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阿公的决定,当下就惊得林家二房所有的人,一起变了脸色。
郁娇要是成了长房的人,还不得伙同景家人,去霸占长房的田产?这长房的田产,只能由二房的人来继承。二老太爷和长房的大老爷是同一个父亲所生,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两房人。
郁娇算哪根茐,一个外人而已,也敢跑来掺和林家的事?
“叔公,您要三思啊,慢说咱们林氏跟郁府并无交情,就算有,哪有让一个女孩儿记名在伯勇名下的?要记名,也是记名一个男孩儿,比如世安的儿子……”林二老太爷当先发话,将林世安十八岁,但还是个昏昏无能的儿子,从人群里拎了出来。
郁娇的目光,望着那对爷孙,目光攸地一冷。让林世安的儿子过继过来,这是想堂而皇之地霸占长房?
“是呀,太阿公。您可要考虑清楚呀,不能草率行事,再说了,郁四小姐祖母的性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您不怕她跑来林府,为所欲为?”林二夫人也赶紧地提醒。
郁娇心中冷笑,这林二夫人,是在嘲笑郁老夫人,是个贪婪的乡下婆子?
是在提醒太阿公和众人,若她郁娇成了林家长房的人,管起了长房的事务,爱财如命的郁老夫人,会借着她郁娇的手,来抢林氏长房的财物?
这明面上呢,是在心疼林氏的财物,会被一个外人给挪走了。实际上呢,是二房的人想得到长房的财物,而不想他人得到罢了。
林二夫人,哪来的脸说这番话?
这长房的财物,和他们二房的人,有半文钱的关系?
当初,曾老太爷要两个儿子一起从军,继妻和继妻生的二老太爷怕死,说什么也不去。
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当文官资质太差,做主意,头脑又不精明,做一行亏一行。偏偏那父子两个又娶了满屋的小妾,生了一大群的儿女。
二房里,数百个主子仆人,靠着曾老太爷分下的家产,哪里够活命?还不是长房老太爷和林伯勇心疼那一家子,时不时地接济着?
没想到同,二房的人全是一群白眼狼!他们害死了林伯勇父女不说,还想要得到长房全部的家产?
那是做梦!
“林二夫人。”郁娇扬唇微笑,带着十足的讽意,“虽然,我丞相府发家的根基浅,比不上林氏是开国元勋百余年的豪门世家,但是,二夫人可不要忘记了,丞相的正妻,也就是我娘,是长宁郡主。她将整个平南王府都陪嫁到了郁府,我郁府的钱,会比林府两房的钱少吗?我奶奶郁老夫人虽然爱财,但爱的是大财,林府这一点小小的银子,她根本就看不上。”
郁娇说完,围观的人马上哄笑道,“郁老夫人手里守着金山呢,哪里会看上林府的几两银子?那长宁郡主的嫁妆,买下十个林府都绰绰有余了,当年她嫁到郁府时,嫁妆担子,延绵十多里路呢。何况,她还有封地,光每年收的田税,已足够养活一个林府和郁府了。郁老夫人会稀罕林氏的家产?二夫人这么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一番话,将林二夫人说得满脸羞红。
太阿公更是怒得一脸铁青,喝道,“韦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真是丢人现眼。
太阿公气得胡子乱颤,林二夫人自己贪婪,当天下人都是贪婪的?
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将整个林氏的脸,都丢尽了。
林二夫人韦氏,吓得再不敢说话了,慌忙往后退。
林佳兰则是嫉妒地盯着郁娇。
有了太阿公的发话,再没人敢抗议郁娇记名林伯勇名下的事了。
“如此,大家都散了。”太阿公朝众人摆手。
裴元志已经磕头道歉了,已还了林婉音的清白,再说了,那裴家的地位,也不容人小觑,太阿公明白,事情,得见好就收。
将人往绝路上逼,反而会让对方恼羞成怒,于己方不利。
林家二房的人吃了个大亏,还惹得太阿公不高兴了,巴不得快些散去。
太阿公朝楚誉施礼,“今天多谢誉亲王了,改日,老朽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楚誉微笑,“太阿公客气了,本王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郁娇也走到太阿公身侧来,向楚誉行礼,“多谢王爷相助。”
“本王不是帮你,四小姐。”他表情平淡说道。
这人不好相处,前一刻还是晴天,后一刻就是阴天,郁娇见惯不怪,也不在意,自己直起身,朝太阿公施一礼,走开了。
楚誉这时,却又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到她的背影上,眸光微缩略有所思。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裴元志,看在了眼里。他目光冷凝,心中疑惑起来,楚誉,是喜欢上了郁娇吗?
他是过来人,他看得懂男人看女人眼神。
有些男人看女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又笑得别有深意,是起了占有欲,只想上床而已;有些只是单纯的欣赏,比如欣赏女子的才华,音容笑貌等等;有些是宠溺,比如,长者看孩童般的宠;最少见的,便是发自肺腑的喜欢,无关风月,喜欢到骨子里的喜欢。
隔着生死,隔着时空的喜欢,
楚誉对郁娇的喜欢,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郁娇的身影在前方拐了个弯,不见了,楚誉才收回了目光,转而和林太阿公说着什么。
裴元志也收回了目光,对冷义低声吩咐,“注意观察誉亲王对四小姐的态度。”
冷义朝另一个方向的楚誉看去一眼,神色一凛,“是。”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郁娇刚绕过祠堂前的石屏风,这时,她看见前方有一人急匆匆往这里跑来。
郁娇听到前面有人在朝他问安,“景公子。”
景公子?景昀?
