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已至初夏,一路芳草萋萋。因不知父亲的病情几何,黛玉的却颇有些沉重。
毕竟是表妹,贾琏护送固也周到。过几日,走旱路,到了六合一处郊外,贾琏提出就在那栊翠庵里宿上一宿。
闻听这个名字,只叫黛玉惊讶。毕竟等到元妃省亲回宫了,因不忍园子荒芜。贾母才命府里的姐妹们往里头住了去。那园子有庵,名字就叫栊翠庵,却是给妙玉修行住着的。
贾琏外向,见黛玉疑惑,说话就泄了底。对她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个庵,就是老爷着人盖的!”
黛玉一听,更是不解,因笑道:“琏哥哥,我真不懂了!二舅舅哪里会在这里建个庵堂?若建,也只会在府里!”
贾琏听了,就神秘一笑,说道:“哎——这也是老爷当年的风流韵事一桩。实话说了吧,老爷外放途径了这里,必然要进去看一看的!”
“为什么?”黛玉还是不懂。
贾琏就命人托了行礼牵了马,于她边走边行,说道:“其实,府里人人都知道,只是不说。因怕太太知道了!”
黛玉听贾琏是话里有话,便笑道:“莫非,这庵堂里住着的,也是老爷的人么?”
贾琏就笑:“林姑娘,你也猜到一二了!这庵堂里住着的,却是个带发修行的年轻姑娘,法名叫妙玉。这姑娘的爹爹么,自然就是老爷了!”
贾琏说完了,也就信步往前走去。此前,他随着贾政也来过这里几次。于此处也熟悉,因叫黛玉投宿这里。
黛玉听了,深深点了点头。心里已知怎么回事了。原来,贾政自新婚后,心里一直郁闷。在金陵任职了几年,也生下了长子贾珠了,就写信给上司求外任。不想就在此邂逅了一个员外。
员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女儿长到十六岁,还未许人。也是天缘凑巧,贾政赁了他家几间房子住着,一来二去的,也和这家女儿认识了。因都年轻,把持不住,就做了风月之事。
不想这家女儿就此怀了孕,诞了一女。员外要贾政给个名分。可贾政惧母,停妻再取之事,并不敢为。亦不敢写信给金陵。员外叹了气,无可奈何之下,就叫贾政将女儿收了做外室。员外辞世后,贾政外室就一直带着女儿过日。所幸,家境富裕,又常得贾政接济,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时日一长,这些风声也就渐次传到了贾母耳中。贾赦得了意,更是在贾母面前贬低贾政。贾母也生了气,不过见生米早就做成熟饭,叹气之余,反而令贾赦闭嘴。于今,阖家也就王夫人一人不知。
贾母也私下里打听,那外室所生女儿,从小到大也一直三灾八难的。如今竟是带发修行了去,方将身子调养好了。何况贾政带话回来,说外室夫人与去年已染疾下世了,因此贾母心里,只是愈发可怜那孩子。心里思怔,待元春回宫后,也要托人将她一并接了回来。想起王夫人到底是自己媳妇,于这事她并无过错。若将那孩子接回,得寻个妥当的由头才好。
因此,黛玉听了,便自言自语道:“却原来是她!”
前世,见贾政待妙玉,自不同于一般人,竟是与女儿无二。她住的栊翠庵,里头的器物家具,只有比探春好的,没有比她次的。却原来有这般出处。
“她?哪个她?”贾琏倒好了奇。
黛玉就笑了笑,说道:“琏哥哥,都快天黑了,咱们且进去吧!”联想起前世,妙玉口中说的:从前在庵堂里住着,亏得有刑岫烟陪着,方不至于冷清。
那么,自己随贾琏进了去,不但会见到妙玉,还会看到那邢姑娘么?她和她们亦算熟悉,可现在也只是陌生之人。独自己得了这番轮回,黛玉又一一悉知她们的性情爱好。心想:和她们交往,自会比别人得心应手许多。
一时,贾琏却又出了来,笑对黛玉道:“咱们来得不巧。妙玉出去了。大概回老宅子取什么物件去了。跟着她的丫鬟婆子却都在这里。咱们就自便吧,倒是便宜。你不知,那妙玉因小时这段际遇,说话行事只是孤僻!她若在这里,只怕也不见你!”
黛玉见贾琏这样说,却不禁笑出声儿来。想想就脱口道:“那么,那邢大姑娘可在这里?”
贾琏听了这话,不免奇怪,遂诧异问道:“林妹妹你怎地认识她?不错,那庵堂隔壁就住着大太太的兄弟一家。因他家被火烧了屋子,新房还未建好。太太叫我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屋子。我想了一想,觉得邢大舅住处离这里也不远,不如就在这里将就些日子,权且先赁上几间屋子住着!”
黛玉听了,遂掩饰道:“因恍惚在府里听人提起过。却不想赁的是妙玉的屋子!”
贾琏听了,觉得不对,觉得这话仍有漏洞。只是不知从何处问起。
那邢大舅一家,不想早就歇下了。贾琏想明日又要动身,因此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那厢,黛玉和随行的紫鹃雪雁等已经歇下了。贾琏也就去了另处,胡乱歇息了。
又过了三日,贾琏携了黛玉方到了扬州城中。如海已经回府。
贾琏拜见了姑丈,如海知他一路辛劳,送了一封银两给他,聊表心意。贾琏也就谢过姑丈,接过银子,又盘桓了半日,方离了扬州。
如海已数月未见爱女,今见了黛玉,恍惚已如成人,心里更是感慨。得了皇帝的旨意,恐要有三五年的时间,不得与她见面了。
三五年的时间,亦不算短。届时,黛玉也该十七八岁了。如海自诩此生,就是预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只是心中唯挂念黛玉一人。自己一旦隐没,她的终生还无着落,心里也不安。
因此,这心里便急于想见水溶。本以为此番黛玉回来,亦是他护送随行的。岂料,临了岳母却换了贾琏。看着女儿,如海不禁又咳了咳,笑道:“玉儿,一向可好?”
“女儿很好,只是惦念爹爹。”黛玉蹙了眉,心忧父亲的疾病。“爹爹到底得的什么病?”
“哎——也只是嗽疾。不过耽误了治疗,于今日益严重了!”如海说着,又强咳了几声。♂手机用户登陆 m.zhuaji.org 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