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地,明镜台上。
突然乍现的七色光柱,让身在此岸的鱼七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它以为,是那六道封印被强行破开时,鱼临渊的声音从明镜台下方幽幽传来。
“以我鱼主鱼临渊之命,阴阳合一,轮回逆转!”
霎时间,整个明镜台上形成一道白光,与彼岸那六块陆地上的光柱遥相呼应。
鱼七虽有不解,依旧凭空抽出一根鱼骨杖,净世鱼铃之声似与明镜台自身的嗡鸣形成一曲合奏。
音波从此岸传开,在两岸之间的弱水上形成波纹,如同敕令一般传达给彼岸的六条阴鱼。
“天……”
“阿修罗……”
“人……”
“地狱……”
“鬼……”
“畜生……”
如净灵之礼时不同,六条阴鱼的声音并未就此停歇,而是长长的尾音彼此交织,融汇成一道“回音”,再传回此岸。
那六尊石雕后的六座桥,像被洪亮的声音震碎,化作无数碎块,落入弱水中。
此时。
无论是绽放在此岸的彼岸花,还是盛开在彼岸的彼岸花,仿若失去“生机”,随着音波所过,枯萎失色。
六尊石雕绕着明镜台转动,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形同“一尊”。
无论是石雕身前那六个字,还是石雕身后那十二个字,都在此刻重叠,化作两块“明镜”。
就在此时。
明镜台那直达苍穹的光柱内,一个足有明镜台大小的“水”字,在超大鱼符的包裹下,迅速升空,隐没在光柱尽头。
紧接着是“易”字,随后是“来”字,再后来是“鱼”字……
直到石雕身前身后的十八个字,全部归于苍穹,由文字形成的“明镜”也随之消失。
六尊石雕突然停下,每一尊石雕下方出现一根玉银锁链,与明镜台紧紧相连。
仰望苍穹的六尊石雕,如在等候宿命的指引。
下一刻。
光柱尽头落下一字,没有鱼符加护。
是个“情”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以情为劫,以情为印,以情为法,以情为终。
似乎这一个简单的“情”字,既是一切善恶的根源,也是应对这场劫难,稳固六道封印的关键。
等那巨大的“情”字落向明镜台,骤然一分为六,化作六色光芒飞入对应的石雕胸口。
每一尊石雕身前,若烈火灼烧一般,各自浮现出一个眼颜色不同的“情”字。
或妖异,或魔性,或鬼魅……
或缭绕氤氲仙气,或普普通通,或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之前出现在石雕背后,那“三生”、“三世”的十二字,如被宿命暂且收回。
取而代之的,是六副看上去极为简单的图。
图中各有一片水,水里只有一条鱼。
唯独有些不同的是,龙鱼看似相同的表情,却因为所在石雕不同,有细微变化。
……
鱼七望着这一幕,张开鱼嘴,吐露着晦涩的鱼言。
“既是鱼主决定,鱼七自当遵从。只是不知,鱼主是否能承受这来自六道的六段情劫……”
鱼七深知,上任鱼主连“人道”情劫都未渡过,六道又谈何容易。
何况,鱼主不顾自己提醒摘下鱼面,一切记忆都已烟消云散,再渡情劫,难上加难。
六道情劫,每失败一个,封印都会减弱,雄性闻鱼都会提前破胎出世。
鱼七平常少言寡语,可那无数岁月积累的心思,令他此刻显得老谋深算。
“阴阳合一,轮回逆转。如今这此岸,也不再需要鱼七……是时候去外面走走,早做些准备。
也该让那些不通情理的仙佛妖魔,懂一些规矩!”
