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匪退了,这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而此刻王小十还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支箭杆。
他所在意的就是这其中藏着的内幕。
“彭将军,这就是你手下的精锐兵将啊!不过几百水匪,就让他们溃退到了树林中,连你这个主将的死活都不顾了!”
彭将军道:“今日来的急了。也没想到,这些水匪竟然会带着弓箭,难怪如此的有恃无恐。”
“这就对了!弓箭是朝廷管制的物品,这些水匪哪里来的?”王小十问。
彭将军道:“或许,是他们自己造的吧。我见他们使用的弓都十分简陋,应该不是军中的军械。”
“你看!”王小十将这箭杆递给了他。“那些弓,虽然都是老旧,可这箭镞却是新的。而且,这箭镞制作不易,他们不过是一些水匪,怎么能造的出来呢?”
“您是说,军中有人将箭镞倒卖给了水匪?”彭将军被吓了一跳。看起来,他这脑子也并非如王小十想的那般精明。
王小十道:“想想吧。那位大都督为什么不让你们去剿水匪?”
“养寇自重!”彭将军道:“可这是为什么呀?早晚有一天,这事情会被朝廷发现的!”
“十几年了,朝廷发现了吗?”
“可……”彭将军被问的哑口无言。
或许,当初朝廷真的是未将这一伙水匪当回事,因为那时他们不过在水面上讨个栖身之所。而如今,他们已经在湖面上站稳,便不会再安于这方寸之地,而想着到岸上来兴风作浪一番。
若再得朝廷中人背后的支撑,那结果该如何?
只怕,这背后也有胡惟庸的支撑!
“我们走!”
“到哪去?”
王小十道:“去见见那位大都督!你愿意陪我去吗?”
彭将军想了想。“愿意!”左右也是无事。他是真的无事,每日就带着手下兵将在山上打兔子。而今,山都被他们打空了,他回去也自然没有事可做。
将跟随而来的兵将遣回,彭将军跟着王小十到了信州城。那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信州城!洪武三年,将元信州路该名为广信府,而治所就在信州。
王小十曾来过这里,却不过在城外远远瞧了一眼。当时,守城之人还是付友德。
“彭将军,付友德在何处?”
“付友德将军而今在京城。他先与徐帅,后又与冯胜将军同征北元,立下了赫赫战功,是陛下亲封的二十八勋贵之一。”
“进城吧!”听起来付友德混的倒是不错啊。
王小十还不知道,当初就是他杀了陈友谅,如此的大功,足以令其在一众将帅之间混的个风生水起。
城门前,有人盘查过往行人的身份。而彭将军出示了官凭,连带着将王小十也跟进了城去。
对于过往行人的盘查,朱元璋也是在无奈之下,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当年天下初定,而无论是张士诚或是陈友谅旧部,虽然因为溃败而散,却在暗地里四下蹿腾,寻找时机,颠覆大明。而朱元璋刚刚立国不久,北疆、蜀中战事未绝,也无暇腾出手来对付这些藏在暗处的“小老鼠”。
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就如后世的身份证一样,为每一个大明子民检定身份。
而受于当时的技术有限,这种方法实际上漏洞很多。当然,寻常百姓自然安于如此,而那些素有野心之人,却可以有无数种方法,逃避这样的盘查。
进了城,王小十就急着要去大都督府。他倒是要见一见这位大都督!
路上,彭将军为其介绍道:“这位大都督姓赵,名叫赵宏峰。与赵普胜将军是同宗兄弟,原在汤帅麾下效力。如今,淮西大半将领,皆以胡惟庸马首是瞻,朝中将领、官员任命,也都由胡相说了算。”
“那陛下呢?”
“陛下近几年身子不适,朝廷已由太子主政。而太子却还是要仰仗胡相爷,所以这……”
王小十懂了。或许,朱元璋已经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想要早早去当他的“太上皇”。也正是见朱元璋上了年纪,胡惟庸才有如此大的胆子。
当然,朝廷的事又岂会经这几句话而说个清楚?王小十还要继续去看,继续去听。
彭将军道:“是否要我去请见大都督?”
王小十道:“不用。等到晚间,我自己一个人进都督府。”
“你一个人进去?”彭将军道:“虽然我尚不相信你所说的话。可单是你这份胆气,就足以与王将军媲美。大都督府中有数百驻军,你一个人只身潜入,就不怕被拿住治罪?”
