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双拳紧握,浑身颤颤,显然是气急了。
总算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直接发作出来,苏平又问了些个问题,见他们一家能提供的线索着实有限,苏平也担心他再讲述关于楚明华虐待常燕的细节自己会忍不住爆发,便告辞离开了。
他也没去下一家继续访问,而是走在农田小径上,身周极低的气压让祁渊不敢靠近,只远远地吊着,隔了大概有五六米的模样。
“离那么远做什么?我还会吃了你啊?”苏平回头看一眼,不由得被气笑了。
“苏队,”他缩缩脖子,小跑着过来,说:“你这模样真的可怕,我怕你忍不住把我当黄明华给锤了。”
苏平翻个白眼。
片刻后,他问:“你怎么看?”
“楚明华前后变化么?”祁渊想了想,摇头:“想不明白。就像那位先生说的,就算为了孩子,没理由孩子生下来后连孩子一块打啊。如果生的是女孩还能用重男轻女解释,这……
硬要说的话……依我看吧,或许他当时得知自己要做父亲了的时候,或许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改过,也是全心全意的对常燕好如果是伪装,很难伪装整整两年,那两年恐怕也是常燕极其难得的感到幸福的时候了。
后来,或许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放出了心中猛兽,这才又回去了,还变本加厉……”
“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变本加厉,管不住兽欲,我们帮他管,无可救药的,那就毙了。”苏平淡淡的说:
“我也不想再在这人身上多费功夫,非法收买被拐妇女、非法拘禁、暴力伤害致人残疾……这些罪责,够他好好在牢里忏悔了。
我现在只想揪出关于当年拐卖常燕的那个犯罪团伙的蛛丝马迹。但可惜,截止目前,依旧一无所获……”
祁渊想了想,说:“为什么不问问楚明华呢?他先前抵死不认,不过是狡辩罢了。此刻犯罪证据确凿,怎么着都会松口,争取立功机会的吧?”
“可我不想给他这个机会。”苏平哼一声:“不到逼不得已,我不想从他身上弄到半点证据与供词,最好能零口供定了他的罪,一天的刑期都不想给他减。”
祁渊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才说:“可总归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就是楚明华的记忆,恐怕也非常模糊了吧?询问其他村民又有什么意义?根本没可能获得线索的。”
“所以我不问了,知道楚明华这些年到底犯了什么混账事就成。”苏平闷闷的说道:“至于线索……楚明华的父母兄弟,未必不知情。
甚至,就楚明华当初那游手好闲的混混样,恐怕也拿不出钱来买媳妇,大概率是他爸妈张罗着买的。”
祁渊张了张嘴:“那他们……恐怕更不愿意说了吧?这种行为也算是参与犯罪了,说出来,岂不是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苏平没回话。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河边。
苏平蹲下身,捡了块石头,用力对着河面甩出去,打起水漂来。
祁渊看着,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苏平一根。
闷闷的玩了一会儿后,苏平才说:“你忘了追诉时效了吗?”
“嗯?”
“收买被拐卖或被绑架的妇女、儿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苏平说:“同时刑法还规定,犯罪法定最高刑不超过五年的,经过五年则犯罪行为不再追诉。
嗯,前提是未经立案,一旦受理案件立案侦查后,不论何种犯罪,都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
当年常燕被拐一案虽然被当地公安受理,其失踪、被拐本身不受追诉时效限制,但楚明华买下常燕却未立案,至今已经七年,超过追诉时效了。
是以,楚明华父母,哪怕真的出钱甚至从头到尾都在张罗着帮他买媳妇儿的事,时至今日,也不需再承担什么责任。
但,如果他们不配合工作,是为包庇,是为犯罪,该怎么选,相信他们冷静下来后,会做出决定。”
祁渊皱了皱眉。
苏平注意到他表情,轻笑着问:“怎么,心里不舒服?”
“嗯。”祁渊握拳:“养而不教是为罪,楚明华游手好闲这么多年,虽然也确实不能将罪责全部推到他父母身上……
但,明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帮忙张罗着相亲、结婚,最后甚至买了个姑娘来给楚明华霍霍,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怎么着也要负责吧?凭什么就能……”
“确实。”苏平哼一声,再次甩出一块石头,咬牙切齿的说:“我也很不爽,但没有办法,规定就是这么个规定,无可奈何。
就像未成年人犯罪一样。我一向认为,十四周岁一下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的人犯罪,免于刑事处罚,可以,说他们没有为自己负责的能力,或者心智不全三观为立,那都无所谓,前提是监护人必须受罚。
小孩子不懂事犯了错,可以,这解释说得过去,那么就由没教好、没看好也没管好的监护人出来承担责任啊,不想担责,就不要犯错,或者干脆不要生就好了,想生不想教,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很遗憾,就目前而言,监护人只需要承担赔偿方面的民事责任……呵,代价如此轻,又怎么能震慑住那些潜在的犯罪人?也正因如此,才会又那么多人以‘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为借口为自己子女开脱吧?”
祁渊再次沉默,过了半天,才咬牙道:“可惜这年头连少管所都被取消了……”
“哪道听途说来的谣言?”苏平斜了他一眼:
“亏你还是体制内的人!取消的是劳教所,原因诸多,但废除的只是‘劳动教养’这一行政处罚,‘劳动改造’可没被废,具备劳动能力的在刑犯,服刑期间都必须参与生产劳动。”
“哦。”祁渊应一句,心里竟松了口气。
苏平又斜他一眼:“可别以为劳改纯粹是惩罚。反了,对于犯人,尤其是长刑期犯人而言,有事可做,从事生产,反而是种人道手段,让他们多少有了些盼头。否则单纯服刑,日子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