当明镜台之上的白光散尽,鱼七才和大长老简单诉说。
明镜台尚在,大长老寸步不可离开。
弱水灵力耗尽,封印同样会无法维持。
……
明镜台下。
鱼临渊周围的轮回之力,从万丈外逐渐收拢,随后将那黑龙以及不时传出心跳的鱼胎,笼罩其中。
犹如一颗黝黑的琥珀,在这龙鱼埋骨之地,倾尽全力拖延另一条闻鱼出世。
它是一枚足有万丈的鱼符,承载着龙鱼一族最后的使命。
当它周围玉银之光流转,鱼临渊精疲力竭的闭上眼睛。
淡蓝色的眸子,像这幽暗世界里的最后两点星茫,缓缓消失。
他没有气力再将鱼面戴回脸上,甚至都已不记得自己是鱼主,更不知道手里拿着究竟是什么……
周围的恶念似乎比之前稀薄不少,鱼临渊在昏昏沉沉中,被拿在手里的鱼面,拖着后退。
百息。
千息。
万息。
当时间一点点回归身体,鱼临渊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自己的身体正从高空迅速坠落,如同做了噩梦一般,手脚跟随本能挣扎。
可自始至终,鱼面都像黏在他手上,没有轮回之力,也没有灵力波动。
忽然。
仰面朝天的鱼临渊手脚不动,在下落的同时,盯着那不断收缩的黑水。
从遮天蔽月,到泉眼大小,那片通往明镜台之下的黑水,在地界的“地昼”消失时,随之不见。
煞白的天空,重披一身月色。
夜空中数十条黑色龙鱼,头也不回的四散而去。
鱼临渊盯着那些奇怪的鱼,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究竟在何处,他却始终无法想起。
恰在此时。
鱼临渊只觉身体一轻,一袭白衣的水色,抢在左丘雨之前将鱼临渊接在怀中。
公主抱。
真正来自水灵一族公主的,一抱。
……
此时没有任何记忆的鱼临渊,如在那放手一搏中,对自己净灵。
心若空灵,何来杂念。
躺在水色怀中的他,不知道如何言语,不知道如何挣脱,更不知道何为羞愧,何为感激,何为肌肤之亲。
他早已不知自己是男,更不知水色是女。也早已不知自己是鱼,亦不知水色为水。
就这样任由她抱着他,在空中缓缓下落。
他唯一知道的事情。
是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眼中还有不知是何物的东西,不断滴落在自己身上。
“她,很好看!”
这是鱼临渊心里唯一的声音。
可他不知道她是在哭,在流泪,更不知安慰又是什么。
仿若千年前的那条傻鱼,此刻变得更“傻”了。
也正因为如此,鱼面才能带着没有丝毫杂念的鱼临渊,免受恶念侵蚀,从那里安然离开。
……
身形一转,平稳落地。
不知为何,此时的水色并没有将鱼临渊放下,反而像捧着千年来那条龙鱼一样,觉得不舍。
就好像这一次放开手,它还会游走。
她丝毫不觉得他重,亦如,水抱着鱼。
“不论你去往何处,我都等你回来!所以,不许你再说,无法回来!”
“……”
鱼临渊能听清水色在说什么,却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声音似水,可她是谁?
好奇地眨着眼睛,那双淡蓝色的眸子,落在水色眼中,竟如新生的龙鱼一样清澈。
完美的唇线微微弯曲,他口中吐出三个自己都觉得生涩的字眼。
“你,是,谁?”
“……”
水色一阵无言,微皱的眉头慢慢舒展,粉唇一噘,故意冷哼一声。
显然,她有些生他气,三分真,七分假。
“想来你也不记得,本公主说过,如若再忘记我是谁,一定生气给你,看!”
那一个“看”字,被水色重音强调。
随即双手用力一丢,像泼水一样把鱼临渊“泼”了出去。
没有任何防备,没有任何力量,此时的鱼临渊就像“肉体凡胎”的凡人男子,在地上连续滚出很远,才被什么东西挡下。
那是一小堆,没有完全融化的蓝色积雪,也是桃夭妖之前堆出的鱼临渊。
一阵难受之感涌上喉头,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竟像受伤一般传出“痛苦”的呻吟。
水色闻声,转身就要解下闻鱼近水披,还给鱼临渊。
却见。
那一直不说话的凡人女子,祭出鱼符,灵力化水,正在为他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