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娇和霜月二人进了府里,马上又有守在倒座房跑腿的仆人迎上来,“四小姐。”
仆人是她买的,一共是十个人。
一个在府门处跑腿递话的,两个安在了厨房里,前院主管事一人,管后宅婆子一人,一个服侍林唯枫的小厮,两个洒扫做粗活的仆人,两个专门倒茶水招待客人的侍女。
虽然林唯枫说,府里只有他一人,要不要仆人无所谓,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多年惯了。
但是郁娇坚持要配仆人。
若大的林氏长房,只有一个林唯枫住着,哪里像个家?
有了仆人,再加上主人,热热闹闹的一座府邸,才有了家的气氛。
而且,有客人来,也不至于总让客人们吃酒楼做的饭菜。
目前只有林唯枫一人住在府里,因此,她暂时先配十个人给他用。
人要是太多了,又全是新人,林唯枫又是个不善于管家的人,反而会出乱子。
林唯枫无可无不可,见郁娇坚持,他也不反对了。
郁娇和霜月跟着传话的仆人,到了虎威堂。
离着虎威堂还有些距离时,郁娇看到廊檐下,站着不少人。
有些是二房的仆人,有些是京郊林氏旁支的人,大约,都是前来看结果的。
二房的仆人来到这里,主要是关心主子们的情况,主子们倒霉了,他们可能也会倒霉。
与其说是关心主子,还不如说是关心他们未来的命运。
而林氏旁支的人们呢?有些一直不喜欢二房的人,正好来看看二房倒霉后,落魄的嘴脸。
人们看到郁娇前来,纷纷让开道。
郁娇既是郁家千家,又是广平县君,还是林家义女,而且,林唯枫又放过了话,谁欺负郁娇,他会提刀砍上门。
这话放出来,谁敢小瞧了郁娇去?
“郁四小姐来了。”不少人朝郁娇纷纷问好。
郁娇点了点头,进了虎威堂的正堂。
正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呢,静悄悄的,没人喧哗,气氛很是凝重。
屋中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
正首方向,坐着林家族老们,中间位置是林太阿公,他的左右,坐着另外几个年长的林家旁支的老者们。
林唯枫坐在林太阿公的左侧。
右侧,是林家二房的一家子。
让郁娇感到惊诧的是,屋中不仅有林家的人,还有李太师的儿子国舅李易山,和瑞王世子楚祯,顺天府尹冯霖,以及景文忠和景昀父子二人。
这几人均坐在太阿公的左侧。
因为是客人,几人坐在林唯枫的下首位置。
她这个义女前来参加林家的族务之事,已是破了例,是因为有林唯枫的邀请,但这几个外姓人怎么来了?
景家父子前来,因是长房亲戚的原因,还说得过去,可李国舅和瑞王世子来得就太奇怪了。
霜月见她满脸诧异,便小声跟她说道,“王爷担心二房的人搞鬼耍赖,所以,请了几个人前来,给势单力薄的林三爷助阵。”
郁娇瞥向霜月,楚誉找来的人?
霜月咧嘴一笑,小声道,“小姐,王爷知道小姐关心林家的事,哪能让事情进展不顺呢?当然是让二房的人,乖乖地听着三爷的吩咐咯。”
因为送衣的事情,郁娇原本恼恨着楚誉,听霜月说,楚誉在暗中帮林唯枫,她心中的怒火消了一些。
“等事情办好了,我才会原谅他,否则……”郁娇的目光沉下来,将头扭过,“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霜月连连点头,“放心吧,小姐,有王爷暗中相助,二房的人不敢嚣张的。”
郁娇走向客座,先朝李国舅和顺天府府尹两人问了安,又向景文忠行了一礼,“舅舅。”
景昀看到郁娇,依旧是神色淡淡,只点了下头,一言不发。
郁娇倒也不免强,微微笑着,喊了声“表哥”,然后,才走向上首,朝林家的长辈们一一行礼。
林唯枫的下首处,还有一张空位,郁娇明白,那是留给她的。
这个位置紧靠上首,显然,林唯枫并未将她当个外人,而是当成了林姓人对待。
郁娇刚一落座,就收到来自对面几个人的怨毒眼神。
那是二房的一家子。
林佳兰姐妹几个,大约怕丢丑,没来。
来的是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林世安夫妇,还有林世安的废物儿子林鸿志。
林鸿志昨天想打郁娇,反被路过的裴元志看见了,受了罚,还被罚了跪,磕了头,心中对郁娇恨得不得了。
这会儿见到郁娇,那眼神里,几乎要飞出刀子来。
郁娇迎上林鸿志的目光,毫不畏惧,反而是冷冷一笑。
林鸿志居然有脸恨她?
