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台县令的小别院。
夏季的天气,该是炎热的,但是这座小别院,四处都透着清凉,绿树遍地栽种,百花点缀其间。
亭台小阁,小桥流水,设施齐全。
宅子虽小,但里头的房舍,建得却很是精美。
外表看着是处小别庄,一个稍稍有钱的人家盖的乡下大宅子而已,但谁又知道,这是正德的小行宫呢?
而且,他不是来此处理国事,他是来此享受温柔乡的。
“快,准备起来,贵人马上就要到了。”一身便装的刘县令,正站在一株大树下的树荫处,指挥着仆人。
几个仆人听了吩咐,一个个四散开来,忙活去了。
等那些仆人一走,刘县令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身旁的二夫人说道,“唉,但愿这次找的,合他的心意吧。”
刘二夫人是刘县令养在这里的外室。
他养这个外室的目的有二。
一是,他那大夫人长得实在有碍观瞻,脾气又臭,一不合意,就将他摁在地上暴打一顿,而且,还没有生儿子。
他可是堂堂县令大人,被家里的女人,摁在地上,当着一家子仆人面暴打着,他还要不要做父母官了?
他还怎么见人?
刘县令早就烦她了,但也怕她,不敢在家里纳妾。
所似,他才娶了个二房安在外头,这个二房很体贴人,又生了一双儿子。
他这才觉得人生圆满了。
二是,这个二夫人很有些手段。上得厅堂,她便是大方贤良的高门贵妇,琴棋书画,相夫教子,样样在行。入得卧房,床上的手段不亚于青楼的女子,酥骨迷人,能让男人甘愿死在她的肚皮上。
于是呢,他便叫二夫人,调教那些寻来的女子,调教得在厅堂上知书达理,在卧房里让人醉生梦死。
以便讨皇上欢心。
皇上什么女人没见过?
可不能寻些村野乡姑来糊弄,那不是找骂?
皇上要的是能跟长宁媲美的女子!除了长相,还有才学!最后才是女儿香!
长宁,二十多年前的大齐国第一才女,第一美人。
曾迷倒京城一众男子,皇上喜欢的是长宁那样的女人。
得不到的东西嘛,永远是最好的。
皇上这辈子,对长宁郡主太过于执着,他早就看出来了。
他没有本事将长宁郡主送到皇上的面前讨好,他就找长得跟长宁郡主相似的女子,进行讨好,讨好了皇上,他的两个儿子,将来的仕途,就不必愁了。
年初时,他路过郁家别庄,无意间看到长宁的女儿郁娇,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跟长宁郡主年轻时,那是一模一样啊。
于是,他便算计了一把郁文才的小儿子郁人杰,想通过郁人杰,将郁娇弄到手里,送给正德帝。
计划是美好的,变化是残酷的。
他没有骗到郁娇,反而被誉亲王罚了。
现在想想,没有骗到郁娇真是万幸啊,因为,郁娇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说,听说,还得了誉亲王的青睐。
他要是真得罪了郁娇,他就会被誉亲王砍掉脑袋。
而且,郁娇已经知道他有外室的事了,正要挟着他,要他替她办差,不办差,郁娇就要将他有外室的事,嚷到大夫人那儿去。
那可是个醋坛子!
被醋坛子得知他有外室的事,他这辈子就完了,会弄死年幼的一双儿子不说,还会将这个小行宫的秘密曝光,将皇上的事情抖出去,皇上会欢了他的头!
二夫人见他一脸的担忧,便软声安慰着他,“老爷,放心吧,这一个,是妾身调教的,最得意一个徒弟。”
“那就好,那就好。”刘县令点了点头,“走,看看去,不亲自看看,不放心啊。”
“是,老爷请跟妾身来。”
二人才转了个身,又有仆人前来传话,“老爷,二夫人,有客人前来拜访。”
丰台县令和二夫人忙转身过来。
“客人?谁呀?”丰台县令捏着胡子,“什么样的人?”
