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罽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整个梨花林被毁,栖山霞大半个都是笼罩在了火焰之下。
尽管有西凌上仙等人的极力救助,可是枷罽所喷出的妖火,岂是如此轻易便能熄灭的?
再看看这山脚底下,死伤无数,自己的确是杀孽太重,哪里还有资格再去计较什么妖皇之位?
凉溪此时仍然是一袭桃粉色的衣裳,像极了芍药的装扮,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一直横在了腰前。
满目苍凉,遍地疮痍,无需别人再指责什么,枷罽自己,就已经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了。
之前的种种,开始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在九黎的大肆屠杀,那些可怜的小兔精等等,都不曾成年,就尽数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枷罽自己似乎一时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身子不再挺直,而是有了几分的佝偻。
眼神不再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懊悔的苍凉。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似乎是仍然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不!不可能!我不会造这么多的杀孽。”
“枷罽,你之前被三皇剑所控,不仅在这里闯下大祸,还杀害我妖界无数生灵,枷罽,这份罪孽,你如何来赎?”
战戮平日里面无表情,可是只要一想到了这个家伙杀害了他们那么多的同类,心里就难免会又气又急。
眼下,总算是将他擒住,他就算是不能杀了他,至少,也要先出口气。
枷罽的眼神灰暗,苦笑一声之后,便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凉溪。
不过是一个合体期的修仙者,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胆所了,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能降服自己!
“离墨,我枷罽罪孽深重,你说的对,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只怕天界也不肯就此放过我九黎。祸是我闯下的,这责任,自然也当是由我来负。”
战戮冷笑一声,“你负得起吗?”
木云天将的半张脸被火焰给熏得有些红,提剑指着他,“你以为你这样说说就算了?枷罽,你不仅盗取了三皇剑,还在人界闯下如此大祸,天界岂能再容你?”
三皇剑?
枷罽的眼神在凉溪的身上再瞟了瞟,“剑非我所盗。是你们天界自己出了叛徒,将这把三皇剑主动送到我面前的。如果不是借着这三皇剑的威力,我如何能冲破了神龙潭的封印?”
这话对于木云天将来说,真真是打脸!
“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没有脑子吗?我被封印在神龙潭,如何去盗剑?”
话落,直接就对身边的离墨道,“祸是我闯的,理当由我来负责。我还是那句话,天界向来就是小心眼儿,容不下我妖、魔两界。千年前如此,千年前亦是一样。如果不是他们天界故意将三皇剑送到我的手上,我们九黎又岂会大乱?我又岂会失了神智,杀害生灵无数?”
离墨不语,倒是西凌上仙对于这样的说辞,有几分的堵心。
西凌上仙相信枷罽的话,三皇剑的遗失,定然是天界出了叛徒。
可是枷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天界,而且还言明是天界不容于九黎,这岂非是太过了?
“枷罽,做错了事,就理应付出代价。”
看着离墨好看的脸上,此刻却是面无表情,枷罽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是呀,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可笑我枷罽自以为天赋过人,所以一直都以为自己才是九黎最好的统治者,只有我,才能率领九黎,强大我们的实力,有朝一日,能与天界抗衡。现在想想,的确是我错了。”
离墨的眸光一闪,其实,枷罽的出发点,并不坏。
他只是想要更好地守护九黎,守护他的子民。
可是现在弄成了这样,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离墨,做为妖皇,你是成功的。至少,你可以为了九黎做出那么多的牺牲。可是我做不到。当初大哥的决定,也是对的。”
“枷罽!”
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离墨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是天脉者?”
离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
“离墨,我一直不曾告诉你,在很久以前,我也曾经见到过那位天界第一公主。今天的这位天脉者,虽然实力差了些,可是这气势,却是丝毫不逊于当年的公主。”
离墨的面色微怔,想起之前他曾去天界盗药,莫不是还曾与公主交过手?
“我自己种下的因,我自己来承受这果。无论苦还是痛,都当由我一人来终结。西凌上仙,我若是将你这栖霞山再恢复原貌,让你这里的弟子死而复生,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追究我九黎的过错?”