林太阿公的目光,扫了一遍屋中众人,苍老的声音说道,“我看,两房的人已到齐了,就开始吧。”他偏头看向林世安,“自从伯勇父女亡故,你们家一直代管着伯勇府上的帐册,皆因他弟弟不在家。如今,老三回来了,你们就将帐册交出来吧。”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那脸色还是沉了沉,拉长着脸,一脸的阴霾。
林二夫人咬了咬唇,伸手扯了扯林世安的袖子。
林世安轻咳一声,朝林太阿公拱了拱手,叹道,“帐册是有,但是,财物却没有那么多了。”
“为何?少的东西哪去了?”林唯枫一听东西少了,暴脾气马上上来了。
林世安甩甩袖子,“老三,你能不能容我讲话完?”
“那你快讲!”林唯枫毫不客气地喝道。
林世安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何?还不是你们长房自己的原因?自从大哥去了之后,你们长房的仆人,就开始从府里偷东西。我这边要忙着婉音的事,又要忙大哥的后事,哪里顾得过来?那些仆人又不听我们的管束。不到两三天,长房的仆人们将一个若大的将军府,就给搬空了。”
林二夫人也说道,“是呢,那些护卫呀,仆人呀,都是大老太爷阵亡部下的家人,又不是正经的仆人,都没有卖身契约呢,我们哪里管得住?他们猖狂得跟土匪似的。”
郁娇眯了下眼,仆人们偷走了?
她心中冷笑,二房的人,倒是想了个好借口。
如此一来,林唯枫就不好查帐了。
“少说废话,先将帐册拿出来!”林唯枫冷声喝道。
林二夫人朝身侧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将东西搬上来吧。”
“是,二夫人。”那婆子应道。
婆子朝门口站着的两个二房的仆人招招手,两人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二人抬着一藤条筐,往正堂走来。
筐中装着满满的帐册。
屋中不少人看到帐册,纷纷皱起了眉头。
郁娇的目光落到帐册上,心中更是冷笑了。
因为这些帐册,全都发霉发黄了。
前世,她出嫁前,早已整理好了新的帐册,这份旧的,已经丢弃到一处角落里了,想不到林二夫人今天又给搬了出来。
这份旧的,因为年月过久,有些都发霉了,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林二夫人不拿新的,故意拿旧的,这是想为难林唯枫吧?
因为帐册是林婉音做的,而林婉音已死,旁人认不清的话,如何对帐?
果然,林唯枫看到那堆旧的帐册,眉头狠狠地皱了皱。
他本身就不爱舞文弄墨,正经字看着都头大,现在却让他看这种字迹模糊的帐册,等于要了他的命。
“三弟,帐册抬来了,你看吧。”林二夫人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唯枫。
正当她为对帐的事发愁时,她的公公婆婆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林唯枫小时候最厌恶看书册。
写得工工整整的楷书都不喜欢看,那么,一堆年月久的帐册给他看,一定会让他发狂。
她要的便是林唯枫面对帐册时发狂。
林唯枫眯了下眼,指着藤条筐里的一堆破破烂烂的册子,问林世安,“这就是?”
眼睛睁大,一脸的惊愕。
林世安的眉梢扬了扬,“三弟,上面不是写着‘帐本’二字吗?这都是婉音生前整理好,交与她二婶保管的,我们一直整齐地放在库房里呢,一共三十一本,你自己看吧。”
林世安说完,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也是一齐松口气,齐齐看向林唯枫的反应。
他们想的都是,帐册上的字都看不清,看林唯枫如何查帐。
林唯枫的眼风刀子扫了眼二房的人,冷冷一笑,“你们哄谁呢?这都是几年前的帐册了,我要现在的!”
