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十的手里还攥着刀锋,刀尖已贴近他的小腹,可他的手如铁钳一般,刀刃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的手怎么会这么有力,出手为什么会如此精准?王小十都在怀疑。若说怪,就怪在那连日来的梦境吧?睡梦中,竟让他的感官大为精准,就好似平白多出了几双眼睛,替他去看、替他去感受。感受危险,与这刀锋的冰冷。
这人见一刀不成,想要抽刀回来。而王小十仍旧沉浸在刚刚接住刀锋一瞬间,也并没有要撒手的打算。两方就这么在巷子中较起了力来。
刀锋被两方的大力加持,最后竟而微微的弯曲。
王小十瞪大了眼,对方也瞪大了眼。
这时候,刘伯温冲进了巷子口。王小十虽背对着他,亦是知道他来了。“刘先生小心!”他出声提醒刘伯温,却忘记了刘伯温绝不用他多加操心。
“王将军,收发于心!遇强智取,遇弱强擒!”刘伯温道。
“遇强智取、遇弱成擒!”那么对方是若还是强呢?若对方够强,自己如何挡下这一刀!
刘伯温的一句话,让王小十平白添了许多的信心。他手上力道不变,足下却猛然起脚,踢向了对方的手腕。
这人也沉浸在刘伯温的话中,可他却并不似王小十有这一瞬间的感悟。他只觉得这话深奥,连带着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
王小十一脚踢开了对方的手腕,刀锋彻底被他掌握在手里。而后,他手腕翻动,刀锋一个调转,刀柄被他握在了手心。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走陈姑娘?”刀锋就搭在对方的脖颈上,王小十不相信这人会不说。
却看着,这人仍旧呆呆的,好似还在品味刘伯温刚刚的两句话,而未曾听到王小十的询问。
“说出来留你一条命!”王小十又道,进而手上用力,刀锋都已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待学生看看。”刘伯温赶了上来。“王将军,这人死了!”他手指搭在这人的腕上,好像是在给人诊病号脉。
“死了?我也没怎么样他,就是踢了他一脚啊!”
刘伯温道:“就是因为那一脚。这人像是个死士,肚子里早就吃下了毒药。您这一脚,刚好震动了他的经脉,加速了药力在血液中的流速,这人已经死了!”
王小十看着,这人分明还活着嘛!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唇颤动,鼻子下仿佛还有气。可王小十拿手在他鼻子下面一探,却发现这人已经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只怕下一个眨眼就断了气。
的确,王小十的手才刚刚放下,这人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这真是奇了!天底下还有这种药?这种要命的药!”
刘伯温道:“王将军,天下之大,有什么奇事都不算怪。”
永远也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此时,常有将毒药以植物的叶子包裹,就如后世的胶囊一样。待等外面的叶子被胃液消化干净,毒液就流了出来,进而要了人的命。
另一种则更为神奇的多,且为江湖传言,并无人见过。据说,人一身血液流转,十二个时辰为一个轮回,其中血液的源头被称作“血头”,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流过周身一百零八道穴位。而一些毒药能够依附于“血头”之上,一昼夜的功夫,十二个时辰,“血头”流过全身穴位回到心脏处,将毒液带至心房,从而致人于死命。
这种说法太过新奇,又无人亲眼见过,所以多认为是谣传。不想,今夜被王小十碰到了。
这些都是刘伯温与王小十说的,否则他哪里听过这些?
“这么一来,这种毒药岂不就杀人于无形了吗?”王小十想。若是大军作战,在敌方水源之地投下毒药,十二个时辰之后,全军无故暴毙,岂非是天下致毒之计?
“哈哈……”刘伯温笑道。“王将军,天下之事,莫不和天数。似这样的剧毒之药,配制起来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学生虽不会配制这毒药,却知道,这毒药不单配制不易,而且配制过后不过瞬息的功夫,药力便失。所以说,这些死士服用的药物都是自愿吞服而下,否则岂会那么容易?”
