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冤鼓被郁娇锤得震天响,早有衙役跑进了后堂,去通知顺天府府尹冯霖去了。
冯霖将官服穿戴齐整来到前堂,看到几个男子提着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厮站在堂前,他挑了下眉毛,面色威严一撩袍子坐下了,伸手将惊堂木重重地拍下。
“堂前来的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下?”
田永贵被郁娇带出了天机阁,半路上遇到刺杀时,他就醒了,他想喊叫,却被人打了一掌,怎么张嘴都发不了声。再后来,他看到那些黑衣人全死了,他心头一凉,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之后,又被人捆着,塞进牛车里,他的心头就一直突突跳着。
不知道这些人要将他带到哪里。
等看到“顺天府”三个大字时,田永贵知道,他的末日到了。他一下子吓白了脸。完了,他死定了。
顺天府的大老爷将惊堂木一拍,吓得他腿都软了。
白尘将田永贵踢倒在地,“跪下!”
“这人犯了什么事?你们告他什么?”冯霖问着白尘,“可有状纸?”
白尘几人,一身劲装,模样儿瞧着,像是哪个高门府邸的护卫。
在京城里,做人最难的就是他这个京城父母官了。走到大街上,随便遇上一个人,都有着不简单的身份。要么是一品大员家的管家,要么是二品大员家的公子爷,再或者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门客,都是不好惹的主。
因此,白尘几人未跪下,冯霖也不敢怎么着,只拿眼冷冷看着田永贵。
谁叫田永贵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猥琐样?上了堂,还一副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可见,心里有鬼,非奸即盗。
“回大人,不是在下们告他,是另有人要告他。”白尘一指衙门口,说道。
“另有他人?谁?”冯霖捏着小胡子,眯着眼,往衙门口看去。
就在这时,一个杏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同一个青衣大丫头缓缓走了进来。
女子刚走进门时,因为是逆着光,冯霖一时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儿,眯着眼细看。
这女子年纪不大,衣着华丽,行走的步子极为端庄,出身定然不低。
很快,年轻女子走到近前来了,冯霖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他惊得坐直了身子,这不是……丞相大人的四千金么?那晚,他被楚誉叫去丞相府搜拿贼子,就见过她。
这位郁四小姐,可是个有品阶的人,六岁时就被皇上封为广平县君。
虽然按品阶排,郁娇比他身份要低,但人家可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又是丞相的千金,冯霖顿时客气起来,声音也不严厉了,按着办案程序问道,“堂前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丞相府四姑娘,郁娇。”郁娇走到近前,朝冯霖屈膝福了一福,“见过冯大人。”
冯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叫她跪,她也懒得跪了。
“你要告这人,所为何事?”冯霖一指田永贵问着郁娇。
“小女要告他,田永贵——”郁娇转过身去,目光如寒刀,森森然盯着田永贵,“他诬陷忠毅将军的女儿林大小姐与之私通,造谣林大小姐与他有来往。恶意编排林大小姐的是非,更送去诬陷信到裴家,害得林大小姐被裴家沉了塘,含冤而死。”
“……”
“小女还要告裴家,裴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不加细查,将林大小姐沉了塘。小女身为林将军的义女,现在要告裴家和田永贵诬陷罪,请大人明查。”
林大小姐是被诬陷的?
冯霖大吃了一惊,而且,这个郁娇居然是林将军的义女?要替林大小姐申冤,告裴家?
她的胆子可不小啊!
那裴家岂是好惹的人家?裴家可出个掌权后宫的裴太妃。
但郁娇的身份,他也不敢得罪,又问道,“你要告状,可有状纸?”
