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伟一动不动,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时刻准备挂挡。足足一分钟,他忽然熄火,掏出香烟点着狠吸一口,说:“就停在这,看还有什么幺蛾子发生。”
车停在了桥头,二人盯着桥上的路灯。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玫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支持不住,头靠着于明伟的肩睡着了。于明伟打了一个盹,等他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他推开车门下车,江风拂过脸颊,清爽了一下。他看了下时间,现在是17年7月20日早晨5点10分。他又看桥和江面,一切都正常,江山依旧。桥头有路灯,钢制的灯杆上安装着一个射像头。于明伟的一个交警朋友说过桥头安摄像头,不但南岸桥头有,北岸也有。警察朋友当时说起摄像头时莫悔如深。
于明伟开车直接去了交警大队。交警大队路况监控室只有一个值夜班的小警察,小警察已经收拾停当只等着时间到了交接班,看见于明伟和刘玫有点不耐烦,直接往外轰。于明伟和刘玫没有调看监控是资格。但于明伟只说了一句话,小警察就妥协了。于明伟说:“我昨晚在桥上开了一夜车,就是没开出桥头。”
显然,小警察也知道关于老江桥的传说。小警察出于好奇,调出了老江桥桥头的录像。摄像头是夜视的,而且全市没有几处安装夜视摄像头,老江桥就是这为数不多是一处。时间显示十一点五十九,一辆捷达从远处驶来,然后停在了桥头,停车的那一刻是十二点整。再然后,好像时间停止了,捷达一直一动不动,显示屏上的时间一直在变化,足足过了十分钟,小警察不耐烦了,说:“您二位也老大不小了,赶紧走,去医院看看脑子。”
“我的车真的在桥上跑了一夜……”,于明伟说着便伸手自己操作,直接按快进。显示屏上的时间飞快地向前跑,不一会就到了早晨五点,然后于明伟从捷达车上下来。从头到尾,于明伟的捷达车始终停在桥头没有动窝!
于明伟现在东庆市建工集团打工,是第一项目部的技术员,该项目部正在承建东庆市影剧院。影剧院工程得到了市里以及文化局各级领导的重视,建工集团要求该项目必须达到市优省优。于明伟自从项目开始那天就感觉压力山大,
现在影剧院的地下主体施工已经基本结束,正在进行一层施工,作为施工技术员的他居然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年后交付使用的影剧院倒塌了,死了三百一十二人,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但是如果他跑到公司去到处嚷嚷影剧院一年以后会倒,死很多人,估计公司老总高老大会毫不犹豫地炒他鱿鱼,也许还要把他送精神病医院。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早找出倒塌的原因,及时整改错误,才能挽救。要找错误,无非两方面,一方面图纸设计,一方面施工规范。
于明伟恍惚了一下,又专心地看图纸。电脑上发出幽幽的蓝光,各种颜色的线条和符号以及字母密密麻麻布满了荧屏,在眼里一跳一跳的,那些线条被鼠标来回挪动,变换出各种杂乱的图案,终于一动不动地停住了。不管他怎么计算,规划,结果都是一样,这座建筑设计的没有毛病。于明伟看着电脑上的CAD图纸发呆,门响了,刘玫端着一杯浓茶蹑手蹑脚站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花茶固有的那种香气在书房里飘散开来。于明伟似没有任何察觉,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图纸上的一根柱子。
“我给你沏了茶”,刘玫说。
于明伟仍旧看着全神贯注地看着图纸,没有搭声。刘玫叹息一声说:“那不过就是一场梦,你当真了?”
“B轴上的九根柱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于明伟忽然低声说。
刘玫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暗送柔情,他却说什么柱子。于明伟又低声嘀咕,“但我怎么就心里不踏实?”
“你凭什么说是B轴九根柱子的问题?”刘玫问。
“感觉,就是B轴九根柱子的原因导致大楼倒塌”;于明伟说。
刘玫不出声,关爱地说:“你压力太大了,休息一下,明天请假吧。”
于明伟苦笑一声,心里说,现在是项目最关键时期,请假就等于撂挑子,上到公司老总,下到项目经理,都不可能给假。
明天一层伸缩缝东侧就要浇灌混凝土,其中就包括B轴的九根柱子。他又皱起眉头,不理会刘玫,心里想要不拖延一天工期?把现有完成的工程自检一下?但他知道工期是市里定的,明年七一必须竣工交给甲方市文化局。而且知道建工集团为了要成绩已经定下要在六一竣工,比文化局给的期限提前一个月。拖延工期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由他一个小技术员提出来,更是不可能。
他又把图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真的没有任何毛病。但他的心越来越慌。他思索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项目经理老冯的电话,请求混凝土浇灌施工延期一天。项目经理老冯被他气乐了,然后口吐莲花,把他这辈子听过的所有的三七疙瘩话全用在了于明伟身上。老冯过了一把嘴瘾,于明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恼羞成怒,说:“我明天请假!”
“于明伟,你他妈的听好了,别他妈的整天神神道道的,把你算卦的那一套用在娘们身上吧,明天就是你把你亲爹算死了,也不给假!”
“我害怕明天你亲爹死!我在给你机会!”
“就是我亲爹死,也不能耽误工期!”
“我辞职!”??
于明伟啪的一声关了手机,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刘玫默默地看着他,低声说:“下决心了?”
“没有”,于明伟叹息一声,木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敲打出一封辞职信,直接发到了公司老总的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