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如今是哪一年?”
王小十想了想。“现在该是至正二十二年啊!”
“至正二十二年,鄱阳湖大战之后,王将军失踪。而如今,却已是洪武十四年了!”这将军道。
“洪武?洪武年间?”王小十蒙了,脑袋嗡的一声响。“你说现在是洪武年?大帅登基了?”
这将军道:“至正二十八年,陛下登基称帝,定都应天府,定国号为大明,改元洪武。如今算起来,已经十余年的光景了!而王将军失踪,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王小十的身子一阵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所以,你不可能是王小十将军。自鄱阳湖一战之后,王将军为救陛下,而与张定边生死搏杀。而后,张定边在江州扶立陈友谅之子称帝。在那时,陛下以及各军将领都认为王将军死在了张定边的手上!”
“我没死,我又活着回来了!”还有张定边,他竟然也没有死。
这将军道:“可你万不该是这个模样回来!”的确,这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王小十糊里糊涂的跑到了二十年后。
难道是因为那个梦?难道自己遇到了神仙?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王小十不知道。可那个梦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这才是一个梦,自己正身处梦中。否则,要如何解释这人的话?
此刻的王小十亦如庄周梦蝶,不知是否身在梦境,亦或庄公乃蝶之梦矣。
王小十跌跌撞撞,身若懵懂的走出了营帐。他已经不在执着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思索这个如梦般的世界。
“上!”营帐外的兵丁围拢过来。
“都住手!”那将军也随后一步跟了出来。“放他离开!”
“将军,此人来历不明,擅闯军营不说,还意图劫持您。”
“放他离开。他并不是有意的。”
王小十好似没听见这一切,只顾得望向晴空。红日当头,那是否也是假的?是否也是自己梦中幻化出的东西。自己能否一步跨过这天地之距,而亲手抚摸到它?
忽而,他的眼中又看到了一物。那是军中的旗帜。斗大的“明”字旗,岂非已经证明了那将军所说的话?
王小十就要离开。
“且慢!”那将军道:“你自称是王将军,而我也无从辨认。不如本将军派人送你到京城去,让陛下辨认。”
这可算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旁人不认得王小十,可朱元璋一定认得。若非王小十一连串叫出了那么多人的名字,这将军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也不会相信王小十所说的话。
“不用了。”王小十却是道:“我还要去找一个人!”他要去找颖儿。无论这是至正年间,还是洪武年间,他都要找到她。
他并不曾想过,颖儿当日或许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二十年前,身子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他又该到哪里去找呢?
走下了山,那汉子仍旧等在山脚下。在等着王小十!
王小十拉过他便问。“现在是哪一年?”
“现在是洪武十四年啊!”这汉子道。而且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之意,似是不明白王小十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却又透露着愚蠢的问题。
再一次从旁人的口中得到了切实的回答,王小十便死了一颗心。看样子,自己真的又一次穿越了。就如先前一样,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这个遍地狼烟的元末乱世。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王小十很快便的从容。至少,并没有第一次时来的那般令他不知所措。但好在,王小十的适应能力一项一流,当初能够适应这流寇纷纷的元末乱世,而今又如何不能适应这百姓安居的洪武年呢?
他很想去找颖儿,却不知该到何处去找。他先跟着这汉子回到家,要好好谢一谢老丈一家人。
从山上下来,再到老丈家里,有近十里的路程。沿途上,王小十将路边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也好熟悉这里二十年后的环境。
他们回到了老丈的家中。却发现这普通的庄稼院子里多了几个新面孔。
经老丈介绍,这是村子里的地保和当地族人的族长。因为老丈家中救回了王小十这么一个大活人,所以他们特地来看一看,顺便查证他的身份。
“我叫王小十!”王小十就这一句话,也不愿多与他们闲谈。
“这位公子,您是哪里人士?”
“金陵人士。”
“您身边可带着路引?”
路引,是大明初立之后,官府为便于管理,而给百姓发放的凭证。百姓若离乡外出,都需到当地官府开具这样的凭证,并且言明目的地。而王小十稀里糊涂的到了二十年后,哪里会带有什么路引?