“有,大人。”郁娇说着,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状纸,并田永贵口诉的事情经过,由铁城代笔写好,田永贵按了手印的证据信,一起递向冯霖。
站在冯霖身侧的书吏,马上接了过去,呈给冯霖看。
状纸用瘦金体写成,字迹清晰娟秀,文笔流畅。冯霖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看完之后,除了惊叹状纸的文采之外,更惊叹郁娇所告之人。
他又匆匆看完证据信,信上的口述,一条一条,写得清楚明白,前因后果,交待得十分的清楚。
“你要告裴家?”冯霖大吃一惊地看向郁娇,想不到这个小小年纪的郁四小姐,居然有胆子告永安侯府。
而且,不是告一人,是告一家子。
这胆子大的,简直是天下第一人了。
“正是。”郁娇平静回道。
至于冯霖为什么会这么吃惊,她心中清楚得很。
京城中人,谁都不敢惹裴家,连郁文才见了永安侯夫妇,也要礼让三分,她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敢惹。
可是,难道因为裴家势利强大,就让林婉音永远含冤而死吗?让景家人在京城里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吗?
她不能忍!
就算是舍了她的命,她也要替林婉音洗去冤屈,让景家人,堂堂正正的做人!
郁娇一脸凛然的神色,让冯霖又吸了一口凉气。丞相千金,替死去的林大小姐申冤,要告裴家诬陷罪?
郁家和裴家,这两家都不好惹啊。冯霖头疼无比,他伸手揉起了额头。
“怎么,冯大人不想受理这个案子吗?”衙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这人穿着一身紫色的亲王常服,头戴紫玉冠,步伐缓缓,宽大的袍子摆,在大堂的青石板上,逶迤滑过。
眉眼俊朗,却是毫无表情。
惊得冯霖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着抱拳行礼,“誉亲王?不知王爷大驾光临……”
冯霖看到楚誉,头疼得想哭。
林伯勇的尸体不见了,楚誉几乎天天派人来问情况,他见到楚誉就想遁地逃走。现在,郁四小姐为林大小姐申冤,他居然也来参合?
他能不能不要管闲事啊,冯霜很想跪着着求饶。
楚誉抬手,制止了他的寒暄废话,“本王是来旁听的,大人不必理会本王,请继续。”
不理他,可能吗?冯霖烦恼得直皱眉头。
书吏见楚誉走进来,早已招手叫过一个衙役,搬了张椅子放在上首的一侧,“王爷,请坐。”
楚誉毫不客气地坐下了,目光淡然扫向冯霖,“大人请继续!”
有楚誉盯着,冯霖哪里还敢不继续?这真是想偷懒都偷懒不了。
郁娇朝楚誉看去一眼,想不到,他竟管到堂上来了?
也好,有他坐阵,这个冯霖也不敢敷衍了事。
“是是是,继续,继续。”冯霖被楚誉的目光,盯得脑袋疼,他将田永贵口诉的证词又念了一遍,然后伸手一拍惊堂木,“田永贵,这份供词,可是你亲口诉说?”
楚誉的目光又飘向田永贵。
田永贵迎上楚誉的目光,心头狠狠缩了一下,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
他想起这些日子天天被楚誉打,他要是说“不是”,没准楚誉现在就杀了他,他老实回答,说不定会免去一死。
如此一想,他便开口说道,“是,正是小人亲口说的,由他人代笔,小人按了手印,上面说的句句属实。”
书吏官在一旁做着笔记。
“你说,你是收了他人的银子,才去诽谤林大小姐的?”冯霖又问,“那人是谁?这份证词里没有说明。”
田永贵摇摇头,“是封匿名信,小人不知啊。”
匿名信?
冯霖更头疼了,这怎么审?
“冯大人?既然有当事人之一的田永贵,说未曾与林大小姐私会过,那么,是不是该传裴家人了?”楚誉忽然开口。
匿名信的事,他也只是猜测,是昭阳所为。但是,却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如果将事情绕到这上头去了,引得昭阳来杀田永贵,这案子就没法往下审了。
他得将林婉音的冤屈洗清再说。
至于昭阳,他早晚饶不了她。
郁娇的目光又往楚誉那儿看去一眼,也说道,“大人,请传裴家人!”她要看看,裴家人得知林婉音是被诬陷的后,是何嘴脸。
是假意的愤怒与伤心,还是淡然处事漠不关心?
