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很显然,任丹是故意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虽然理由蹩脚了一些,但是总算创造出两个人的空间了。
方诚举起杯子,道:“虽然任丹在重安任职,但是我对重安的印象谈不上好,当然,这与陆书记你是无关的。之所以有这个印象,倒不是因为重安的城市建设等原因,而是重安的风气,总体来说表现在党政班子不和谐等方面。华夏集团一直在选择投资地点,由于这个原因,重安并不是集团的选择之一。不过这个印象却是在前一阵子发生了改变,这个改变来自于任丹的介绍,自从陆书记到重安就任之后,工作作风发生了巨大改变,民心稳定,同心协力,所以重安也进入了投资的考察视线。”
陆渐红笑了笑,方诚似乎已经开出了筹码,淡淡道:“这么说,方董是来考察重安的投资环境了。对于临近春节方董还在为工作而奔走的精神,我很佩服。”
方诚笑了笑道:“陆书记过奖了,我还没有那么敬业。不过这确实是来重安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是一件私事。”
陆渐红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所以并没有搭话,只是道:“看来方董很忙啊。”
方诚心头一阵烦躁,这个陆渐红似乎是个油盐不浸的家伙,自己确实已经开出了价码,并作了暗示,只要在儿子的事上他能放一马,这个投资便可以放在重安,要知道,华夏集团可是央企,一笔投资都是几十上百亿,难道陆渐红不在乎吗?他当然不认为陆渐红听不懂自己的话,只是他并不知道,陆渐红虽然在乎投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接受,毕竟这件事情不但涉及到龙翔天,还有可能成为周琦峰下的重要的一步棋,在这个时候,一切都要为此让路,所以陆渐红并没有顺着方诚的话去说。
方诚见陆渐红这个态度,心知再作什么暗示也是无济于事,便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道:“陆书记,这第二件事,是我代表犬子向你道歉的。”
陆渐红装作不理解的样子道:“哦?据我所知,我跟方董你是头一回见面吧?这个歉又从何道来?”
方诚道:“我对这个儿子确实疏于管教,冲撞了陆书记,还请陆书记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你儿子是谁?”虽然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表面文章还是要做。
“他叫方志鸣,昨天在京城冲撞了你。对部级领导不敬,那是死罪,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陆书记,请你给一个机会,我们夫妻俩必将感恩戴德,永远也不会忘记陆书记的恩情。”
可以说方诚的态度摆得已经很低了,从感情上来说,陆渐红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只要自己点一下头,上百亿的投资就能到位,任丹恐怕也会脱离朱耀庭的阵营,再不济,她也不会再去支持朱耀庭,看上去陆渐红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这件事所带来的深一层博弈已经完全超出了方诚的想像,已经关乎京城的政治角力。
陆渐红笑了笑,道:“方董,这件事情是京城警方在处理。”
下面的话陆渐红没有说,意思却已经是很清楚了,这件事情我不管。方志鸣已经被抓了一夜加半天,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方诚的脸色刹那间有一丝变化。曾几何时,他如此低声下气过?
“陆书记,这么说,你是执意要教育一下犬子了?”方诚虽然恼怒,但是话说得还是留有余地的,并没有与陆渐红翻脸,巧妙地把陆渐红的意思归结为“教育”。
陆渐红笑了笑,忽然道:“方人大在京城是很受人尊敬的。”
方诚不由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陆渐红的意思。
陆渐红说了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而是端了杯子轻呷了一口,然后微笑着看向了方诚。
方诚抓起桌子上的软中华点了一根,趁着这个短短的工夫,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忽然间他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陆渐红的着眼点并不在儿子的身上。父亲很受人尊敬,这句话涵盖了很丰富的信息。
市长周松林一直是父亲的门生,之所以能够到京城任市长并且站稳脚跟,与父亲的助力是有很大关系的。代表大会之后,有一种呼声,说市委书记龙翔天要退下去,而这个职位由周松林担任,这虽然是一个传言,但是也并非不靠谱。据说龙翔天在江东任省委书记的时候,周总理跟他搭了班子,并且落了下风,从这一点来看,周总理也有拿下他的意思。陆渐红现在忽然提到父亲,是不是有所暗示呢?
方诚的烟只抽了一口,便掐灭了,道:“陆书记,恕我愚钝,请指点迷津。”
陆渐红微微笑了笑,道:“雾里看花,总是朦胧不清的,水中的月亮固然美丽,但是只要一伸手,那月亮之影就被打散了。人生的路其实有很多条,并非全是对路,也并非全是错路,完全取决于如何选择,又如何走好每一步。任部长在重安的工作很有成效,有这样的部下,我很欣慰。”
陆渐红这一段话说得完全不知所云,当然,这是外人听到的情形,但是听在方诚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味。陆渐红完全是在指出,当前的政治局势有着很大的变数,虽然政治走向与自己无关,但是严格来说,却又是息息相关的。自己能够获得华夏集团副董事长的位置,包括任丹走上副省级的岗位,都依赖于父亲的影响。那么陆渐红的意思就不仅仅是京城市的政治格局,更涵盖了更高层的变数,不也想像,如果父亲从人大彻底退出,方家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人走茶凉势所难免,父亲即使是退下来,影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殆尽,但是,若是在有针对性的动作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