林二夫人冷笑,“这些帐册便是现在的,你看看上面的日期,……三月二日,是婉音出嫁前整理好了。”
林唯枫走到藤条筐前,随手捡了本册子来看,果然,最后的日期便是林婉音出嫁前不久的日期。
但那实物写的是什么,他真看不懂。而且,有些长久不用的物品,写的日期还是几年前的,字迹已经糊成一团了。
林唯枫的脸色窘了一下。
实物跟数字都看不清,叫他如何对帐?
“太阿公,帐册我们也还回来了,那些实物呢,都叫长房的仆人偷去了。我们也没有法子全部归还,如果三弟真要追还,那就请顺天府尹大人来查案子好了。”林世安站起身来,朝林太阿公拱手说道。
长房的仆人,林唯枫是寻不回来的。
因为,他处死了一个仆人扔在长房下人屋子前的井里,然后,再叫二房的人‘’发‘现‘’。
长房的人一看,死了人,顿时慌了神了。
他再命自己的心腹仆人到长房里说,发现死人,所有人都有嫌疑,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这样一恐吓,整个长房的仆人,全都连夜逃走了。
林唯枫气得一窒,查?人都跑了一个多月了,怎么查?
“我来看看。”郁娇站起身来,走向藤条筐,她捡起一本帐本,随手翻了翻,“我识的字不多,不过,这数字,我还是认得的。玉什么风,七架。霜月,这是什么字?”
郁娇拿手在自己的掌心写了几画,问霜月。
这些帐册全是林婉音写的,她当然认得。
糊成一团,她也记得。
但是,林婉音现在的身份是郁娇,郁娇进学堂的日子可不长,帐册上的字全部认识,她担心引得他人怀疑。
所以,她才故意只认出一半。
霜月知道郁娇识字,她暗暗扯了下唇角,忍着笑意,说道,“小姐,那是个屏字,玉屏风七架。”
林唯枫一听郁娇认得字,心下大喜,说道,“侄女儿,你认得清字可是太好了,就不怕帐目不清了。”
接着,郁娇又开始念其他的字,她不认识的,便照着样子写出来让霜月认,主仆二人念完了一页。
惊得林世安林二夫人的脸色一齐大变,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也一齐白了脸。
“如何?东西照着还来吧?”林唯枫伸手一指帐册,“七架玉屏风,在哪儿?就算那些仆人连夜偷走,偷的也只是小件财物,像屏风这么大的东西,他们拿得走吗?”
林二夫人傻眼了,那几架屏风,她还准备拿去给几个女儿做陪嫁呢!
她才不要拿出来还给长房。
林鸿志一听要搜他们二房,心中慌得不行,他还欠了一大笔赌债呢,这搜走了,他拿什么还呢?
“娘,娘……”林鸿志悄悄地拉拉林二夫人的袖子,“不能还!”他小声地提醒。
不需林鸿志提醒,林二夫人也明白,她早就艳羡长房的钱物多年了,到手了,哪能轻易拿走的?
“当……当然偷走了,有些没有偷走的,他们在慌乱中弄坏了,哪里还有完好的?”林二夫人开始耍赖。
“弄坏了?哼!”林唯枫冷笑,他朝李国舅和顺天府尹几人拱手说道,“在下要去搜!太阿公,冯大人,几位,请给做个见证!”
林太阿公对二房的人一直没有好感,当下说道,“查不到么,当然是要搜了,亲兄弟明算帐,何况,长房的帐物里还有景氏的一部嫁妆。”
林二老太爷心疼钱,拿到手里了,如何愿意还,“阿叔,哪有自家人抄自家人的?您可不能开这个头。”
“自家人?”林太阿公冷笑,“婉音的死,伯勇尸体的失踪,你们当他们父女是自家人了吗?”