“啪——”冯霖伸手一拍惊堂木,“传裴家人!”
“是,大人!”几个衙役应了一声,大步走出了审问正堂。
……
就在郁娇锤响鸣冤鼓的时候,站在顺天府衙门前看热闹的人们,已在打听着,今天会审什么案子,告的是什么人。
人们见楚誉也进了顺天府衙门里,个个猜想着,一定是告的大人物,便一个个不走了,站在衙门前看热闹。
正堂里,郁娇说话的声音不低,冯霖的声音也不小,前因后果,人们听得明白。
原来,审的是林家大小姐林婉音的案子,于是,一个个惊得睁大了双眼。
“原来林大小姐是被冤枉了啊。”
“我就说嘛,林大小姐那么端庄温婉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事来?原来是被人陷害的。”
“可惜了一个绝代佳人啊。”
“谁说不是呢?”
“唉——,可怜——”
因为林婉音生前,在京城的名号极为响亮,人们得知事情的真相后,马上将消息四散着传播开去。
等冯霖派出衙役去裴家传人,早有走得快的人,将消息传到了裴府附近。
裴家仆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吃了一惊,马上飞奔进裴府,来找裴夫人。
。
裴家,双仪园。
双仪,有双凤来仪的意思。
这是裴夫人住的园子。
因为裴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妃,于是,裴家老太爷给新盖的园子取名双仪园,是给裴太妃省亲时,回来住的。
后来,裴太妃赏给了裴夫人,裴夫人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便从别处,搬来这里住着。
双仪园是裴府最宽敞华丽的园子,园中景色秀丽,亭台假山,美不胜收。
园中正屋里,裴夫人正在厉声训斥着仆人。
“还没找到吗?一群废物!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要了你们的命!”裴夫人狠狠地砸了一个杯子,满脸怒气。
女儿裴元杏上午出门,到下午还未归,裴夫人没法不担心,没法不发怒。
她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都是她的心头宝。
两个婆子与一个仆人站在下首,低着头,吓得一声不敢吭。茶碗碎片飞溅到了他们的身上,也不敢挪动一下身子。
“还愣着干什么,接着找!滚!”裴夫人怒喝。
“是,夫人。”三个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小心地退了出去。
单妈站在一旁,安慰着裴夫人,“夫人,您也别太担心,大小姐是个聪慧的人,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有丫头跟着嘛?”
“这都过了大半天时间了,她还没有回来,我能不担心吗?”裴夫人伸手揉着额头,心中又担心又烦躁。女儿刁蛮任性,会不会惹上什么事?
没过一会儿,又有仆人小跑而来。
裴夫人马上探头看去,不等那仆人跑到近前,她急忙问道,“可是找到大小姐了?”
“大小姐找到了。”仆人回道。
“她人呢?在哪儿?”听说女儿找到了,裴夫人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仆人小心回道,“夫人,大小姐在誉亲王府前,罚着跪呢,誉亲王府的护卫说,誉亲王有令,不到天黑,不准大小姐离开,车夫和侍女也在那里一起罚着跪。”
“什么?”裴夫人大为吃惊,“罚跪?为什么会被罚跪?她怎么会去了那儿?”
誉亲王楚誉的脾气极为古怪,女儿看到楚誉,每回都是绕道走,怎么会惹着了誉亲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仆人说道,“小的也不清楚,听大小姐的车夫说,誉亲王是为了帮郁四小姐,才罚的大小姐。”
“郁娇?”裴夫人眯了下眼,“是那个贱丫头,挑拨誉亲王罚了杏儿?”裴夫人银牙紧咬,眼底杀气腾腾。郁娇那个小贱人,敢让杏儿难堪,她饶不了她!