郁娇停了脚步,没一会儿,那个修长身影走近了。
正是景昀,林婉音的表哥。
她走上前,朝景昀施了一礼,“景公子。”
四周都是白晃晃的灯笼,将郁娇的眉眼照得分明。
景昀认出了来人。
他目光清冷看了眼郁娇,脚步未停,“是你?郁四小姐为何在林府?本公子记得,林府跟郁府,交情并不深吧?”说完,再未理会她,大步往祠堂走去。
霜月皱着眉,嘀咕了一声,“这小子好无礼,小姐,你对他行礼,他居然甩袖走开?太没教养了。”
霜月不明白内中原因,郁娇明白。
景昀不是没教养,是恨着郁娇。
景昀对郁娇态度清冷,郁娇并没有恼恨,谁叫她,换了副身份呢?她不再是景昀心心念着的,林家大小姐林婉音了,她是郁娇。
而且,景老爷子被免职,全是拜郁文才所赐。
景昀不恨她才怪。
“走吧,回吧。”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霜月却扭着头看向景昀,又听到林家仆人喊着景昀为“表公子”,她的眉尖更加皱起,冷冷哼了一声,“原来这小丫子是林家的表少爷啊,看他嚣张的样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凭什么对小姐冷脸?小姐今天帮了林家的大忙呢!”霜月气哼哼地撸袖子,“小姐要是不好意思说,奴婢去说。”
“别说了,算不得什么。”郁娇喝住霜月。
霜月不明白,“小姐,你做了好事不留名,反被对方忽视,这不是太亏了?”
“有什么亏不亏的?”郁娇不在意一笑。
她之所以没有对景昀说,是不想让景昀认为,她为林婉音申冤,是有目的而来。
林二夫人怀疑她居心叵测,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是景昀也这么怀疑她,她将来还怎么见景家的人?施一点小恩就希望对方报答,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不希望景家人,看不起现在身份的她。
林家长房的仆人,全被林二夫人寻了个由头赶走了。
二房的人仆人老是怕长房里闹鬼,二房人主子们离去后,也全跟着离开了,没人送郁娇一行人。
只有太阿公带来的一个林家旁支的少年,走在郁娇的一侧,送着郁娇主仆,和那些看热闹的街坊。
。
景昀来晚了,因此,他看到有人三三两两从祠堂走出来,一打听,原来,裴元志已经下过跪,磕过头了。
又听说林家太阿公来了,还在祠堂里,他便一路飞快跑来。
太阿公在和楚誉说话。
他朝楚誉施了一礼,对阿公叹道,“太阿公。昀来迟了,没有见到裴世子的道歉。”甚至,裴元志的人都不见了,跑得倒是快!
景昀只恨自己身份卑微,官职太低,不能将裴家扳倒。
听闻裴元志来道歉,他偏偏又来迟了。
“你们景家离着忠毅将军府路途远,听到消息又迟,来迟了不是你的错,总归呀,婉音的冤屈洗脱了,她是清白的,她在地下,该安心合眼了。”太阿公神色怅然一叹。
“那又怎样,人都死了。”景昀袖中握拳,目光中一片肃杀。
楚誉这时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做恶的人,一时逍遥而已,快活不了多久的。”
景昀没想到楚誉会安慰他,“王爷说的是。昀刚才失态了。”
“今天为婉音洗去冤屈的,是王爷和郁四姑娘,郁四姑娘先离开了,你有没有遇见?”太阿公道,“虽然你们景家跟郁府有些过节,但老朽瞧着,那四姑娘跟长宁郡主一样,都是个善良的人,跟郁府其他人的性格,不一样。”
“她为何会替婉音表妹申冤?”景昀很是惊讶。
楚誉这人爱管闲事,林世安被罢官,就是楚誉去告的。楚誉为长房的事奔波,景昀并不奇怪。京城中人,谁不知楚誉是天下最爱管闲事的?上天入地,他闲着没事时,都要去闹腾一番。倒是听到太阿公提到郁娇时,让景昀很是诧异起来。
“凡事没有绝对,景公子!”楚誉对景昀,谈不上太热情。
而且,想到林婉音的死,他更恨上景昀几分。
要是当初,景昀更强势一些,主动一些,将林婉音娶了过去,林婉音就不会死在裴家了。
虽然景家跟裴家相比,地位,财富都差了一大截,但是,景家家风甚好,不会有裴夫人那般不讲理的刁蛮妇人。
但人已死,还想这些有何用?
楚誉心情烦闷,只朝太阿公点了点头,“本王告辞了,太阿公保重。”便拂袖走开,不去理会景昀。
太阿公朝身旁一位林家旁支的弟子道,“王爷要回府了,还不赶紧着送一送?”
楚誉摆手,“不必了,本王识路。”他带着白尘几人,离开了。
林府长房里,空无一人,房舍破败,楚誉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没什么好避讳的。林太阿公,便也没有强求派人送他。
……
绕过几处亭台,楚誉让白尘先离开,他则信步往落英园而来。
园子门锁着,楚誉身影一闪,跃进园中。
他的举动,正被一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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