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石头?”
天愁溪不经意说出口,她不明白一块石头怎样才能“真的变成石头”。
小姑娘并未理会,她觉得没有向天愁溪说明的必要,更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很快,天愁溪的疑问就被风沙声吞没。
就在这一刻,万里黄泉骤然定格,漫天黄沙犹如悬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时而凝聚,时而涣散。
甚至于,天愁溪能看到黄沙幻化成一条条鱼影缓慢游荡。
小姑娘的身影仿若被“沙鱼”吞没,很快从天愁溪的视野里消失。
剩下一群石妖抬着那块石板,彼此之间来回张望。它们不知是该跟着那位“小祖宗”踏入黄泉,还是立刻离开这里,从此提“心”吊胆。
天愁溪迟疑片刻,扭动花鳅的身子冲了进去。她不相信以雨前辈传授的魂鱼诀,还能客黄泉。
飞入黄泉瞬间,身后有一道沙墙飞速后退,很快便看不到边际。
茫茫“沙漠”透露着死一般的沉寂,但眼前的“世界”,并非外面看上去万里之遥,而是无边无际的。
天愁溪双目所能看到的地方,天空湛蓝如水,微风和煦如春,空气里弥漫着阵阵浓烈的腥臭味。
刚才还弥漫四周的黄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发着白光的“鱼”。
她听雨前辈说过,这些都是龙鱼之魂。但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黄泉之内遍地都是大小不一的鱼骨。
有的鱼骨碎成许多块,正在慢慢和黄沙融为一体。有的半鱼半龙,似乎早已跃过龙门成为真龙。还有的只有丈许大小,完整的龙鱼骨架半埋在黄沙中。
天愁溪身为花鳅,竟有些同情这些龙鱼生前的遭遇。
仿佛这“黄泉”既是鱼的葬身之地,也是它们最后的归处。
在这个没有一滴水的世界里,听到“黄泉”就会想到“水”,更像龙鱼在努力埋藏思念。
天愁溪原地游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妖魔鬼怪的踪迹。即使那些被黄泉吞噬的妖魔早已殒命,这里也看不到任何鱼以外的遗骸。
花鳅虽是天愁溪意识所化,此刻也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黄泉内不光空气干燥,古怪的氛围更令她捉摸不透。
天愁溪扩大范围搜索,始终找不到小姑娘的身影。
“我实在想不出,雨前辈为何要住在这里……”
“雨丫头是在守灵罢了……九色泉原本就是龙鱼魂归故里之地!叶落归根,鱼殃入泉,它们是不会让自己腐烂的身体玷污弱水的。”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天愁溪身后响起,正是熟悉源自熟悉的小姑娘。
然而当天愁溪扭头之际,却看到一块半人大小的石雕。
石雕双目淡蓝如水,层层涟漪加持在身。最重要的是,它更像一条由石头雕刻而成的“龙鱼”。
一个古朴的“生”字烙印在石雕足下,散发出阵阵轮回之气。
天愁溪并非第一次看到轮回石,尤其是在天愁涧壁画中的那一块,令她印象深刻。
无论是从轮回石的外形,还是浑身上下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天愁溪都不那么陌生。
“你是那个小姑娘?还是,另一块轮回石?”
“另一块?你这个问题倒是很有趣。你所说的另一块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叫‘天儿’你可记好。”
“那……你见到雨前辈了?还有,刚才你在何处?”
“你的雨前辈就没告诉你,黄泉只进不出么?”
“什么……那……”
“嘿嘿,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原本能进九色泉的只有鱼和水……只是现在,多了一个会魂鱼诀的你而已。”
“雨前辈会魂鱼诀自然不提,可你非鱼非水,身上还透着一种古怪的气息,怎么进来的如此轻松?”
天愁溪的意识瞬间被疑惑占据,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冒冒失失。
天儿作为天道轮回石,又是三生石之一,不会为这些琐事计较。
但天愁溪这一番话,仍然让她反问一句:“进来?你这条小花鳅是不是眼睛太小没睁开?”
“什么意思?不是太懂……难道我们不是在黄泉内嘛。”
天愁溪的确把眼前的“世界”当成了黄泉,可她似乎忽略了天儿此前说过:不会硬闯。
半人大小的天道轮回石,以小女孩的口吻继续说道。
“当真那么容易入黄泉,只怕九色泉就不是葬鱼之地,而是妖魔鬼怪的坟场了……”
天儿的声音尚未消散,整片大地像筛子一样抖动。
地上无数龙鱼骸骨迅速下沉,黄沙如水流形成漩涡。
很快。
一望无边的沙海出现一条高悬空中的沙河,无数白色的鱼魂从沙河下方游过,结成一座白玉似的“桥”。
整个世界被沙河一分二位,看上去只有鱼魂筑起的桥才是出路。
天愁溪不是第一次见到鱼魂,此刻看到如此多的鱼魂成桥,仍然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
甚至本身就是花鳅的她,忍不住想要凑近一些。
“傻丫头!你要干什么,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一旦离开‘此岸’踏足彼岸,永远别想再回头!”
天儿说话时显得有些担心。不知为何,她不希望这个会魂鱼诀的花鳅妖变成那样……
至少天儿明白,像天愁溪这样半吊子的魂鱼诀,迈出那一步之后连黄沙都不会剩下。
“可是雨前辈为何能……”
天愁溪的话里带着不甘,她实在看不出这黄泉有什么危险之处。
天儿虽不想解释,可眼前这条小泥鳅的思想实在很危险。
“就算你会魂鱼诀,终究是妖,不是龙鱼,更不是雨丫头一样天生水命的鱼徒!懂了吗?”
“不懂。”
“……”
天儿一时语塞,她想不明白天愁溪为何执意要过去。即使待在这里等,雨丫头也终会有露面的一刻。
天愁溪见天儿默不作声,误认为她不会再阻拦。于是头尾并顾,飞快地向鱼桥游去。
然而。
没等天愁溪这条花鳅靠近桥头,沙河里突然鼓起一个“包”,随后像气泡一样破裂。
一朵黄沙幻化出的彼岸花垂在那里,像活过来的怪物般嗅探着陌生的气息。
不论肉体还是灵魂,亦或意念和心神,都能让它不断变幻颜色。
如天愁溪这般有血有肉的妖,瞬间令彼岸花变成血红。
仅仅是一眼,天愁溪意识出现模糊,不由自主地冲着彼岸花游去。与此同时,远在外界的身体下方突现流沙,将她的血肉之躯缓缓拽入其中。
即使树伯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阻止天愁溪深陷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