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杜隆坦惊愕地问道。
“为什么？”奥格瑞姆不慌不忙，只是站起身来，望向山下的黑石营地，“兄弟，你觉得这景色如何？”
此时已经是夜晚，如果在霜火岭，霜狼氏族的成员们已经找一个避风的雪窝，围着篝火睡下了。但当杜隆坦将目光投向山下，他却看到了连成一片的火光——那不是失火了，而是黑石氏族高举的火把和锻炉的火焰，几乎无穷无尽的戈尔隆德矿山给黑石氏族留下了用不完的钢铁和煤炭，而黑石氏族，在开始准备战争之后，便将这份礼物很好地利用了起来，现如今，北方的海湾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工厂，厚重的煤灰已经将这片土地染成了全黑色，就连来来往往的黑石兽人身上都不再是曾经的棕色皮肤，而是和土地一样，变得漆黑了起来。
“有些……可怕。”
杜隆坦看着这幅景象，他忽然有些怀疑，破坏掉田地的真的是暗影议会的术士吗？那拦截了水源，制造堤坝，将戈尔隆德珍贵的水引入熔炉，又大肆燃烧煤炭制造“黑灰”的，不正是黑石氏族自己吗？
“看到这些，你应该懂得不能停下战争的原因了吧？”
杜隆坦转头望向自己的好友，他感觉自己有点不认识对方了，带着无尽的疑惑，杜隆坦道：“不，我不懂。”
“呵……”
奥格瑞姆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杜隆坦的肩膀。
“不，兄弟，你已经懂了，但你在骗自己，你不懂。”
杜隆坦陷入了沉默，不过奥格瑞姆却打开了话匣子，他望着下方的黑石营地，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如果没有耐奥祖的谎言，黑石氏族也不过就是蹲在戈隆山北边海湾和矿坑里的兽人氏族，懂得一点点的锻造技术，能够用简陋的金属武器和盔甲来防御自己，会引下水源，开辟田地养活族人，比其他的氏族要更稳定些，仅此而已。”
杜隆坦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记忆里的黑石氏族，比起其他的兽人更钟情于家园，不会和其他氏族一样到处游荡，而是开辟田地，制造堡垒，坚定地与戈隆硬碰硬的“异类”。
“但当那个谎言传来，大家决定开始向德莱尼开战的时候，一切就都变化了。”奥格瑞姆忽然转头望向好友，问道，“你说，比起德莱尼，黑石兽人实力如何？”
“……远远不如。”
“没错，黑石氏族在部落中算是强大，但比起那些掌握着魔法一样的技术的德莱尼，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为了击败那群蓝皮肤的家伙，黑石兽人开始锻造武器，开启高炉，训练族人。只求把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都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只加强那么一点点的获胜可能。而现在，当我们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的时候，你却说，要停下这场战争？”
奥格瑞姆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讲睡前故事，但是当他的话语以问题做结局的时候，杜隆坦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窒息了。
他忽然想到了鬣蜥人。
这种以矿石为生的奇怪生物有个特别奇怪的特性，它会把自己的身体卷成一圈，然后像轮子一样滚动前进。虽然看起来很好笑，但当鬣蜥人这么做了的时候，它的前进是无法被阻挡的，哪怕是强壮如食人魔，想要拦下滚动起来的鬣蜥，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现在的黑石氏族，在杜隆坦看来，就好像已经开始滚动的鬣蜥人。
奥格瑞姆说的没错，以那个谎言为开端，黑石兽人决定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纯粹的战争机器。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战争，那么黑石兽人自己就会崩溃。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这场战争只是因为恐惧和谎言，到了现在，对于黑石氏族来说，这场战争已经成了不得不打下去的生存之战。
没有人能让黑石氏族停下来。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杜隆坦有些痛苦地对虚空质问，但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奥格瑞姆不能，先祖之魂不能，他自己更不能。
“往好处想想吧，兄弟，”奥格瑞姆安慰道，“你还记得过去吗，我们曾经被德莱尼从食人魔的手里救下来那一次？”
“当然……”
杜隆坦只觉得自己更加软弱了，他甚至不敢直视奥格瑞姆的眼睛。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情，他就会想到之前自己愚蠢的怀疑和恐惧，自己怎么能这么蠢，为了一个谎言，怀疑拯救了自己生命的恩人？
“我对那次经历印象深刻，你想想看，他们耗费那么多的燃料烧水，只为了洗个澡。他们的椅子甚至用金属做腿，而且还很常见。他们的盔甲如此精良，即使技巧远不如我们，却还是能轻松地击败食人魔和戈隆……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们兽人，为什么不能过那样的生活？”
杜隆坦猛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兄弟。
“愚蠢的耐奥祖用一个谎言让我们走上了不归路，但那又如何呢？”奥格瑞姆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友的态度，他站起身来，情绪有些亢奋，“这是一个机会啊，让我们兽人过上德莱尼那样的生活的机会！那些德莱尼坐拥大陆上最肥沃的土地，拥有那样强大的科技，但却如此软弱！而我们兽人已经准备好了战斗，这一战，强大又坚韧的兽人战士一定会和砍瓜切菜一样轻松击败那些软弱的德莱尼！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兽人就都能过上和那些德莱尼一样的生活了！你和我的孩子们，也不用再和你我当年一样，看着德莱尼的城市和生活，只是心生羡慕，但最终还是要回到荒野中去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这是一条不归路！”杜隆坦站起身来，对自己的好友怒吼道，“是啊，我们能战胜德莱尼，那之后呢？看看这里吧，戈尔隆德的土地已经变得没办法生活了，你难道要把塔拉多，纳格兰，影月谷，甚至是这个世界，都变成下面的样子吗？那个时候别说是德莱尼那样的生活，恐怕就连回到我们过去茹毛饮血的日子都成了无法实现的妄想了！”
“怎么会呢？”面对好友的担忧，奥格瑞姆显得十分自信，“塔拉多如此富饶，影月谷如此广袤，当我们拿下这片土地，还能有什么理由继续战斗呢？黑石氏族只是想要这一点而已，一点都不贪心，至于你说的那些未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看来，我在这里就只是浪费时间了。”
杜隆坦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表情十分悲伤。从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互相较量，到处冒险，杜隆坦一直觉得，虽然他是霜狼，奥格瑞姆是黑石，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却要超过各自的氏族成员许多，就像他们互相称呼的一样，是没有血缘的兄弟。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杜隆坦没办法再从奥格瑞姆身上感受到过去的那种心有灵犀的情谊，他只觉得眼前的奥格瑞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他对自己还是那样亲切，虽然他还在用兄弟来称呼自己，但杜隆坦知道，分道扬镳的时候，已经到了。
“原来如此，”奥格瑞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看着杜隆坦，脸上满是失望，“看来，我们可能要成为敌人了。”接着，这个毁灭之锤的继承者忽然又笑了起来，“那也好，从小到大，我们较量了无数次，从来都是不分输赢……这一次，就让我们确认一下，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