他这个地方,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朋友或哪一个亲戚,只有皇上会来,可皇上不会这么快到呀?
“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不说姓名,只说,老爷不见她,会后悔的。”仆人回道。
年轻的女子,年轻的……
丰台县令眨了几下眼,难道是……
他睁大双眼,头皮顿时一紧,“老夫就这去见她。”口气这么大,年纪还轻,除了郁娇不会再是别人。
丰台县令心中那个叫苦呀,真后悔惹上了郁娇。
这不,自己的二夫人走路不小心掉到山坡下去了,居然还能遇上郁娇。
二夫人被郁娇救起,她又不认识郁娇,感激之下将郁娇带回了这处庄子,这下可好,被郁娇猜出来,他是这里的男主人了。
从此后,郁娇就拿捏着他有外室一事做要挟,要他替她办事。
丰台县令想起郁娇,一个头有两个大。
“你先去安排着,老夫人一会儿就来。”想了想,丰台县令又叮嘱着自己的二夫人。
“是,老爷。”
丰台县令跟着那仆人,到了一处小厅。
厅中客座上,坐着郁娇,正悠闲的品茶,见丰台县令走进了屋子,她嫣然一笑,“大人,等你多时了。”
楚誉装成她的护卫,站在她的身后,另一侧,站着霜月。
两人看向丰台县令的目光,都不是那么友好。
尤其是楚誉,目光如剑,似要戳穿丰台县令的心窝窝。原因嘛,楚誉当然是记恨着三月份时,丰台县令强抢郁娇的事。
丰台县令提着长衫下摆,快步朝郁娇跑来,跑到近前,马上挤了一脸的笑容,“四小姐?不知四小姐前来……”
啪——
郁娇重重放下茶盏,“大人,你明知故问!”
这个狡猾的丰台县令,这是想临阵倒戈?
丰台县令的目光,往霜月和楚誉的脸上瞥了一下,这二人都是郁娇的心腹,屋中没有外人,他遂压低着声音,一脸愁苦地说道,“四小姐,皇上要来丰台县了,你的做法……是不是有点……”
“嗯?”郁娇微微挑眉,目光锐利,轻扬唇角,冷冷一笑,“怎么,你想反悔?”
“不不不……”丰台县令苦着脸,连连摆手,小声说道,“不瞒四小姐说,皇上微服私服来丰台县了,是专门来找下官的。”
“……”
“他喜欢听下官府上一个歌女唱的曲子,而且,每回来都要下官陪着,这……这,下官怎么走得开呀?要不……让下官的属下,丰捕头去?”
他心中腹诽道,这个郁四小姐,居然不怕皇上?还是不相信他的话?
叫一个捕头去?
丰台县令打的好算盘,他不去,如何抓人?事情就闹不大。安王若是起了杀意,杀一个没有朝廷编制的捕头,杀了杀了,但是,杀丰台县令,就会是大罪。
一是,丰台县令是朝中命官,二是,丰台县令知晓凤凰山的秘密。
若丰台县令出事,朝中臣子们会说,安王是蓄意杀人,有意谋反。
安王的罪才会大。
可这丰台县令想跑?
郁娇冷笑,她怎能事到临头,再舍弃?
那不是前功尽弃?
“可我不想要丰捕头去,他一个捕头而已,怎能指挥得动大人的五百防御兵?霜月……”郁娇声音凉凉,眼风淡淡瞥向霜月,“本小姐跟刘县令说话,总是不投机,看来,得请两个外人来调停调停。”
霜月眉梢一扬,心领神会,“是!”她看了眼丰台县令,冷哼一声,走出去了。
看得丰台县令脊背发凉。
“四小姐……”丰台县令心里头毛毛的,“这个,那个……”
“小姐,人请到了。”霜月的声音,在门口大声说道。
丰台县令眼皮一跳,这么快?
这请的谁呀?
