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就在身边,自己一抬手就能碰到他,这令王小十甚为心安。他倒不是害怕昨晚的梦境,实在是那太过蹊跷,任谁碰上了这种怪事都会觉得不安。纵然刘伯温一再强调那不过是个梦境,可王小十却犹自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若世间真能够有如此真实的梦境,王小十情愿日日沉睡在梦中。
当夜,王小十脱下了外衣,穿着内衬而眠。他仰面朝天,身体自然的放松。刘伯温在其身侧,却是侧卧向里,以后背对着王小十。
闭上眼睛,王小十只觉得一阵闷热。许是这气候的缘故吧!
在这闷热中,王小十呼吸逐渐的低微,进而沉沉的睡去。这时,他又陷入了一阵梦中。
他又梦见,自己的身子漂浮了起来。就悬在半空中。他被吓了一跳,想要开口,却无法出声。他想要碰醒身边睡着的刘伯温,可四肢却动弹不得。就这样,他自觉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起,飘飘遥遥的飞向了屋外,飞出了客栈。
按照方向感指示,他是在一路的向南,行程与他们的目标倒也一致。
王小十由打最初的惊恐,再到后来的淡然,直至现在有了丁点的期待。他万分的好奇,这究竟是何种神秘的力量,竟能『操』控着人的躯体和意志。
这一晚,王小十好似跨越了千里之地。若按照真实的行程来算,他应该早已处在了海面上。可实则却不然。他好似看尽了一路繁花,却又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像是一片朦胧,却又切实存在。
突然,天亮了。鸡叫之后,红日初升,一切又都是新的一天。王小十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梦醒时分。
他如昨日一般,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的睁开。却发现,自己并非如期待般的从这梦中醒来。一切如旧,他正在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向着未知的地域前行。
这下子,王小十真的慌了。深陷如此奇幻的梦中无法醒来,岂非,就要被困死梦境不成?到时,他的身体将会变的如“植物人”一样,没有思想,没有意识。而他,却只能终日在四处游『荡』,纵然思维尚在,却又比死了强在哪里?
那还不如死了!
好在,事情并没有发展到最坏的方向。懵懵懂懂、飘飘『荡』『荡』之中,王小十的耳中传出一阵炸雷,震得人脑仁都为之一颤。
“王将军醒来!”这是刘伯温的声音。随之,一双手掌猛的拍击在了他的后背,使他一时间有了如坠深渊之感。
而后,王小十醒了!
“先生,我这是在哪?”王小十醒过之后就问了这么一句。若真是如梦中那样,只怕他早就“逍遥海外”去了。
“你这是在客栈,在床上啊!”刘伯温笑道。“怎么?王将军又做梦了?”
“我这又是做梦?”
“不妨,将昨夜的梦也和学生说一说,总好过独自猜测。”
王小十也觉得这话有理。“先生,我昨夜梦见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着,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就飞向了南面,一路越飞越快,飞了不下千余里的路程。而后,直到天亮时分,我想着醒来,却怎么也做不到。那股力量托着我,就好像要将我托进地狱里去一样。”
“地狱?哈哈……一世英雄的王将军,竟也会相信鬼神之说。”
“难道先生不信鬼身神之说?”原本王小十也不信。可他自身奇特的经历又要如何解释呢?“先生精通玄门异术,难道也……”
“玄门之术,上合天地之道,岂是寻常的鬼神之说?王将军,所谓梦由心生,只怕王将军的心里是存有某种执念才对吧!”刘伯温道。
“执念?我有什么执念?”王小十想不通。算了,就这样吧。纵然想破了脑袋却也无济于事。反正自己身边有刘伯温在,终归不会让自己深陷在梦中。而且,他心中多少抱有一点期待。他好奇那梦境最后,会将他送到什么地方去。
“天『色』不早了。王将军,若身体还舒适,就早些上路吧。”
天『色』的确是不早了。在梦中折腾了一夜,王小十仍旧觉得神清气爽。也就是这点,才让他心里颇安。“启程吧!”他肚子里甚至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而刘伯温竟也没有要吃早饭,两人就这么空着肚子上路了。
午间,天气越来越热,两人寻了一处背阴的地方停歇了半个时辰,吃了些干粮,喝了口水才继续上路。一路上平安无事,直到晚间两人寻找留宿之处,却因为今日赶路赶的太急,而四周不见镇店。如此,他们只能『露』宿荒野了!