“没有。”
“没有?这可不好办啊。”地保道:“若没有路引,我们需要将公子的事情上报官府,而后交由官府定夺,去往金陵寻找公子的亲朋故旧,借此证明身份。”
王小十听着便觉得麻烦。“我的路引在受伤的时候遗失了。”
地保道:“若是遗失,需当在本地官府备案,而后去往金陵调取相应的户籍文案,再行补办。”这同样很麻烦。
这就是大明王朝的法令。而且,王小十没有路引,纵然想走也走不成。沿途的州府、官道上会有官府设卡,查看过往行人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不是空口白话,皆以路引为准。
想不到,王小十身处元末乱世,尚且能够辗转上百里寻到淮西落脚,而如今在这明初安定的时局之下,却是寸步难行,被几个老头子给问住了。
王小十只好和颜悦色的道:“我这就离开,不给几位添麻烦。”
离开却也不成。“官府规定,若是遇见不明身份的外乡人,需当报告官府。若有隐瞒不报,按通敌论处。”
“合着你们是将我当做了坏人。”
“不敢。只是公子身边即无路引,也无旁人为证,实在是于法不和。”
看样子自己是走不掉了。除非强行离开。这几个老家伙走路都颤颤巍巍,定然是拦不住王小十的。即便这村中青状众多,但王小十一心想要离开,却也没人拦得住。
王小十站起了身,却是吓了这几个老家伙一跳。
这时,就听门外的汉子喊道:“不好了!水匪来了!”
屋子里的几个老家伙身子抖的更厉害。看样子,这所谓的水匪比王小十要更为可怕。
“什么是水匪?”
这地保道:“所谓的水匪,是鄱阳湖上的一群强盗。他们时常会到岸上来,骚扰村舍。”
“难怪你们被吓的哆嗦。”
地保道:“公子有所不知。原本这些水匪与百姓也算是秋毫无犯。可后来朝廷对湖中的水匪围剿了几次,却反倒是令这些水匪越发的猖狂,常常袭击村镇,借以报复朝廷。自从去年,朝廷派兵进驻到了这山上,水匪才不敢轻易上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家伙又来了!”
地保振奋了精神,告诫外面的年轻人。“都不要慌。派人去通知官府,再到山上去通知彭将军,请他派人来击退水匪。”
果然,一切都变了。二十年的时间,岁月更迭,一切都变了。当年在鄱阳湖上,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尚且不够朱元璋杀的。而今洪武年间,朝廷却连这小小的水匪都无法处置,竟令其无视法度,屡屡骚然村镇。
看样子,王小十暂时是走不开了。而且他也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回金陵吗?可他尚未找到陈颖儿,哪怕是她的尸体。更何况,自己纵然见到了朱元璋,又该如何与他说自己的经历?难道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便糊里糊涂的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吗?
索性,王小十便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这老汉一家相救自己的恩情还未还,就等这水匪退去,自己也好保护这老丈一家的安全,全当是报答吧。
王小十就留在了这老丈的家中。屋外,人声躁动,而后却又重归与寂静。而这寂静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战栗,一种不寒而栗。可见,寻常百姓畏惧水匪竟已至此。
安静,如死般的安静到了极致,而后便是一阵如野狼般的欢呼。王小十并未见过也狼,却并不妨碍他以此作为遐想,以此将野狼与水匪做比。他能感受到,那些水匪进入村子时的欢愉。
“彭将军怎么还不到?官府的人怎么还不来?”
没人知道。
而后,这水匪上了岸,进了村。他们人数不过百十人,却各自手里提着刀枪。刀刃和枪尖朝着地面,若无反抗,他们是不伤人的。他们只要东西。但这些东西,或许就是百姓的命。
有一人到了老丈的家中,抓走了两只鸡,赶走了一头半大的猪。他们又进到屋中,搜出了一摞钱。
“大爷您行行好,这是给我儿子娶媳妇的钱啊!求您给我留下吧。”老丈跪地祈求,拉着他的腿求他。
这年轻的水匪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将这钱拿出了一半,还给了老丈。见到这一幕,王小十暗暗压下了出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