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动静来的突然。就听到陆远的一声叫喊,而后就是一阵的人声、火光攒动,兵刃齐出,打斗声剧烈。
初春虽透着阴冷,可王小十的屋子里却是暖的。他晚间入睡时光着膀子,如今是披着件外衣出来。见到的,是院子里的死尸。
死尸不少,足有十几具。其中多是锦衣卫的军士。这些人都是经由纪纲亲自训练,身手不弱,人也机灵,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守夜。可即便如此,即便是锦衣卫中的精锐,却也难以抵挡这些夜入之客。他们死前,竟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
由此可见,这些杀手都是精锐。
“怎么回事?”
见王小十出来,院中指挥的纪纲快步过来,同时口中喊道:“保护王将军!”
“怎么回事?”王小十又问。
纪纲道:“有人潜入了这宅院,人数大约有二十多人,是直奔这间院落来的。”很明显,这些人对这院子里的布局十分清楚,就是冲着王小十而来的。
“我问的不是这些!”王小十气了。他很少动怒。“怎么死的都是咱们的人?”地上倒着的可不都是自己人嘛!
纪纲道:“小十哥恕罪。这些人太过厉害,咱们的人都不是对手。要不是陆远抗住了对方一击出声提醒,只怕、只怕……”
“把陆远叫来。”
纪纲低着头道:“陆远受伤了。”这陆远是锦衣卫中的一位偏将,是纪纲一手提拔起来的,到隆平府之后一直都是他在负责夜间防卫。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陆远也难脱其责。现在王小十问起,纪纲还以为他这就要问陆远的错呢。
却听王小十说道:“好好救治。陆远有功!”
“您放心。”
王小十又道:“把这些人都留下。实在不行,把弓弩都拿出来。”这一次的隆平府议和,关系十分重大。为防张士诚突然反悔,又怕王小十这里发生意外,朱元璋不单命徐达、常遇春两人驻兵九重山外,更是给锦衣卫的军士配备了弓弩。
当然,为怕引起张士诚部的反感,谈判携带弓弩这件事万万不能漏出去。此刻王小十也是被『逼』急了。眼见自己手下的人拼杀不过,就命纪纲把弓弩取出来。
“小十哥……”
“快去,晚了弟兄们更吃亏了。”
不大的功夫,弓弩手就位,纪纲下令员散开,弓弩齐发。
“快撤!”黑衣杀手中一人喊道。可见,这些人武力虽强,却也害怕弓弩之利。
“放箭!”
弓弩手不多,不过十几人,却善于配合,身后亦有人填充弩箭。一轮抛『射』过后,黑衣人不见死伤,却已撤到院墙跟下。
第二轮抛『射』,黑衣人一批攀上了墙头,一批在院墙内挥舞兵刃遮挡。
第三轮抛『射』,黑衣人尽数攀上了墙头,却有数人口中闷哼,显然是被弩箭『射』中,跌落在了院墙外侧。
纪纲见状道:“去外进院落,务必把这些人都留下。”
王小十也不阻拦。而他却深知,尽管纪纲带人追过去,只怕也留不住人了。这些人身手矫健,远超普通的锦衣卫军士。若不是自己仗了弓弩之力,今夜如何还真就不好说呢!
果然,纪纲带着人忙活到了天亮,追出了几条街,却终究被人跑掉了。弓弩手不负众望,『射』杀了三个黑衣人,纪纲本想着借此追查出这些人的身份,却发现这些死尸的面目都被人毁掉了,根本无从分辨。其中有一个,竟连左臂都被同伴斩下带走,显然是这人左臂上有些独特的标记。
天亮了。尽管宅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王小十却吩咐不许告诉小羽。他希望小羽能够睡上一个安稳觉。
鸡叫破晓,方孝孺陪着王小十。“小十哥,只怕这真是张士诚动了手。这也说明咱们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张士诚已经没有了议和的打算,准备对咱们下手了。小十哥,你还要早做准备啊!”
王小十问道:“你怕了?”
“不怕。我是怕小十哥有什么闪失,你还是带着小羽先走吧。或者,先给徐帅送去个信。”
“事情还没弄清楚,哪能贸然给徐帅送信。战『乱』一起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方孝孺道:“还有什么可调查的。在这隆平府里,除了张士诚还有谁有这能力?更何况昨夜那些杀手对宅院十分清楚,一进来就直奔小十哥住的院落。除了张士诚,谁还能清楚这些?”