王小十的身子倒是不错。在来到元末之后,他也没少去过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倒是怀疑刘伯温。虽说这老家伙如半仙一般,可毕竟是个文人,身子骨能否禁得住这江南晚间的阴寒?
“先生,看样子我们要留宿荒野了。不知道先生的身子能否受得住?还是,我们再往前行一段,寻个住处再说?”
刘伯温道:“王将军这就小瞧我了!刘某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学。不要说是这江南地面,就是塞北的冰寒,学生也是见过的,又何惧之有啊?”
实际上,刘伯温的年岁比王小十也大不太多,不过他处事沉稳,更兼老气横秋,王小十这才将他当做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对待。
若刘伯温将胡须都去了,只怕看着比王小十还要年轻、精神!“
说定之后,两人就寻个背风之处安置下了。马匹就四处寻些杂草为食,他们两个大活人就升起了火,烤起了干粮。
填饱了肚子,两人将备用衣物垫在身下,闭目休息。
一到了休息的时候,王小十不禁就在担心。他担心自己今晚还会被那样的梦所缠绕。虽然此时并未对他所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可若久此下去,什么人也会被『逼』疯了的!
想到这,王小十不敢睡了。他坐起了身,想找刘伯温再聊聊。却发现刘伯温正背对着自己,想是已经睡熟了。
王小十这一刻才认识到,晚间能够睡一个好觉,是何等的让人羡慕啊!
“王将军!”刘伯温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一样,知道王小十在盯着他看。“王将军睡不着吗?”刘伯温转过了身,却仍旧慵懒的躺在地上。
王小十脑筋一转,随口道:“我是担心先生,是否要多垫几件衣服。我这里,可是带着不少的衣服。”那都是小羽为他准备的。起初他还嫌多,只是不好驳了小羽的好意。现在看来,还是女人家准备东西妥当。
刘伯温没有拒绝。“也好。麻烦王将军了!”
“没什么。”王小十即开了口,就真的从身下的包袱中翻找出衣物。
“王将军,你身下那是……”刘伯温瞧见了他身下的一角。那是一件外衣,一件与众不同的外衣。
“先生问的是这个?”王小十取出了这件特别的衣服。
“以学生愚见,这当是张士诚部兵卒所穿的衣甲吧?”刘伯温的眼睛的确是够“毒”的。这件衣甲内外都被血迹浸透,更兼是在火光下显得十分妖艳之『色』,却不想还是被他给认了出来。
王小十贴身带着这件衣甲,保存用心,却并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当下,他就对刘伯温解释起来。“这是我前番在常州时,与在宜兴城外时所穿的张士诚部衣甲。这上边的血迹,都是那时留下的。”
“学生知道了。但学生不明白,将军随身携带此衣甲的用意。是纪念王将军在宜兴时所留的血汗吗?”
“不是。”王小十从未那般想过。“这衣甲上的血,多是霍长卿那孩子的。他为我而死,被吕珍之子一枪洞穿了胸膛。当时,他的血就染在我这件衣甲上。而后,他将魂游地府之际,拼命的想抓我的衣服,结果他带血的掌印就留在了这件衣甲上。我要记住他。这件衣甲不是我王小十功绩的凭证,而是我欠那孩子一命的凭证!”
“王将军有心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将军能有此心,足见你其『性』至善、至纯。不过,这却非将帅之道啊!”
王小十道:“我不懂什么叫将帅之道。我只知,那孩子原本不用死的。”
“将军节哀!”而后,两人沉默相对,再无言语。就听火焰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两个人则是默默背过了身,各自安睡了下去。
这一夜,王小十睡的很好。前两晚缠绕着他的梦境都已散去,就好似那真的只是个梦。梦醒时分,一切就都过去了。
王小十不禁在猜想,昨夜不曾做那样奇怪的梦,是否因为睡前与刘伯温的那番交谈有关?难道,那怪梦源自心结,而这心结就在于霍天青那孩子的死?
或许,只有这般的解释才能算作是合理。
“王将军,昨夜睡的可安稳?”
“刘先生早。昨夜,小十睡的很好。”
“看样子,王将军是在外征战久了,反倒睡不惯床铺了。不如从今日起,你我每日都『露』宿在外如何?”
“哈哈……就听先生的。”王小十整理身下铺垫的衣物。“不好!衣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