他转身来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霜月的手里,各提着一个大提篮,里头分别睡着个一岁多的男婴。
丰台县令惨白着脸,扑通一声,朝郁娇就跪下了。
他大哭着,“四小姐,老夫六十了,才得了这么一双儿子,两岁还不到呀,你放过他们嘛,老夫给你磕头了。”
郁娇冷笑,“刘县令,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什么叫我为难你的一双儿子?我有为难他吗?你看看他们身上有伤吗?我只是命侍女将他们哥俩从摇篮里,抱出来而已。”
“……”
“抱他们的时候,还睡得正香,并没有惊吓。我让人带了他们来,只是提醒一下刘县令,莫要站错了队,行错了路,否则,是会连累自己的家人的。”
丰台县令愣了一瞬,“站错队?什么意思?”
郁娇冷笑,“安王是不是威胁了你?你才退缩了?我告诉你,安王,他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会倒,你站他那一方,是会连累自己儿子的。不,说不定,你还会连累整个家族!”
丰台县令身子一僵,这个郁娇,是个神算子吗?
她怎么会知道,他跟安王来往过?
他额间直冒冷汗,幸好,他没有供出郁娇来,否则,这会儿能不能活着,还不知道。
丰台县令好想哭,他这小小的丰台县,为什么一下子会来这么多的人?
安王,裴元志,皇上,林世安,郁娇个个都不好惹!
其中,这个郁娇明明只是个小姑娘,是最弱的一方,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分明是个运筹帷幄的大将?
这哪里是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刘大人!”一直不说话的楚誉,忽然清冷开口,“三月份时,你伙同郁丞相的二儿子郁人杰,及裴元志,一起算计郁四小姐,意图绑架她,这件事,要不要在下请大人跟郁丞相说一说?丞相大人再怎么不喜欢他的四女儿,也容不得他人,肆意欺负吧?这不等于打了他的脸吗?”
提到郁娇的事情,丰台县令心中一直担惊受怕着。
是呀,还有这一档子事呢!
郁娇只是没有提起而已,郁娇要是闹起来,郁文才还能饶得了他?
丰台县令不傻,他明白了,郁娇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前来,她的护卫又提到了三月份的事情,显然,这是威胁他的意思了。
他不答应,他就别想见着自己的儿子了,而且,郁娇恼恨之下,还会去告他一状。
哎哟,他怎么惹着郁娇这尊佛了呢?
“四小姐,下官……听令就是了,只求别伤害下官的一双儿子,他们还小啊。”丰台县令再三求饶。
郁娇扬唇微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等事情一了,他们会黯然无恙的送回到你的身边去。”
丰台县令心头一沉,硬着头皮点头,“多谢四小姐。”
在算计安王和儿子的性命之间,他选择了儿子的话。
郁娇说的对,安王要是事败,是要受大处罚的。
“你且起来,我再次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新的计划。”郁娇从袖中取出一份图纸,“你来看看,这是凤凰山的路线图。”
眼下,丰台县令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
为了防着丰台县令搞鬼,不听话,楚誉说,这处地方阴凉宜人,适宜避暑,建议郁娇在此休息。
丰台县令更加叫苦呀,再三叮嘱郁娇,正德帝马上就要来了,千万别露面,露面的话,他得完!
郁娇提起霜月手里的一个提篮,笑微微说道,“你放心,我呢,在等你安排事情之前,替你哄儿子去。”
丰台县令:“……”一肚子苦水无处诉。
谁叫他先惹着郁娇的?现在,她报复来了。
……
丰台县令亲自将郁娇安顿好,才离去,当然了,走时不忘叮嘱郁娇再三,千万要看好他的儿子。
郁娇再三说道,丰台县令配合好,一切都好说。
就算这次事败,她也不会为难一双幼儿。
到黄昏时,霜月来报,正德帝来了。
郁娇笑了笑,“他倒是来得挺快的。”
霜月说道,“小姐,奴婢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郁娇随口问道,“什么事?”
“皇上来丰台县的目的,并不是仅仅看凤凰图的云霞,而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唇角撇了撇,“他来玩女人的!”
