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白莲教的人都在城中查找张士信等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而白莲教的人在明处,王小十在暗处,却也同样是一无所获。白莲教的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王小十甚至是怀疑,他们是否在城中挖了地道直通向了城外去。
他也将这个想法告诉给了刘伯温,换来的却是刘伯温的莞尔一笑。
想要挖掘一条贯通城内、城外的地道,又岂会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四下城墙,地基很深,且都是砖石垒成,想要从城下挖掘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能够延伸到地面之下数丈,才有可能做到。如后世上的一些电视剧场景,多是骗人的。
或另有一种可能,便是修筑城墙,乃至是整座城池初建之时,便留下了可建造密道的余地,放才有可能。
而刘伯温曾研看过安丰城的建造图纸,对此心中也已经有数。而张士信等人久久不知下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在城中有落脚之处,而且是足够安全的落脚之处,有城中之人为他们打掩护,才将那一票人藏了起来。
或许是数次与朱元璋交手,而了解了朱元璋部的战法、战术,看中了锦衣卫的能力,所以张士诚才会先一步在安丰城中有所布置。
“小十,而今锦衣卫在纪纲的手中,颇有几分脱胎换骨之感。而今的锦衣卫中,已不乏各色好手,更是多有精通机关暗道、追踪之术的人。若是此时有锦衣卫的兄弟在城中,必然能够发现张士信的藏身之地。”
只可惜,那不过是鞭长莫及而已。如今的安丰城,尚且需要他们自己。
…………
“黄将军,您可想好了?这种机会,错过极为可惜啊!如今的安丰城朝不保夕,张士诚大军一到,便化作了一片瓦砾。若此时黄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助张士诚兵不血刃收复了安丰,当算是大功一件。日后,姑苏王必有重赏。”说这话的却是白不信。而今,王小十在城中竭力寻他,让却还敢四下里乱跑,还敢跑到军营中来。
而与之密谈的这位黄将军也是白莲教中的将领,原本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只因为白莲教中高手多半折损,他这才进而上位,成了这一营兵士的主将。
而早年间,白不信曾与之打过见到,知道这人胃口极大,且并非是什么有原则的人,所以才来劝说他归降张士诚。
黄将军年轻,尚不足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该建功立业的时候。他心中权衡利弊,究竟是该听从白不信的劝告,还是该将这些话全都转述给乌将军呢?
黄将军仍旧拿不定主意。谈判,毕竟是要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如今,城中大事尽数由小明王与乌将军做主,我能说的上什么话。而且乌将军曾言明,要等候吴国公的到来,以解安丰之危。与吴国公相比,只怕张士诚也并不占几分胜算吧!”
“黄将军觉得,张士诚不如他朱元璋?”
“难道不是吗?几次交战,张士诚还不都败在了朱元璋手里?”
“黄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不信道:“这一次,是张士诚亲自带兵,吕珍以为前锋。凭乌恒如何能够抵挡。退一万步说,纵然白莲教率部投降了朱元璋,他日功成名就的也是乌恒,有你黄将军什么事呢?若换做是我,拼死也要搏上一搏。况且,此举并非全无胜算。”
“怎么有胜算?而今张士信不知龟缩在何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如何能够有胜算?”
白不信道:“黄将军是答应了吗?”
…………
终于,张士诚到了。一见面,便对安丰城发动了猛攻。刘伯温亲上了城头,与乌恒将军指挥御敌。幸得,城中军械尚足,暂时抵挡住了张士诚的攻击。
但刘伯温清楚,张士诚的部的攻击看似猛烈,实则却是在佯攻,试探城中的防备。
这样佯攻持续了两日,双方伤亡都不小。张士诚部折损近五千人,而白莲教一方,伤亡则在三千之上。
如此看来,应当是白莲教更胜一筹才对。可别忘了,白莲教是处在守城的一方,若不造成张士诚部三倍的伤亡,却也算不得占到了便宜。
幸而,韩林儿与乌恒的态度尚算坚决,也没有要投降张士诚的打算,不然这一战连打都不用打了。
傍晚间,张士诚部的军士如潮水般退去。连日进攻不下,或许张士诚就要暂缓一步了。
晚间,刘伯温正与乌恒商议。而今城中所余军械不多,若明日张士诚再次发动进攻,不得已便要拆除民房了!刘伯温虽不愿,却也耐不住形势所迫。
乱世之中,人命视如草芥,不要说是拆除民房,征用木料,纵然是将城中青壮年编入军中也无不可。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黄将军派人前来,请乌恒将军商议抵御张士诚的事。乌恒不疑有他,便跟着去了。
可反过来,刘伯温的心里却是犯了嘀咕。这几日,白莲教的大小将领刘伯温认得了不少,而其中这位黄将军,对于守城一事并不热衷,甚至数次流露出了对乌恒的不满,称其不该死守安丰,与张士诚硬碰。怎么今日,他会主动找乌恒商议这样的事呢?
