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慕尘风有些后悔。
后悔不该带雨墨出来,更不应该不听“老人之言”,冒冒失失闯入这片妖都不敢深入的桃林。
他不知道此时被自己牵着的,到底是谁。
也不确定,就这样松手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但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若当真松手,自己会再也见不到雨墨。
与之相对的。
雨墨此刻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手中牵着的同样是自己。
两个人分明就在对方眼前,就在对方手边,但一切感觉都如隔世,异乎寻常的陌生。
“雨墨你还在吗?”
“风哥你在哪里?”
相同的口吻,相近的担忧,却传不到对方的耳朵里。
慕尘风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身旁的桃树连踹几脚。
可惜,桃树纹丝未动,连一片叶子都未落下。
阵阵充满魔性的笑声传来,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从上空,从枝丫,从脚下,从一切能透过声音的地方,不断冲击着慕尘风的脑海。
虽然不痛不痒,但那种直达心灵的拷问,让他倍感煎熬。
好几次,他险些松了手。
无力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水涔涔。
慕尘风知道这不是梦,但远比噩梦可怕得多。
平息片刻,慕尘风缓缓起身,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将那“镜”中的自己抱了个满怀。
霎时。
眼前豁然开朗。
雨墨那早已挂满泪痕的脸庞,在青色的月光下更显哀伤。
慕尘风的“大胆”之举,意外地将雨墨扑倒在地。
他感受着她胸口的柔软,闭着眼睛慢慢爬起。
雨墨羞红了脸,看着慕尘风身后的美景,喜不自禁。
放眼望去,尽是盛开的桃花。在这地界独有的青月下,美得令人心醉。
慕尘风尚未睁开眼,一脸尴尬。
“雨墨是你吗?”
“嗯!”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地上厚实的花瓣,仿若千年不败的花床。
雨墨那张红透的脸,像极了如花美眷。
即便慕尘风定力再强,此刻也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闭上眼,她也闭上眼。就在四唇即将相触的刹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打断二人的“美梦”。
“遵照魔主吩咐,凡能够以真情入青魔幻境者,皆是客!
还请二位随小魔移步岛上静候……”
慕尘风连忙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雨墨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他们二人依然在那片桃林之中。
匆忙起身,整理仪容,但那些粘在身上的桃花瓣,她却舍不得拂去。
慕尘风循声望去,过眼之处只有一株株盛开的桃花,根本找不到那有些苍老的声音来源。
眉头一皱,慕尘风将雨墨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你是谁,这里又是何处?还有你所说的魔主,他又是何人?”
一连几问,四周鸦雀无声。
突然其中一株桃花抖落一身花瓣,无数枝条燃起青焰,当着慕尘风和雨墨的面,变成一只浑身燃着青焰的青魔。
背上的焚骨青灯早已成为青色,壮硕的魔身没有丝毫魔气。
“何人?魔主就是魔主,岂来何人一说!二位随我来吧。”
青魔的声音听上去,倒像一位中年女子,颇具韵味。
它转身向前,每走过一步,地上的花瓣都会尽数变成青烟。
那些挡在青魔面前的桃花,也都会主动向后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二人相视一眼,款款跟在后头。
至于之后慕尘风和雨墨走了多久,他们也不清楚。
只知道那是一段极为漫长的路。
走在其中,不仅会忘却时间,甚至会忘记为何在此。
青魔没有再言其他,当真就像慕尘风眼中的“仆人”一样,安静引路。
……
许久之后。
这片桃花盛开之地,终于出现了尽头。
不知为慕尘风和雨墨的心里,既有欣喜,又有失落。
似乎走出这所谓的“青魔幻境”,再见桃花朵朵将是一种奢望。
桃花尽处,白雾茫茫。
但依稀能看得清,那是一个被桃林围在其中的湖。
湖水清澈见底,当中可见游鱼。
当青魔走到湖边时,水里升起一朵朵彼岸花,连在一起如桥一般。
桥两侧的水上,冒出盏盏青灯,比河灯更为耀眼。
青魔率先迈出一步踩在彼岸花上,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要向两侧看,不要往脚下看,更不能心生杂念,否则就算水主来了,也不见得能救二位!”
水主?总觉得在何处听过。
慕尘风和雨墨略一犹豫,青魔的身影已然走远,即将消失在雾气中。
二人同时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着青魔刚才的话,踩着彼岸花寸步不停。
看似很远的距离,竟然只用片刻。
慕尘风和雨墨穿过白雾的时候,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座小岛。
岛虽然不大,却长满各式花草。一间茅草搭起来屋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最令二人诧异的是。
岛上奔跑着许多紫色的狐狸、白色的猫,还有一些从未他们从未见过的“小家伙”,在相互追打。
无一例外,它们都是妖。
甚至慕尘风猜测,这些都是闯入桃林,再也没有出去过的妖。
眼看着妖如“宠物”一般,慕尘风和雨墨心里,都对那“豢妖之主”更为好奇。
片刻后。
二人终于驻足茅屋前。
青魔冲着茅屋行礼之后,又转身向着湖边的一个人影单膝跪下。
“魔主,两位客人已到。”
慕尘风和雨墨同时看向湖边,粼粼波光映在那个朴素的人影身上。
一位中年男子,脸上隐约可见胡茬,但丝毫不影响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
男子坐在一个木墩儿上,身边放着鱼篓,手里撑着一根,看上去如同鱼竿的翠竹。
没有鱼线,更没有鱼钩鱼饵。
慕尘风不禁疑惑,就算那鱼儿再傻,这样也断难钓到鱼。
恰在这时。
清澈的湖水里突然窜出一条红鲤鱼,顺着竹竿滑落在男子手里。
他将鲤鱼缓缓放在鱼篓里,起身时张口轻唤。
“水儿呀,今晚咱们还喝鱼汤吧!”
“都喝了十几年鱼汤,你就不腻?”
一个声音从草屋里传来,一道靓影开门而出。
朴素的衣着,还能看到一块一块的补丁。
但那一张脸,美得令慕尘风和雨墨有些窒息。
“人”虽中年,但那超然脱俗的气质,二人从未见过。
“只要是你炖的汤,哪怕只有水,我也喝不腻!”
“还贫!”
这一男一女,正是以凡人之姿,在此度过十五年的鱼临渊和水色。
此刻水色手里端着托盘,茶杯茶壶似有清香,走到一张简单的藤桌旁放下。
鱼临渊看了一眼慕尘风和雨墨,不由喜上眉梢。
“看来这世间缘分,当真一‘妙’难言啊。”
透过二人身上的鱼魂,他一眼就能看穿对方身世。
慕尘风,正是当初在滦州城外遇见的樵夫老者,身边的小孙子。
而雨墨,则是看守滦州城门那戎装汉子之女。
此时此刻,就连水色也好奇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两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