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度适中的窗帘遮住了清晨从窗外投进的光,于是本就不朝阳的小房间里光线变得晦暗不明。
沉在睡梦中的薄野翎很安静,她整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仿佛被子是她最坚固的堡垒,只要盖上了脑袋就不再惧怕任何东西。但被子往上面拉得太高,下面却露出了一双微微陷在柔软床垫里的脚丫。
薄野翎似乎做了不太好的梦,迷迷糊糊地翻了身,伸手无意识地在身边摸索着什么。可是她身边什么都没有,摸不到能令人安心的温度的薄野翎微微皱起了眉,身体像虾米一样轻轻缩起来。被子里沉闷的气息似是叫人窒闷,闭着眼睛的薄野翎无意识地抿紧了唇,而后猝然惊醒。
薄野翎望着靠床的白色墙面出神了一会儿,脸上残余的惊惶才慢慢褪了下去。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
‘哒哒哒’窗边的声音唤回了薄野翎的注意力,她赤脚下床,拉开窗帘,就看见有两三只小鸟在轻轻啄她的窗户。见她出现,有只小鸟还扑腾了两下翅膀,十分欣喜的样子。
薄野翎拉开窗户,让小鸟飞进来。这些灵动的小生物歪着头看着薄野翎,随后就绕着她盘旋起来,终于让薄野翎露出笑容。小鸟叽叽喳喳的,比平时热闹了很多,不时停在她身上,欢欣地展开翅膀。薄野翎敏感地察觉到今早这些小生物过于活泼了些,直到其中一只鸟在窗台上高难度的翻了个筋斗结果直接摔下二楼,紧接着展开翅膀飞起来之后,薄野翎才意识到这些鸟在哄她开心。
清风吹进窗台,薄野翎柔和了眉目弯唇一笑“谢谢。”她举起手指逗弄那些灵性而温暖的小生物“我现在很高兴哦。”
薄野翎下楼的时候,泽田奈奈已经做好了早饭,银发的姑娘和家人道过早安,欢欢喜喜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喝甜汤。reborn手边的列恩用尾巴扫了扫薄野翎的手背,懒洋洋却又非常认真地望着她,薄野翎回以一个笑容。
“阿翎早啊,昨晚一个人睡有害怕吗?”取下围裙泽田奈奈摸了摸薄野翎的头发,微笑着坐下。
“刚开始有一点,不过后面reborn有给阿翎讲睡前故事,所以阿翎就不害怕了。”薄野翎乖乖的回答,随后发觉饭桌上所有人的动作一顿,她家哥哥脸上还出现了类似惊悚的表情。薄野翎不明所以地减低了音量,把后面那句晚安吻也隐没。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不管轮廓线条都异常冷硬的人,印在额头上的亲吻却十分柔软。
“这样啊。”唯一正常的泽田奈奈保持着天然的笑容,还不忘对薄野翎旁边坐着的孩子说了一句“真是麻烦reborn了呢。”
reborn平静地吞下三明治“没关系。”
没关系你个头啊!泽田纲吉疯狂腹诽,昨晚你背着我就是去找阿翎了吗!啊这种说法好像怪怪的,但是那不重要!大晚上竟然夜袭了人家小姑娘的房间你的节操呢节操呢!
“啊对了。”泽田家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阿翎这个年纪应该上学呢,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阿翎要上学吗?”
“上学?”薄野翎对这个词太陌生,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有在电视剧里听过。上学应该是指去学校,学校好像是男女主角谈恋爱的地方,上学=谈恋爱?
薄野翎还在思考,泽田纲吉想了想,却已出声问“阿翎想去上学吗?”
抓了抓银色的长发,薄野翎好奇地笑着问“是去学校吗,哥哥?”她湛蓝的眼睛让天空都显得苍白,微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学校是什么地方呀?”
泽田纲吉看着满脸好奇的薄野翎“阿翎没去过学校吗?”
薄野翎突然想起电视剧中的很多小细节,密密麻麻写着小字的课本,女主角收到的字迹整齐的情书,黑板中被老师迅速写下的不明意义的字,总是在写,总是在读,总是在看。这就是学校吗?
可她不识字啊,是不是就不能去上学了呢?
薄野翎低下头吃早餐。
泽田奈奈吃完饭之后就开始收拾起了杂物间,从里面拖出一个大大的硬壳纸箱子来。原本打算看电视的薄野翎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围着大箱子好奇的问泽田奈奈里面是什么。
“是阿纲以前的书哦。”刚把沉重的大箱子拖出来处理的泽田奈奈放开手缓口气,打开纸箱子给薄野翎看“不小心就积累了这么多了啊。”
“哥哥的?”薄野翎望着里面的书本“真的好多呢,哥哥好厉害。”
坐在沙发上的reborn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装作自己在看电视的泽田纲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正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站得离门口比较近的泽田奈奈转身去开门。
趁着泽田奈奈离开,薄野翎趴在纸箱边翻看里面的书籍。
“早,十代目。”耳熟的声音让薄野翎抬起头看向来人,就看见狱寺隼人换上了拖鞋走了进来。
好几天没看见狱寺隼人的薄野翎立即就热情地招呼道“隼人!”