王小十道:“一个小小的都督府又如何?就连刘福通的军营,我也照进不误。”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当年的雄姿,又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王将军!
…………
秦淮河畔,灯红酒绿,已经初俱后世之态。河面上,乘着画舫游湖观景,看尽两岸众生之态,岂非美哉?若船上之人,再有一双足以掌控众生之手,那才是世间最为美妙的滋味。
胡相爷便是这个人。能够一赏众生之景,又能够掌控众生之运。
胡相正在船上饮酒。不似其他画舫上那般,莺歌燕舞。胡相爷这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不劳他人动手。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今朱元璋在世,他不敢张狂,要隐忍。他已经隐忍了十几年,而且还要继续隐忍下去。一直等到太子当国!
周围,是“哗啦啦”的水声,轻舟飘荡而来,一人登上了胡惟庸的船。
“相爷!”
“坐!”
来人却没有坐,而是直言道:“相爷,下边呈报兵部,据说有人自称王小十将军。”
胡惟庸的手抖了一抖,酒杯都落在了桌子上,酒水溅的到处都是,平白污了这一桌好菜。
世人便是如此的怪异!酒是好酒,菜当然也是好菜。可这酒水倾洒,落在了菜肴上,二者便都称不得一个“好”字了。
胡惟庸的手竟然被吓的一抖。
因为当年有人说过,说王小十若在,胡惟庸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别看他能盖过李善长成为文臣之首,能够越过徐达,成为淮西将领的大哥,能够斗的过刘伯温,将他软禁在京城。可若是王小十当年不死,胡惟庸绝不敢动王小十。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可这话却像是印在了胡惟庸的心中,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中。
很多人都以为王小十死了,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盼着王小十回来。毕竟,当年谁也没见过王小十的尸首。
“王小十在哪?”
“信州。”来人抬起了头。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而改变最大的,莫过于人的容貌。纵然王小十在此,却也难以认出面前这人,难以认出当年的毛骧今日会是如此的模样。
当年初毛骧不过是个青葱少年,年纪比之沐英还要小。可如今毛骧立在这,便已如一堵墙,截住了沿河两岸所有的灯光,也堵在了胡惟庸的心上。
胡惟庸只觉得心中一阵堵闷之感。不是因为毛骧堵在了他的心头,而是因为王小十。
“难道他真的没死?”
毛骧道:“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印证了,一但得到确切消息,立即禀告相国知道。”
“不用报我!一但确定,立即下手杀了他!”胡惟庸道:“我不相信王小十还活着,那一定是冒名顶替之徒!还有,你去找纪纲询问一下!”
纪纲就是那个坚信王小十会回来的人!
“本相好不容易斗倒了刘伯温,绝不会再让王小十来坏我的闲事!”有王小十在,可太容易坏事了!
…………
鄱阳湖,当年的郎康山上,就是这些水匪的营寨。当年朱元璋便是安营在此,而挫败了湖心岛的陈友谅,因此此处被称为是“大吉之地”,而那湖心岛,自然就是“大凶之地”。凡水匪中有人坏了规矩,就会被囚禁在湖心岛上面壁思过。
年轻人带着一行上了山。“都怪那个秃头坏了事!”他说的当然也是王小十。
山顶营寨之中,年轻人的家,他回到了家,见到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比亲人更亲的人。
“寨主!”对方道。“寨主第一次带兵上岸,不知收获如何?”
这年轻的寨主道:“本寨主今日带兵上岸,差一点便要杀了那个朝廷的彭大将军。只可惜,半路杀出了一个光头,把那姓彭的救了!”
“哦?光头?”
年轻的寨主道:“是啊!那光头一指就断了我的灵蛇剑,还问是谁教给我的剑法,还说让我告诉一个叫白不信的人,说是老朋友回来看他了!”
“老朋友?”
年轻的寨主道:“没错。这剑法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不知道那光头所说的人,是不是我父亲?我这就去问一问。”
白不信也已经老了,就如一只垂暮的狼,耷拉着眼皮,即便猎物就到了自己的眼前,他也不愿意去张嘴咬上那么一口。
每日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晒太阳,在湖心岛上,在那“大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