“夫人,还有一件事……”仆人咬了咬唇,一脸的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按着裴夫人的性子,估计会拿他当出气筒。
裴夫人正在火头上,见仆人吞吞吐吐的样子,更加恼火了,“有事快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是,是,郁四小姐找到了田永贵,将田永贵带到顺天府衙门里去了,在告咱府里诬陷林大小姐呢。”
这个消息,远比女儿被楚誉罚了,更叫裴夫人吃惊。
“你说什么?田永贵?他没有死?他被郁娇找到了?”裴夫人大吃了一惊,眼神又惊又慌。
“是呢,府门前有人在闲聊,小的路过时,正好听到了。是誉亲王带着郁四小姐去告的状。”仆人回道。
“滚,一群废物!让你们找田永贵,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居然让别人先找到了,本夫人要你们要何用?”裴夫人捞起另一个茶杯,往仆人身上用力地砸去。
茶杯撞到仆人的头发上,茶水淋了仆人一头。
仆人却不敢晃一下身子,依旧是老老实实地站着。
裴家家法甚严,凡是做错了事的人,都会挨罚,谁敢反抗,只会罚得更严。
裴夫人厉声喝道,“田永贵的事,你不必管了,你马上带人去誉亲王府接小姐,再办不好事情,我揭了你的皮!”
“是,夫人。”仆人顶着一头的茶水渍,应了一声,飞快转身跑出去了。
“怎么又是郁娇?”裴夫人的双眼中,戾色翻腾,“她怎么关心起了林家的事来了?她究竟想干什么?”
“夫人,您先消消气。”单妈给她拍着后背顺着气,说道,“夫人,您忘记了那天,您的庶妹锦夫人来咱们府里跟您说的话?”
裴夫人看了眼单妈,薄唇紧抿。
她当然记得,她让庶妹时刻关注着林家的事,包括从别府打听来的,和郁文才从朝中得到的消息,她都想知道,她让冷玉锦一有消息就告诉她。
裴夫人目光缩了一下,“她说郁娇被林伯勇收做义女了,一个已死之人的义女而已,所以,我没将她放在心上。没想到,哼,她倒是兴风做浪起来了。”
“夫人,郁娇这是想讨好林家的人,才这么做的。”单妈说道。
“可那林家长房里,不是没有人了吗?她做了给谁看?”裴夫人眸光冷凝,“她替林婉音申冤,有那个必要吗?还是,她想图什么?”
“还有景府呀!”单妈说道,“郁娇一定是在讨好景府的老爷子呢!郁娇在京城里,无依无靠的,总得找人撑腰不是?长宁郡主又疯了,平南王又死了,平南王的堂兄弟们,又住得远,她不找个倚靠,在京城里可会寸步难行。”
“景府?哼!”裴夫人冷笑,“我明白了,难怪呢,前些日子,郁娇还是郁府不受宠的灾星女儿,这才几天时间,一下子地位提升了,八成啊,有景老爷子暗中帮着她。我就说嘛,就她那呆木的脑袋,将冷玉锦扳到,一定是有原因的。”
“夫人,田永贵在郁娇的手上,那林氏的冤案,算是翻定了,夫人,难道,就由着郁娇告状么?”
裴夫人冷笑起来,“怎么可能?林婉音绝对不翻身!”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这件事,得让世子来处理!”
……
裴家,裴元志的书房。
“世子爷。”裴元志的近身护卫冷义,大步走了进来,“暗鹰回来了。”
裴元志正背着身子,凝神看墙壁上的一幅画,《桃夭图》,灼灼桃花,艳若朝霞,是林婉音画的。
林婉音画了不少桃花图,他最喜欢这一幅。
开满桃花的桃林中,桃色裙袂的少女,正同青衫少年,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一起品酒。
彼此的眉眼间,都有了醉意。
是因景色而醉,还是因酒力而醉,还是因彼此而醉。他知他的心中所想……
他不知,她的心中所想。
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当时的心情,可他再也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了。
因为,她当时没有说,他现在也无法去问了。
裴元志闭了下眼,转过身来。
“怎样?田永贵死了吗?”裴元志拂袖,看向冷义。
“暗鹰重伤而回。”冷义道,“事情失败了,田永贵没有死,被带走了。不过,暗鹰带去的人,都懂世子爷的规矩,没有一人怕死,被俘虏的几人,全都服毒自尽了,就算誉亲王捉到死尸,也查不到什么线索。”
“什么?”裴元志的目光旋即一冷,音量拔高,“将暗鹰叫过来!”