林太阿公辈分最高,年纪最长,说话毫不留情面,直将林二老太爷骂得面红耳赤。
李国舅和顺天府尹冯霖,以及瑞王世子楚祯,本来就是被誉亲王府的大管家请来的,而大管家纪仕这么做,是受了楚誉的暗中指使,因此,这几人只好向着林唯枫。
“林三爷只管搜,本官今天来,本来就是来做证的。”李国舅当先说道。
冯霖是墙头草,李国舅这个皇亲国戚都已向着长房,他当然会向着长房了,马上跟着说道,“本官身为京城子民的父母,当然是会替城中子民排忧解难的。”
景文忠想到二房的自私嘴脸,早就盼着早房的人来收拾他们,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对林唯枫说道,“林三爷只管查!长房有不少财物,还是纤娘的陪嫁品,一定得查出来!”
景昀更是对林家二房的人没有好感,更不好反对了,“本公子没有意见。”
楚瑞被景蓁救后,一直说要感谢景家人,最近跟景家走得近,景家父子站到了林家长房这一边,他当然不会反对了。
这样一来,几乎人人都说,要去搜查林家二房。
林世安一下子慌了神。
他噌地站起身来,“明明那些仆人都偷走了,为何还要搜我们家,那银子跟银票,分得清吗?那可是我们二房的!”
林唯枫冷笑,“你们二房的人,每年进帐多少,不是有帐吗?多出来的,自然就是我们这边的!搜一搜,是最好的办法!”
林唯枫耍起了无赖,他朝身边一个小厮点了点头,“带上咱们的人,进去搜!”
“是,三爷。”小厮转身离去,叫人去了。
长房这边,除了郁娇买的十个仆人以外,还有林唯枫找的二十个护卫。
林家长房找护卫并不难,林家长房的老爷子当过骠骑将军,老部下众多,从军中寻几个退下来的兵士当护卫,是件很容易的事。
很快,小厮叫来了十个人。
林唯枫朝郁娇笑道,“今天,得辛苦你了。”
郁娇微微一笑,“为义父家里做事,是我份内的事。”她朝霜月点了点头,“拿上纸笔,跟我一起去。”
霜月马上点头,“是!”抄家什么的,她最是喜欢看了。
景昀这时站起身来,“在下愿意帮郁姑娘核对。”
霜月想说,不必了,有这小白脸跟着,王爷得急。
却听郁娇道,“那最好不过了。多谢昀表哥。”
“小姐。”霜月悄悄拉拉郁娇的袖子,感谢就好了,郁娇还对景昀笑,就太过多了。
郁娇怎会不知道霜月的想法?她横了霜月一眼,“你瞎想什么?”
霜月小声道,‘’景公子心思不存。‘’
郁娇冷笑,‘’王爷的心思就纯么。‘’
霜月,‘’……‘’
所有人都赞成搜查林家二房。
二房的人,纵使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敢反对了。
林唯枫带着十个护卫,他的身后跟着郁娇主仆,以及景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二房这边而来。
早有仆人通知了林佳兰姐妹几人。
林芷兰和几个年纪小的妹妹,一下子慌了神,纷纷跑到林佳兰的面前,“姐,怎么办?长房的人来搜查来了。”
林婉音嫁人后,她们将林婉音没有带走的物品,全都搬了来瓜分了。
比如几把琴,还有一些上好的楠木雕花书架,桌椅,甚至是装画册的大瓷瓶也搬到了二房里。
林佳兰倒底是年纪大一些。
没有像几个妹妹那般慌得六神无主。
她神色平静说道,“慌什么?这些东西根本没有记入帐上,郁娇一个乡下丫头,和几年不回京的林唯枫,根本不认识咱们手里头的东西。”
几个年纪小的林家小姐们仔细想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一些桌子椅子而已,哪里都会记入帐上?
林佳兰眸光闪了闪,又说道,“趁着他们还没有搜来,你们马上将自己的首饰全都藏起来,可别被郁娇耍赖说成是林婉音的东西。”
这一提醒,三小姐林芷兰,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一个个都忙起来了,各自跑回自己的屋里藏东西去了。
正当她们还在庆幸藏得早的时候,郁娇带着人,进了林佳兰姐妹住的院子。
起初,丫头们还想拦着郁娇一行人,但看到霜月冷如寒刀的眼神,一个个吓得缩起了脖子,慌忙躲开了。
林佳兰冷笑,“郁娇,你在长房那边猖狂就罢了,居然敢跑到我们二房来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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