主府。
楚誉的仆人和护卫嚣张,是因为,总有人想着法子往楚誉的身边塞女人,比如,将女子将成小厮送与楚誉。可楚誉又不能接近女人,一近身就病倒,严重着几天几夜昏迷不醒,口吐白沫,样子很吓人。
为了楚誉的安王,他们不得不嚣张起来。
而昭阳府里的仆人呢,是不讲道理的仗恃欺人,自持主子身份高贵,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见了三五品的官员,也敢翻着白眼,冷声呵呵。
所以,霜月才不让柳叶前去送贴子。
“早去早回,我等着你的回信。”郁娇望着霜月的背影说道。
“是。”霜月丢下一个字后,只见青色影子一晃,人就不见了。
郁娇站在窗子旁,望着一园子的繁花绿叶,唇边浮了抹冷笑。
这真是,天助她也。
昭阳疯了,那就让昭阳,永远疯了吧。
一个正常人,被人当成疯子一样的对待,是一件最为扎心的事情。
……
霜月的行动很快,拿着郁娇写好的贴子,坐着郁娇的马车,赶到了昭阳的长公主府。
像往常一样,昭阳公主府的护卫和守门人,高傲地抬着下巴,不让霜月进去。
霜月背着手冷笑一声,“知道我是谁吗?敢拦着我?看看这是什么,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
她将朱红的贴子举到护卫的眼前。
贴子末尾的署名:广平县君。
大齐国只有一个广平县君,那便是,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
这个封号,还是最近几天,才被全京城的人所知晓,因为,去年以前,郁娇一直住在丰台县,她早被京城的人遗忘了。
这几天,又因她和楚誉被赐婚了,一下子又被人关注起来。
誉亲王的名号太过于响亮,他的王妃,当然是被人格外的关注着。
护卫识字,看到“广平县君”几个字,顿时惊呆。
誉亲王昨晚来了一趟公主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公主就吓得失了神,誉亲王的准王妃派人来送贴子给公主,还是不要轻视为好。
“让不让进去?这是广平县君的请贴,要我亲自送到公主殿下的手上。”霜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拦着她的护卫,冷冷说道。
护卫神色一敛,“姑娘请进。”马上闪开到一旁。
早干什么去了?找骂!
霜月心中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公主府。
护卫放了行,守门人飞一般地去请管事说明。
管事得知是郁娇派人前来送贴子,自然也是不敢惹着霜月,客气地领着霜月去见昭阳。
昭阳昨晚上被诡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吵得一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太阳升高了,才开始迷糊起来。
可刚刚眯上眼,就听贴身侍女轻轻走来说道,“公主,郁四小姐派人送贴子来了。”
昭阳赫然睁开双眼,怒道,“郁娇?本宫跟她八字不合吗?”刚睡着,就派人来吵她!
侍女吓了一大跳,“公主……要不,奴婢将她赶走?”
“贴子留下,人赶走!”昭阳冷冷说道。
“是。”
可是呢,郁娇的要求,是让霜月将贴子亲手交到昭阳的手里,所以,当昭阳的侍女去找霜月的时候,霜月根本不理会她。
“我们小姐说,这贴子得亲自交到公主殿下的手里。交你手里,半路上掉了怎么办?我怎么回去交差?”霜月朝那侍女翻着白眼。
把昭阳的侍女气得半死。
她们一向横惯了,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一个更横的。
而且,她们发现霜月会武,且武功不弱的样子。
神情冷傲,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没办法,昭阳的侍女只得空手回来回复昭阳,“公主殿下,郁四小姐的侍女说,贴子要亲手交到公主的手里。她不给奴婢。”
“什么?”昭阳一晚没睡,又跑上跑下地闹了一晚,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她现在很想睡,只想睡!郁娇的侍女,却要来见她,亲自递贴子?“她不想活了么?该死的贱人!”
昭阳的跋扈脾气又上来了。
“公主!”侍女见她脸上杀气腾腾,忙按着她的手,“那是郁四小姐的侍女!杀不得。”
“她吵着本宫睡觉了!”昭阳怒道。
“可是公主,郁四小姐如今是誉亲王的准王妃,今非昔比呀,昨天,誉亲王还来找过公主……”
提到昨天的事,昭阳的怒火,一下子灭了一大半截。
郁娇,这是来耀武扬威的?
在三皇子的府上,她真后悔没有将郁娇杀了!郁娇第一次见到她,就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叫她,着实的不舒服!
“叫她进来,本宫倒要看看,郁娇想搞什么鬼!”昭阳厉声喝道。
“是。”
侍女转身去叫霜月去了。
不多时,霜月被带了过来。
此时的昭阳,为了显摆自己公主的身份,特意穿着一件华丽的衣裙,即便是家常的打扮,也往头上插着一只硕大的金凤步摇。
神情冷傲地,看着朝她缓缓走来的霜月。
可是呢,她显摆的对象,搞错了。
霜月又不是在京城里长大的,什么达官贵人,皇室贵戚,统统没有放在眼里过。
她尊重楚誉,是因为楚誉是她恩人的弟子。至于京城的其他人,全都是些迂腐官僚。
她这个逍遥着长大的山间丫头,是看不上的。
昭阳从霜月的眼里,看到了漠视,气得脸色马上黑了。
果然是有其主,就有其仆!
跟郁娇一个德行,居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主子,可真是好会摆架子,这还没有嫁到誉亲王府呢,就当自己是王妃了?居然要本宫,亲自来接贴子?本宫亲自接贴子的,你主子,是第一人!”昭阳冷冷说道,眼神凌厉。
霜月却并不怕她,敷衍着行了一礼后,淡淡说道,“我家小姐说,她的字写不好,贴子是请府里一个女管事代笔的,她担心公主生她的气,所以叫我亲自来送与公主,解释一下。”
代笔?
哼!
昭阳心中冷笑,“那就叫她多读读书,多写写字!不会写就别丢人现眼了!贴子呢?”
“在这儿呢!”面对昭阳的讽笑,霜月懒于理会。
因为郁娇说,只要将贴子递到了昭阳的手里,由着昭阳嘲讽她,谩骂她,都不要理会。
骂一句,笑一句,昭阳又不会长一块肉,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她要的是,将昭阳一击毙命!
而不是还嘴去谩骂去嘲讽。
昭阳的侍女从霜月的手里接过贴子,又递到了霜月手里,“公主……”
昭阳的目光,淡淡瞥上贴子,一脸的漫不经心。
但是,当她打开贴子时,她的身子如同遭到了雷击一样,僵在了当地。
整个人浑身发凉,目光发直。
霜月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满意了,嗯,郁娇说,只要昭阳打开贴子是一脸的惊恐之色,就成了,她就可以走了。
“贴子送到,告辞!”霜月朝昭阳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昭阳还在惊愕之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霜月说了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霜月已经走了。
送霜月来的女管事,见霜月看顾自的走了,昭阳也不发话,以为是昭阳怕霜月,也不敢多问什么,又引着霜月离开了。
昭阳的侍女不敢惹霜月,见霜月走了,她也懒得拦,而是忙着关心昭阳,“公主,您怎么啦?”
贴子,是十分普通的寿宴贴,里头写的字,也是普普通通的女子的字体,秀美,工整,一看便知,写字之人,是个十分聪慧手儿灵巧之人。
可是为什么,昭阳看着贴子,神色不对?
“这是……”昭阳的手一抖,脸色惨白惊惶说道,“这是林婉音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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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要跟昭阳正面开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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