心中越想越觉得奇怪,刘伯温赶忙叫来了王小十,两人随后追了上去。
军营之中,非但是乌恒,军中大小将领,乃至是韩林儿都在,都是被请来的。黄将军的谎话连乌恒都骗过了,骗过韩林儿又有什么难的。
“人已经到齐了,黄将军有什么话就请明说吧!”乌恒察觉出了几分不和谐的气氛。
黄将军道:“如今张士诚兵临城下,安丰城岌岌可危,各位觉得,我们继续死守下去,还有什么出路吗?”
“若不死守,就算想要撤出却也没有机会了。安丰城四门,都已被张士诚所围困。”有人道。
黄将军道:“各位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
“想什么?莫非是要投降张士诚?”乌恒算是一语中的。“姓黄的,你当初无路可走,是白莲教收留了你,而今大敌当前,你竟说出了这番话!”
“此一时、彼一时。若不投降张士诚,我们岂有活路?”
乌恒道:“如今,吴国公处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要吴国公率兵赶来,就足以打败张士诚。”
“朱元璋吗?朱元璋狼子野心,害死了郭天叙父子自立为王,只怕等他一到,我们白莲教也要成了他朱元璋手中之物了吧!乌恒,你是不是早就投降了朱元璋,才处处替他说话!”
“放肆!”乌恒可也不是个寻常人,当下拔出刀来便要劈了他。
众人进而相劝,更兼是数日旧有冤仇的人也吵做了一团。
看着乱哄哄的场面,韩林儿就只觉得一阵头大。他很想出言喝指住众人,却怕自己人微言轻。说到底,自己这个小明王也并无几分分量。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惨叫。大家只见一人倒在了地上,一滩血迹分外显眼。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甚至于,人群慌乱之中,尚且不知倒地的是何人。只不过,出于心理的不安,这一众将领各自拔出刀来,在身前戒备。
不知为何,又有一人发出了声惨叫,进而跌倒在地。鲜血同样洒在了地面上,撒在人的鞋面上。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最是令人害怕的。惊慌和害怕之中,人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姓黄的,你敢背后下手!我今天劈了你。”
“弟兄们,是乌恒在铲除异己,我们杀了他!”
多么拙劣的手段,多么原始的欺骗。可越是原始、越是拙劣的手段,却越是令人愿意相信。既然危险始终潜在,若不想无故身死,就只有让旁人都死在自己的身边。
就这样,韩林儿面前成了一片血腥的炼狱。他的脑袋是懵懂的,还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昔日的袍泽兄弟竟会如此的大打出手。他很想制止,却被吓傻在这。幸得,并没有人威胁到他,甚至没有人将其当做很重要,没有人将之放在眼里。这真是令韩林儿即庆幸,又可悲。
庆幸的是,在杀戮开始的时候自己能够置身事外。而可悲的是,这天下间好似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
当王小十与刘伯温赶到,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人人都杀红了眼,你若不劝还好,若一旦劝说,必定会换来屠刀相向。
“完了,安丰完了!”刘伯温只能如此的道。“小十,快走。安丰已经完了,咱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那韩林儿呢?”王小十的目光正在寻找韩林儿。而其堆坐在地上,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瞧见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安丰完了,韩林儿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刘伯温道。先前保护韩林儿,是为了笼络白莲教的人心。如今安丰完了,白莲教要完了,要韩林儿还有何用?“快走!”
“刘伯温、王小十,一切太晚了!”这是白不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