“是,世子爷!”冷义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肩头被砍了一个大口子,脸上也布着血渍的黑衣男子,蹒跚着走了进来,“世子爷,属下无能,没有完成任务,请世子爷处罚。”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裴元志的面前。
“那你为何还活着回来?嗯?本世子立的规矩,你忘记了?”裴元志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板指,目光毫无温度地盯着黑衣男子。
“世子爷,属下回来,是来禀报情况的。誉亲王忽然出现了,还带去了帮手,而且,他们不止四个护卫,有四五十人之多。所以……”
“所以你不必活着了。”裴元志冷笑一声,忽然拔下墙头上的长剑,阔袖一甩,将剑用力朝黑衣男子的心口刺去。
噗——
鲜血四散飞溅,黑衣男子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他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看着朝他渐渐走远的裴元志的双脚,和那缓缓飘动的天青色的袍角。
裴元志取出帕子,正在试去剑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后,又慢条斯理地将剑,插|入墙上的剑鞘中。
冷义看着死掉的暗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他很快就将头撇过去,不再去看暗鹰。
他只是下属,主子裴世子想怎么处置没有办好差事的部下,他没能力管。
裴元志拍了下手,两个暗卫闪身进来,将死掉的暗鹰拖下去了。
又有一人进来,拿水擦拭着地板上血渍。
那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清理干净了,跟原来一模一样。要不是书房里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还以为裴元志没有杀人。
“近百人盯着楚誉,仍是没有从他手里抢到田永贵,简直是一群废物!”裴元志的眸光中,浮着森森杀意,“眼下,楚誉一定带着田永贵进顺天府了。”
林婉音一沉塘,田永贵马上消失。
而且,还是从他裴府消失的。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母亲或父亲的手笔,将人悄悄处理掉了。但母亲得知田永贵失踪后,大惊失色,父亲也极力否认见过田永贵。
他就明白了,是另有其人带走了田永贵。
田永贵活着,就是个麻烦。
于是,他几乎派了所有的暗卫,去暗中寻找田永贵。
几乎将京城翻了个个儿,但还是没有查到。
也就在几天前,楚誉忽然见了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提醒他,楚誉在密切关注着林家的事情。
再加上林世安被贬官,可是楚誉的手笔。
所以,他便猜测着,田永贵八成是被楚誉劫走了。
楚誉为什么管起了林家的事情,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田永贵绝对不能被楚誉控制着。
否则,以楚誉好管闲事的性子,一定会闹出点事来。
冷义看了他一眼,说道,“正如世子爷说的,楚誉的确带着田永贵进了顺天府。郁四小姐为林大小姐申冤,他坐在顺天府的正堂上,看着顺天府府尹审案,只怕,过不了多久,顺天府就会派人来侯府问话。”
“郁娇……”裴元志的目光微缩,袖中手指狠狠地握成了拳头,她怎么又跟楚誉在一起?
书房外,有脚步声渐渐传来,冷义往外看去,正看到裴夫人往这儿走来了。
“世子爷,是夫人来了。”冷义说道。
“你先下去吧!”
“是!”
冷义走到书房的门口,裴夫人也走上了台阶,他朝裴夫人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裴夫人看了眼单妈,“你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搅。”
“是,夫人。”单妈走到廊檐下站定,守着书房的门。
裴夫人进了书房。
她闻到屋中散着一股子血腥气,挑起了眉尖,“又是哪个蠢货办错了事?”
