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追问三弟下落,赵廷雷沉默片刻才道:“三弟没有跟我细说,他只说要迁徙去迷达河谷。”
“迷达河谷?”
赵燕骄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名字他非常熟悉。
当年,他为了乌达部落,曾经带兵在这里打了几场恶仗。
军中有报,现在迷达河谷周边草场内,驻有八支联盟部落,小则五十人,大则五百人,分散各处。
以乌达部落的实力,虽然不会被其他人轻易吞并,可要面对人数超过自己三倍的联盟,还是风险巨大。
尤其是乌达部落这些年一直在镇北军羽翼之下,早被狄虏联盟视为叛逆的部落。
如果被联盟发现行踪,肯定要被围攻。
“他这样走,你就答应了?”
赵燕骄目光如炬的盯着赵廷雷,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这是明知小三在送死,还让他冒险前去。
赵廷雷知道自己被父亲猜忌了,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不然如何搅起两边的战争。
好在后路已经留下,要是三弟受困,还有碎金镇可以容身。
见大儿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在利用小三的事实。
赵燕骄闭目长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责备两人的胆大妄为, 只能咬牙道:“若是狄虏人来犯, 狠狠打回去,打进草原。”
只有赶快将镇北军掺和进战事, 才能分担小三的压力。
因为小三那边一入草原就没有沟通,为什么合城之北的平凉堡会被攻击,两人也只能推测。
“儿子猜测,应该是三弟在迁徙途中跟其他部落相遇, 发生冲突……然后那支溃败的部落丢了牲口, 只能劫下平凉堡。”
冬天的草原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失去毡房牛羊马匹, 人是活不了的。
最好的情况就是找到最近的其他部落, 投奔合并成为别人的奴隶。
或者是进入武朝境内,游走掠夺,暂时歇身, 等到开春再入草原。
现在平凉堡的情况,就属于第二种,而且是在引导之下选的方向。
赵燕骄在西北大境二十载,早已经悉知风土民情,这种是最有可能的。
只是小三那边要一路厮杀,不知道损失怎么样。
平凉堡失联是大事,唐英调遣的第一支五百人救援队伍已经赶到堡下。
镇北军在最初几年在西北跟狄虏人打过几场硬仗之后,就呈现了捉猫猫游戏。
狄虏部落本来就是游牧民族, 辽阔草原无边无际, 在这里马程又快,骑兵随时可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烧杀抢掠一番, 又迅速离开。
如此一来,边民损失惨重, 军士也疲于追逐。
镇北军不能再满世界瞎找, 于是在局势稳定后, 就开始兴建卫所、军堡。
所有兵力分解成一条锁链, 将云州边境慢慢圈在其中。
修工事耗费巨大,时间长, 这也导致镇北军军饷的严重不足。
平凉堡是最早建好的军堡之一。
易守难攻的平凉堡表面平淡无奇,这里没有高山大峡, 而是一道沟壑纵横的黄土岭子,卫所就在土岭子的顶端。
若想从土沟往堡上走,需要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半个时辰。
黄土岭上没有高大树木,只要有人认真站在堡内的哨位向下一看,周围两里地的范围都是一览无遗。
再加上呈仰视角度的斜坡,滚木、箭矢、落石都能将冒犯者拒在堡下。
就好像此时的宣威军一样。
五百人的队伍惊魂未定的站在下面,仰望土岭上如同怪兽蹲伏的平凉堡。
上面烽火台的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袅袅青烟像是正张嘴嘲笑的鬼脸。
刚才宣威军佯攻了一次,才爬到一半, 就被胡乱丢下来的滚木撵回来。
“刘总旗!那帮胡子厉害,兄弟们要是硬冲, 肯定会损失惨重。”
领兵的刘宽抿紧嘴唇,心中暗骂不已。
镇北军是吃饱撑的,把一个土岭修得这样牢固, 弄得现在想上都上不去。
他知道想要偷袭是不行了,只能悻悻道:“推后一里扎营,围住平凉堡, 明天天亮再攻。”
平凉堡是用烧制过的土砖砌成,中间夯土,墙体留有箭口,垛口。
堡内可以从垛口观察战况,再投石攻敌。
从下方射上来的箭矢根本破不开防护,反而会被居高临下攻击。
见到宣威军无功而返,只能退下,堡内顿时响起一阵大笑。
一个裹着皮袍,满身膻臭的狄虏男人手提弯刀看着下方啐了一口,又叉腰道:“真是一群孬种,爷爷们十五个人就能摸上来, 宣威军一大群连冲都不敢冲,可惜爷爷准备的一堆石头,没能见到血。”
旁边, 五个衣衫褴褛的武朝男人正拼命搬运着脑袋大的碎石放在墙垛口, 刚刚就是他们丢下的滚木。
而不远处的堡外, 火把的光影中, 人影绰绰一群男女也正在搬送军资。
地上,十多具无头尸体就摆放当中,那些身体上穿的是宣威军服。
寒冬里,尸体流出的血水冻在地上,结成冰渣,再被踩碎,沾得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颜色。
黑夜里,有女人的痛苦嘶叫划破长空,还有浓郁的肉香四下弥漫。
一个狄虏人从不远处的房间里出来,笑着大声道:“这些武朝娘们瘦得跟小羊羔似的,折腾起来都不过瘾。”
话音刚落,一个正捏着弯刀巡逻的狄虏人闻声斥责道:“阿吉,这里不是我们的土地,不是我们的家园,别忘了我们的家人和牛羊还在乌达部落。
武朝人已经打过来,你再不收敛,只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他的话让那个正扎腰带的狄虏人瞬间暴怒:“我会杀了他们,我会杀了那群白狼替阿爹报仇。”
“好,你还知道报仇就好,这些武朝人是我们的奴隶,不是你发泄的玩物,我们还要用他们换牲口。”
此时,周围干活的武朝男人像是没听到,只是将满含怒意的眼睛瞪向地面尸体。
这些人都是平凉堡的军户,几十户人家多数都是因犯罪被发配过来的。
他们恨狄虏人,哪怕知道自己要被当成奴隶用来换牲口,可是他们更恨那些被砍下脑袋的宣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