薄野翎笑得又甜又热情,对于第二个和她交换了名字的人类朋友,薄野翎表现得很高兴。对了,第一个是古里炎真。
刚准备打招呼的泽田纲吉顿了顿“阿翎和狱寺感情很好啊。”
“嗯!”薄野翎兴高采烈地回答“隼人上次有帮阿翎把小鸟的蛋送回去,还带阿翎去了公园,最后还买了小蛋糕哦。”
她又轻又软的声音念着隼人的发音,像是在蜂蜜里浸泡过一样带着甜甜的感觉。
今天泽田奈奈给薄野翎梳过了头发,耳畔的发丝被柔柔的绑在脑后,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于是狱寺隼人的目光总是微妙地往薄野翎耳朵上瞟。
电视里的早间新闻终于结束了,跳到了动画片,泽田家光和泽田纲吉说了什么,两个人上了楼。
泽田奈奈见薄野翎对那些书很有兴趣,也就没有忙着处理,先去做家务了。薄野翎就坐在几乎和坐着的她一样高的纸箱边,一本本地翻里面的书。好不容易翻到一本图比字多的漫画,尽管色彩鲜艳人物好看,可看不懂对话框里的字的薄野翎还是有些失落起来。
图上的那些人笑得很开心,她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薄薄的阴影盖住了薄野翎手里的漫画,她抬起头来就看见狱寺隼人走了过来。青年银灰的短发遮过耳际,轮廓逐渐硬朗,初见面的时候满脸的冷淡和质疑让薄野翎畏惧得厉害,可接触了,却也知道对方是个很好的人。
薄野翎局促地抓着手里的书,想要放回箱子里又顿了一下“隼人。”她小声问身边的青年“不识字的话,会很奇怪吗?”
她脸上带着孩子般的无措和不安,像不能理解不识字到底代表了什么。她对于这个世界显得太无知,而泽田奈奈未曾因为她表现出不识字后改变任何态度,也让薄野翎无法注意到自己的无知。可今天早上在饭桌上的谈话,忽然就让薄野翎看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来,带着说不清的羞愧。
狱寺隼人看着蹲着地上的薄野翎,那孩子正有些不安地用手抠着地板的罅隙。
努力维持着冷淡脸的狱寺隼人看了薄野翎一会儿,直到小姑娘更加低落到快把地板抠出来了。狱寺隼人觉得自己应该拯救一下十代目家里的地板,才有点别扭地出声“……还好。”
薄野翎抬头看着狱寺隼人,蓝眸好看得不像话,轻易就能将人溺毙。所以等狱寺隼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口嫌体正直地坐在了沙发上默出了五十音给薄野翎抄写。
蓝眼睛的姑娘就坐在他身边,银发长长的垂落在沙发上,甚至还落了些在他的手背,有些痒。狱寺隼人看着对方执不惯笔的手画出深浅不一又奇奇怪怪的图案,简直和幼稚园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学生有一拼,却写得认真又努力。
说不出太重的话来。
“你这样拿笔很费力。”狱寺隼人板着脸纠正薄野翎的握笔手势,像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刻薄教导主任。可是他银灰的发和薄野翎的银发之间就隔着那么几个色系,两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父亲教导女儿一般。
矫正了手势,薄野翎也是在画字而不是写字。她从没用过笔,捉不准该用的力道和动作,写出来的东西像弯弯曲曲的蚯蚓。狱寺隼人坐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扶额,迟疑了半天,还是伸手握住了薄野翎拿着笔的手。
安稳而平静的力道,笔尖终于能不轻不重的在纸上留下痕迹,画出圆润而漂亮的音。
在那一瞬间薄野翎从手上的温热中感觉到的力量,趋近于她一向钟爱的温柔安宁。
薄野翎学了一下午五十音,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真的就用一下午的时间将这些记了下来。薄野翎看着自己规规矩矩写下的五十音,高兴得连耳尖都泛了红,啪唧一声就啃了身边装冷酷的狱寺隼人一口,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去给泽田奈奈看自己努力一下午的成果。
狱寺大傲娇的反应不提,薄野翎直到晚饭时都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为学到了新东西而兴奋。
吃过了晚饭天也还没全黑,天际还烧着绚烂的火烧云,薄野翎坐在庭院的石阶上看风景。没过多久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的小黑猫也来了,它终于放弃了送薄野翎死老鼠,这次滚来了一个红通通的苹果。
又圆又大的苹果,红红的,尽管黑猫已经用心地慢慢推着滚过来,进门前也在草地上擦了擦,苹果上也不可避免的有些脏兮兮的,还有显然已经被滚坏了而变得软塌塌的部分。
薄野翎高兴的收下了苹果,洗干净后然后小心地切成了一块一块,跑到庭院里和小鸟们分享。
傍晚的天色绯红,薄野翎坐在秋千上吃苹果,有几只小鸟停在她腿上,啄着盘子里的苹果屑。眼睛圆圆的小黑猫坐在一边,散漫地摇着尾巴。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一片清静安宁。
薄野翎忽然发现她现在有很多朋友,尽管大多不能言语,混沌未开,可每一个都那么的喜爱和关心她,薄野翎觉得自己实在幸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