郁娇正在看丰台县令一双儿子的睡姿,听到霜月这么说,忙抬起头来,“哦?玩女人?”
楚誉冷冷哼了一声!“本王刚刚得知,这个地方,是他的一处秘密行宫。”
郁娇不以为然,“他是皇帝,这天下的女人,当然是想多少就有多少,很正常的事。再说了,他要是不爱女色,才不正常。”
一把年纪了,还宵想长宁郡主,简直不要脸!
霜月说道,“可那女人的样子,长得十分的像长宁郡主!”
霜月跟着郁娇去过几回静园,见过长宁郡主,因此,知道长宁的长相。
郁娇赫然偏头,眸光一沉看向霜月,“你说什么?”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跟郡主十分的像,被那个……”她脸一窘,没往下说。
能让霜月一个男孩子性格的女孩子,脸色发窘的事,必定不是好事。
郁娇听到那句“跟长宁的长相十分像”,心思一动,总觉得这其间有什么古怪。
“在哪儿?”
“后院假山旁的一座小园里。”
“我去看看!”她站起身,抬步就走,“霜月,看好孩子。”
“娇娇,我们一起去!”楚誉随后跟上。
二人走出屋子去了,霜月皱眉一叹,“也好,叫这二人见见活春宫也好,免得大婚洞房了,不知怎么洞房,丢大脸。”
……
丰台县令的别庄不大,寻到假山旁的小园子,并不是难事,楚誉带着郁娇,郁娇怀里抱着灰宝,二人一兽很快就寻到了地方。
园子门关着,楚誉带着郁娇跳进院内。
二人才走到廊檐下,就听东侧间那儿传来正德帝的说话声。
“现在,你不是你,你叫秋娘。你自称秋娘,听明白了吗?”正德帝说道。
“听……听明白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惶惶说道。
“我呢,叫元。你叫我元郎。”
“是,元郎。”
郁娇看了眼楚誉,正德帝搞什么鬼呢?
楚誉敛了眸光,抓着郁娇的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扎破了窗户纸。
看到里头的一幕,楚誉的脸色,马上铁青一片。
郁娇将头挤过去看。
正看到里头,上演着活春宫,做着很羞耻的动作。
那女子很年轻,而送给正德帝的女子,一定是处子。
被老手的正德帝,折磨得连连惨叫。
而且,正德帝的口里,一直命令着那女子,自称静秋,苏静秋。
郁娇气得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去,将那正德帝暴打一顿。
她怎会看不明白?正德帝得不到长宁,找了个跟长宁像的女子替代长宁,玩着闺房乐趣。
折磨着“长宁”以弥补心中遗憾。
这是对长宁,赤果果的羞辱!
“走!”楚誉怕她冲动,捂着她的唇,抱着她,身影一闪,飞快离开了。
等二人到了处僻静的地方,楚誉才松开了她,搂着她的肩头,安慰着她,“娇娇,他会有报应的,这一次,我定要狠狠地罚一罚他!但不是现在。他现在还不能出事,我们的目的是安王,他出了事,安王就没人罚得了了。”
虽然长宁,只是郁娇这副身子的母亲,但景纤云早亡,郁娇已经将长宁和景纤云合成一人的敬爱着。
看到正德帝以如此无耻卑鄙的法子,侮辱着长宁郡主,郁娇怎能忍住心中的怒火?
郁娇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张脸,气得铁青,她咬牙低怒,“我现在就想杀了他!不将他打得重残,难解我心中之恨!”
楚誉说道,“这个好办,将我们的计划,稍稍改一下就好,反正呢,有人来背黑锅。”
郁娇眯了下眼,冷笑道,“对,稍稍改一下计划!”
原本呢,她和楚誉,请李太师出面,请丰台县令出面,慌报消息说,丰台县里又出了凤凰的云霞,怂恿着正德帝前来看云霞,然后呢,“不小心”看到了安王和裴元志的大业。
来个一举拿下。
没想到,正德帝比她想像的还要卑鄙无耻,那么,就休怪她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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