西凌上仙愣了一下,看看这些死伤的弟子,再看看一旁被火烧了一半儿胡子的清风真人,思量片刻,点点头。
“无论何怨,总该有个了结。既然你如此说了,本仙便拭目以待。”
“好!我枷罽说到做到。也只望你能信守承诺。”
“枷罽,你要干什么?”离墨心头不好的预感更盛,只是仍然不太确定,他到底怎么做。
“离墨,她终究不会属于你,当然,如果那个人想不通,她也不会属于那个人。呵呵。想不到我在神龙潭千年,才出来没几天,便又要再度离开了。”
“战戮这个侍卫倒是忠心,不错。你的眼光比之前有所提升。”
离墨的脸色有些黑,怎么又扯到了这上面?
“我想跟天脉者说句话,行不行?”
离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抬眼看向了凉溪。
凉溪朝他点点头,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了过来。
枷罽虽然被缚,可并非法力全无。
“你被我的角所伤,天脉者,我现在的能力,要么救你一人,而置他们于不顾,要么,就是救他们所有人,而置你自己不顾,你说,你希望我要怎么做?”
凉溪的眼神未晃,听着他的传音入密,只是微微地上扬了唇角。
“做你该做的。枷罽,只有这里能恢复原样,天界才有可能不会怪罪九黎。若只是我一人无碍,只怕,九黎的灾难,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枷罽愣了一下。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天脉者,才十几岁的年龄,竟然就能有了这般的气度和胆识。
“你确定?被我的角所伤,你或许还有机会活命,可是你别忘了,我尾巴还击中了你,没有人告诉过你,蛟尾巴上的倒刺,是有毒的吗?”
“无所谓。正如你对我的称谓那般,我既是天脉者,便是应天运而生。我的命数,你说了不算。”
凉溪带给枷罽的震撼,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现在的她,容貌上或许与夭白公主有了七八分的相似,可是这处事的态度和手段上,却是有了十成十的相似。
“好!既然这是你的意思,天脉者,我成全你。”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到底谈了什么,只有一旁的流晶注意到,凉溪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似乎是也越来越黯淡。
枷罽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示意离墨松开他。
失去了束缚的枷罽微微地抬起头,看着天上那洁白的云朵,蔚蓝的天空,在那深处,似乎是飘过来了一道极为清秀的身影。
“芍药,等了我千年,你累了吗?倦了吗?别急,我这就来陪你!”
慢慢地张开了嘴,一粒金灿灿的妖丹就此吐出,发出璀璨的光茫。
“枷罽,你这是?”
离墨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战戮制止,“君上,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他就算是继续活着,只怕也永远都会活在了沉痛和懊悔里。”
想起曾经的枷罽,再想想他亲手杀了那么多的生灵,的确,枷罽只怕是再无颜面重返九黎,而其它各处,又有哪里能容他?
离墨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虽然一直觉得枷罽是一个极大的麻烦,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枷罽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白,金丹落在了他的手心上,那一颗,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心脏,正被他捧着一般。
缓缓地转动了一下金丹,枷罽回头,看着面色沉痛的离墨。
够了!
只要是能够看到这个侄儿还能为自己感觉到难过,那他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毕竟,闯下了这样的大祸,他已经再也没有资格重返九黎,更没有资格,再以妖界的皇族自封了。
枷罽的嘴唇轻轻动着,开始念动咒语,随着咒语的继续,金丹越来越大。
待其涨到了约莫一颗人头那么大时,枷罽脸上带着笑,“离墨,帮我一把!”
离墨只感觉到了心底的一阵抽疼,无论如何,枷罽都是自己的亲人,可是现在却要让他亲手来结束这一切,他只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
“君上,您快些吧。再久了,只怕会生变故。”
战戮并不是想看着枷罽死,只是他的死,能换来九黎的太平,值了!
若是让他去死,也能将一切拉回原点,那么战戮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决定的。
离墨抬手,一道金色的妖气打出,直击那颗金丹,与此同时,离墨痛苦万分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