“暗鹰办坏了事,当然留不得。”裴元志淡淡说道,就像在说,一只狗没有追到兔子,被他杀了一样。
儿子如何管手下,裴夫人一向懒得仔细过问。
只要儿子的大方向没有走错,她不会过问儿子的事情。
“田永贵没有死,被郁文才的四女儿,带到顺天府去了,你可知道?”裴夫人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了,目光冷凝看着裴元志问道。
“暗卫们传来消息,儿子已经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总不能由着郁娇去告。如果她赢了,你如何向昭阳公主交代?她可不希望林婉音死得清白,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毁了林氏的名声,如果被人翻了案……”裴夫人的目光沉了沉,“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还有你父亲,都会被她恨上,不,她可能恨上整个裴氏长房,你想断了裴氏的前程?”
提到林婉音,裴元志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个郁娇,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蛊惑着誉亲王去帮她。有了誉亲王帮她,只怕,林氏的事情,就真的会翻案了。”
裴元志的目光渐渐变得冷戾起来,“儿子亲自去一趟顺天府衙门。”
母子两个正说话,单妈在门口说道,“夫人,世子,前院的管事说,有顺天府衙门的人来了。”
裴夫人的目光,往门外扫了下,“哼,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元志,你正好同他们一起去!”
裴元志未说话,迈步走出书房。
顺天府的衙役们,正候在正厅里,见只有裴元志一人走来,不见裴夫人,衙役们便问道,“为何只有裴世子一人?”
裴元志冷笑,“怎么,本世子不能代表永安侯府?”
衙役们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打头的说,“世子,那就请吧。”
……
昭阳公主府。
春日午后,阳光明媚,昭阳公主带着侍女在花园里闲逛赏花。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小跑而来,“公主!”
昭阳见她跑得急,挑了下眉尖,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天塌了吗?跑得这么急?”
“差……差不多呢。”侍女顾不上喘息,忙说道,“郁府的四小姐,找到那个诬陷林家大小姐的林家小厮了,正在顺天府的衙门里,替林家大小姐申冤呢,还告了裴家诬陷罪,这件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什么?”昭阳的脸色忽变,“田永贵被找到了?”
“是的,是郁四小姐找到的,不过,有人又说,是誉亲王找到的,送与了郁四小姐。”
昭阳公主因为愤怒,那捏在手里的牡丹花,被她手指的力道,给捏成了汁水,“你马上去通知裴世子,这件事要他务必处理好!要是再出错,叫他永远不要进本宫的公主府,也不准去慈明宫见太妃娘娘。”
说着,她递了张纸条给侍女,“将这个给裴世子看。”
侍女看了她一眼,“是,公主。”转身飞快离去了。
……
裴元志还未走到裴府的府门口,就见昭阳公主府的女护卫,跟着府里的管家,大步往府里走来。
“世子爷!公主有口谕。”
裴元志停了脚步,“公主有何吩咐?”
女护卫急走了两步,将一张纸条递与裴元志看,“世子。”
裴元志接到了手里。
他匆匆打开来看,只见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字:死。
裴元志的目光微微一缩,“本世子明白了,请转告公主,事情一定会处理得让她满意。”
侍女朝他一礼,又飞快离去传话去了。
死?
裴元志揉碎了纸条,昭阳公主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要让田永贵永远的闭上了嘴巴,就不会有下文了。
裴元志吩咐着冷义,“去顺天府。”
“是,世子爷。”
……
顺天府的衙门里,郁娇站在堂前,静静地候着。
只是,表面上看着,她的神色平静,但只有站在她身侧的霜月,知道她在紧张着。
因为,郁娇袖中的胳膊,一直在颤抖着。
霜月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声地安慰着她,“小姐?小姐不必担心,有奴婢在呢。”
“我没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强笑一声,她在等裴家的人,她不是害怕,她是怒。
楚誉的目光停在郁娇的脸上,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郁娇的腿都站麻了,府门的门口,才有人高声喊道,“王爷,大人,裴世子到了!”
郁娇的身子狠狠地一颤,他……终于来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缓步走来的青色锦衫男子。
她要仔细看看,他面对这个毁坏他发妻名声的田永贵,是何嘴脸!