“而且,是药便有药味,这毒药更是如此。而且这药不能活于水中,不能同食物掺杂,更不能酒、茶之类的东西掺杂,只能使人生吞药粉。所以说来,唯有圈养死士之人,才会令死士心甘情愿服下,以免行动之时失手。除此之外若想用此药下毒害人,却是难上加难。”
这下子王小十就放心了。他到元末之后数次面临生死关头,历经一路的劫难,他都一一闯过来了。可他却怕死的糊里糊涂、死的不明不白。
王小十心里一股子兴奋劲儿就别提了。那奇怪的梦,突然暴涨的“功力”,还有这些死士,以及那听起来奇而又奇的毒药。这些都像是为王小十打开了一闪神奇的门。
“王将军!”刘伯温不得不叫他。“我们快些离开,免得惹上麻烦!”说到底,这婺州路治下还在元廷手里,他们毕竟是“反贼”的身份,这里又死了一人,说起来纵然有一万个理由也说不清楚,不如早些躲开。
“那陈姑娘怎么办?”
“学生自有办法!”两个人出了胡同,又见四下无人。那酒铺的掌柜也已经收起了门板,像是觉得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刘伯温和王小十离开这里,就离着不远。他们人绕过这街巷,绕到了那宅子的正门。门上一块大匾,写着“王府”。
可以见得,这户人家姓王,而并非是什么真正的“王府”。
“王将军,刚刚您也见了,那陈姑娘是被那黑衣人从宅子里抬出来的。你说这陈姑娘为什么会在这宅子里?”
王小十道:“或许陈姑娘今夜就住在这,所以他才让我们到巷子外去等她。”
“不错。”刘伯温也道:“所以说,那陈姑娘与这家主人必然有些关系。可现在陈姑娘不见了,这家主人会否着急?”
“当然会着急!”王小十想都不用想的就答道。“可是这大半夜的,或许这家主人还不知陈姑娘出了事啊!”
“这就要亲自去看一看了!”
这家人姓王,早年也是江湖出身。两代人以前,正值南宋羸弱,流民、盗匪四起。借助着一身的功夫,王家的先人闯出了这份家业,才在此处安家落户。
一朝入江湖,终究难脱“贼衣”,这王家与大大小小的江湖人之间还多有着联系。
王家此时的家主尚未过而立之年,当算是一个年轻人。夜色深沉,他却还未睡。他不睡,一家的仆役、用人也难得一个好觉,就都得在身边伺候着。
“事情都办好了吗?”王弼问。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好像是睡袍。若不是被什么事情而耽搁了,他或许已经安寝了。
“都办好了!”管事的答道:“咱们派人毒倒了张定边的马,他们只能求到公子身上。而咱们借给张定兵的马,马蹄铁都是特质过的。根据这马掌所留下的痕迹,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
“张定边武力高强,更兼老谋深算,你们切记要小心。”
“公子,您吩咐了几次了,我们都记下了。”
“不是我啰嗦,实在是张定边不好对付。若非如此,我王某也不至于下作到去绑架一个小丫头!”
院子中,花坛的阴影之下,王小十与刘伯温矮身在这儿。若是换做从前,这么远的距离,屋中那么小的声音,王小十无论如何是听不见的。可这次,王小十就偏偏的听见了!
他这一听,与心中猜想大致相同。“果然是这王家人搞的鬼!刘先生……”王小十叫刘伯温,而身后的刘伯温却是猛的拉了他一把,像是劝着他快走。
“什么人?”屋中的王弼话声突起,人就已经冲了出来。王小十没想到,非但自己的耳朵变灵了,这王弼的耳朵竟也如此的灵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暗入府邸被人家发现,轻则免不了一通口角,重则就是化为了冲突。
“王将军,惹上麻烦了吧!”这些人连张定边都敢去招惹,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你们是什么人?”王弼先问。
王小十答:“过路的人。错过了住处,见这寨子里灯火通明,才来求主人家留宿。”
谎话终究就是谎话,连说谎话的人自己都不相信这些鬼话,又如何能迫使旁人相信呢?
“一派胡言!”王弼当然也不相信。“将这两人拿下!”
“你敢!”王小十手指着王弼。“你敢纵使下人行凶,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王弼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为可笑的事。“这大元朝廷,各地自有各地的王法。在我这府邸里,就要遵从我的王法!”
刘伯温冷眼瞧着。“王将军,没办法,只有强闯出去了!”他情知不会如此的容易。
这时,院子里已满是壮丁,一个个持刀、架棒,只等这王弼一声令下,就要刀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