的确,这些看起来都像是张士诚所为。可王小十偏偏却认为这不会是张士诚做的。
张士诚也算是一代枭雄,而且这人在史上的名声要比陈友谅好的多。当然,光凭这点猜测,王小十也不足以断定。还有一点可疑的是,如果昨夜的杀手是张士诚派来,他完可以大张旗鼓一点,何必派人悄悄的暗夜杀人。这隆平府是张士诚的地盘,慢说是这十几架架弓弩。纵然是再多,只怕也无法阻挡张士诚的杀心。
凭这点就足以断定,昨夜必不是张士诚的人。
方孝孺仍在啰里啰嗦,劝说王小十早日离开隆平府。而王小十则是一句也没往心里去。他知道,这是方孝孺为了自己的安而考虑。“孝孺,你来隆平府这么久,派你去查一件事情你可能办到?”
“小十哥说,拼死也要办到。”
“哪里有那么严重。我要你去找一下这处宅子原来的主人。”王小十道。
“小十哥是说……”
“对这宅子清楚的可未必就是张士诚!”诚然,这宅子是张士诚为自己选了落脚之处,可张士诚身为“皇帝”,却未必会事事亲为。甚至于,他可能连这处宅院都没来过,又何谈对这里熟悉?只怕对这里熟悉的是另有其人。
“我懂,小十哥我这就去办。”
方孝孺忙的向外跑,王小十在后边叫住了他。“要是沈万三派人来问,就说我受伤了,不见客。”
“哎!”尽管不知道王小十抖的什么机灵,可他还是打听了一句。
昨夜的事情太大了,直接影响到两部议和的可能,王小十做什么事都要慎之又慎。
而后,他又叫来了纪纲。“纪纲,汤帅那里怎么样?”
汤和在浙江。同徐达一样,他这个年也是在军营里过的。
“汤帅?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别装了。大帅都告诉我了。”王小十道:“大帅命你监督各地驻军的动向,这事情也要瞒着我?”
“末将不敢!”纪纲忙道:“末将实话实说。汤帅那里,末将的确派去过人。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末将也是鞭长莫及,始终未曾传过信来。所以汤帅那边的情况我是真不知道。”
“说实话就好。”王小十学起了朱元璋,也要在部下面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不过王小十还算年轻,下颚无须,怎么也威仪不起来。“你派人联络一下南边的兄弟,让他打听一下汤帅那里的情况,看看元廷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征讨张士诚的打算。
“明白。”
“至于北面的张明鉴和元廷大都那里,有咱们的兄弟在吗?”
“末将只负责监督各地驻军,至于旁的事情,想必方孝孺和胡定邦他们更为清楚。”
“好了,你去忙吧。”
“是!”
在之前,王小十湖州之行的时候,纪纲分明就是有了二心,恨不得取王小十而带之。虽然经过朱元璋的警告,以及王小十对他的敲打,令纪纲闲下了不少,也放下了雄心。不过这件事算是给王小十一个警告。今后,他不会太过仰仗手下某一个人,而是要多多培养自己的亲信。
天大亮了,小羽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外。“咚、咚……”她敲了敲门。“小十哥!”
自从定下了婚事之后,小羽这丫头每每见王小十都红着脸,话也说不利索,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听说你一夜没睡,我给您熬了点粥。”小羽手里端着个托盘,上边是一大碗热粥。
王小十心里一暖。他已经习惯了小羽的无微不至。“先把粥放下,我有件事情要你做。”
小羽道:“是不是又要帮你写信?”她笑了。王小十的字是有多烂,他可是十分清楚。
“没错。”王小十道:“给大帅写封信。”小羽放下了托盘,扑开了笔墨。“请大帅帮个忙,让汤帅暂时按兵不动,不要继续给元廷压力。好叫元廷腾出手来对付张士诚。”
“还有,请大帅修书一封送往濠州韩林儿处,打听元廷和张明鉴的动静。”
王小十迫切需要知道元廷的态度,是否真的不打算征讨张士诚了。元廷的态度,决定了这趟议和的可能『性』。而锦衣卫的暗哨发展了一年多,可建功之处却寥寥无几。事急从权,王小十只好动用朱元璋的人脉了!
汤和那里不用说,朱元璋不过一纸书信而已。可韩林儿那里,却要看面子了。不过想来,韩林儿名义上算是淮西义军的统领,而朱元璋是他亲封的吴国公,这点事情他还是能给办到的。
信写好,加蜡封口。“是叫纪纲将军还是叫方孝孺派人送去?”
王小十想想道:“不用他们。去把陆远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