裴元志往正堂走来,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郁娇的身上,郁娇正侧着身子,冷冷看着他。
那目光中,藏着滔天的恨意。
她为何会这么恨他?
裴元志的目光又从郁娇的脸上挪开,看向坐在正首一侧的楚誉。
楚誉的目光中,也同样带着恨意,是那种恨不得拆了他骨头的恨意。
裴元志看不懂楚誉的目光,他不明白,楚誉为何会恨他。
很快,他就走到了正堂前。
“冯大人。”裴元志朝冯霖微微颔首,又朝楚誉拱手一礼,“王爷。”
冯霖客气回礼,“裴世子。”
楚誉坐着不动,手里把玩着墨色描金折扇,似笑非笑看着他,“裴世子,按着辈分排,你应该喊本王表叔才对。裴世子怎可忘记了礼数?”
又来了!
这个楚誉,之前从不将辈分关系当回事,为何这段时间里,总是提醒他,他比楚誉低了一辈?
但碍于楚誉的权势,裴元志只好朝楚誉重新见礼,“表叔。”
“身为你的表叔,听说你的妻子林大小姐是被人诬陷的,所以,本王马上赶来了顺天府了解情况。怎么,身为重要人物的裴世子你,却为何来得这么迟?你不关心你妻子林氏的冤情吗?”
裴元志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然关心了。”
“好,冯大人请审问。”楚誉朝冯霖点点头,“开始!”
冯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先朝楚誉拱手一礼,又朝裴元志颔首,说道,“裴世子,田永贵已全招了,他是受人指使,拿了他人的钱财,才去诬陷了林大小姐。这是供词,请裴世子过目。”
裴元志走上前,伸手接过冯霖递来的供词,垂目细看起来。
郁娇的目光,从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移向了他的脸上。
他的表情一直平静着,可见,他对于事情的真相,是知晓的。
“裴世子。”郁娇侧身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我的侍女见到田永贵的时候,说,林大小姐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尖嘴猴腮长相猥琐,且出身卑微手脚不干净的小偷仆人呢?她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
“裴世子却为何信了田永贵的话?认为林大小姐不知廉耻的与人私会了?七年的感情,还敌不过旁人的一句诬陷?这是没有感情呢?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她死!”
“不是!”裴元志忽然大声说道,他目光锐利盯着郁娇,“我从未想过要她死!”
“可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裴世子!”郁娇冷笑,“你说,你不想她死,为什么没阻止你母亲的决定?为什么没有阻止那些人剜她的眼,割她的舌?为什么没有阻止那些人将她扔下桃花湖?为什么呢?裴世子?”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裴元志未说话,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袖中手指慢慢地运起力道,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掌打向田永贵。
“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什么要诬陷我的妻子?我今天要杀了你!”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着。
白尘和四个枭龙卫们,没有拦住裴元志,待伸过手去时,田永贵已经倒在了地上,口里大喷了一口血出来。
白尘慌忙伸手去探,他朝楚誉摇摇头。
楚誉早已看出裴元志要出手。但他坐着未动,而是慢悠悠的把玩着折扇,唇角浮着讽笑,“裴世子,你这是杀人灭口吗?”
他已经猜到了谁杀了林婉音,而且,田永贵已经没有诱敌的作用了,裴元志要杀,就由他去杀好了。
看着他人恼羞成怒的杀人灭口,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恼羞成怒的人,都是丑陋的,狼狈的,可笑的。
他喜欢看着他人急得跳脚,狼狈失态,就如那戏台上,矫揉造作的戏子。
郁娇望向裴元志的目光,同样带着讽笑,“裴世子,你杀了田永贵,却仍换不回林大小姐的命,你可知道?”
“……”
“她清不清白,天知,地知,她知,你知!老天和大地不会说话,她已死,开不了口,那么,知道她清白的,只有裴世子你了。但裴世子却没有替她说话,你……才是害死她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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