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德几乎就要答应他了。
但是就在他想要拥抱那份邀请的时候，心中忽然燃烧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仿佛这样的选择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一样。接着，萨格拉斯之眼也忽然活跃起来，散发出一股精纯的奥术魔力，那股魔力冲上脑门的一瞬间，罗伊德猛地清醒过来，抬眼一看，自己还站在那洞口之前，周围还是宏伟的巨型大厅，哪有什么眼睛，又哪有什么邀请？
“勇士，你还好吗？”
小老头关心的询问在耳边响起，罗伊德转头望去，这些半维库人正围着自己组成一个圆阵，将自己保护在中间。法师心下一暖，答道：“没事，不过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股暗影力量的源头了。”
“找到了吗！”
周围的半维库人都兴奋地喊出了声，但是看到罗伊德的脸色后又都安静了下来。
“这下面应该是有个古神，”罗伊德道，“他的力量应该还受到限制，不算强大，但已经足够影响凡人的灵魂。”
“所以，我们还不能下去，是吗？”
罗伊德点了点头，
周围的半维库人脸上都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小老头更是难过到哭了出来。
罗伊德知道，他们这是痛苦于自己的无力，虽然半维库人拿到后世绝对是强大的士兵了，但在上古之神面前，依旧和虫豸没有一点分别。他们自称提尔近卫，然而面对威胁提尔陵寝的上古之神却毫无办法，即使鼓起了勇气进入了陵寝，也没办法解决问题。
世间诸多不平事，最难过无过于无能为力了。
罗伊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只好装成误解，对这些提尔近卫道：“不要为我担心，这古神奈何不了我，我这就下去把它解决掉。”
说完，罗伊德根本不敢看这些人的表情，直接跳下了洞窟。
洞窟不算深，在羽落术的加持下，罗伊德没用多久就有了脚踏实体的感觉，抬起头看去还能看到上面大厅里的亮光。顺着魔眼所探查的方向走过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让魔眼溃散的深渊旁。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口念着尼采的话，站在深渊前的罗伊德低下头。浓郁的暗影之力已经将整个深渊都染成了深黑色，罗伊德的视线根本无法穿透，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有视线隐藏在那暗影力量之后，用同样小心谨慎的目光观察着自己。
双方就这样互相观察，不发一语。那疑似上古之神的东西也没有和刚刚一样发动什么腐蚀手段，安静得仿佛不像个上古之神。
他看到了什么？
罗伊德不禁这样想着。
“我看到了深渊。”
于是，上古之神回答了他的问题。
罗伊德下意识地把这个回答当成了上古之神的妄言，他看着眼前的深渊，嗤笑道：“仅此而已吗？”
上古之神沉默了，少许，祂再次开口道：“与怪物战斗的人，需要小心自己也变成怪物。之前是我错了，因为我以为你只是凡人，但现在我已经知晓，你，与我，并无分别。当你继续杀戮，我们终将为一同，因此，我只是看着你，仅此而已。”
你这么篡改尼采的话，人家可是会生气的哦。
罗伊德很想这样吐槽，但是忽然间，他回想起古神这句话出自哪里，一股恶寒的感觉猛地窜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接着，法师猛地冲到深渊旁，低头望去，同时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这一次，上古之神没有回应。不止如此，就连罗伊德眼前这深渊里的暗影力量都跟着消退了，只是扎个眼的功夫，刚刚还在不断冒着不祥气息的深渊已经变回了普通的深沟，而到了这个时候，罗伊德才发现这深沟一点都不宽，甚至可以让自己跳过去。
与此同时，对面的景象也显现出来。就好像上面的大厅一样，这里也是一个大厅。但比起上面金碧辉煌的样子，这里已经破败不堪，先不说上古之神在地上直接刨了一条沟，就算是沟对面的地方，也只剩下了残垣断壁，一片灰暗景色。唯有一个巨大的无面者尸体躺在那里，让这里显得不要太过空旷。
罗伊德跳过了深沟，来到那巨大的无面者尸体旁边。
确切的说，这尸体属于一种特殊的无面者，也就是提尔近卫嘴里的克拉西斯。作为无面者中的霸主，虽然还是无面者，但是他们的力量已经无比强大，如果还活着的话，恐怕一只手就能捏死罗伊德这个小废物。
可现在他是个尸体，所以小废物罗伊德就可以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啧啧称奇了。
罗伊德绕了一圈，确认了这玩意的确很大之后，也找到了杀死了它的东西——就在这无面者的脑壳上，一把巨大的，维库人形制的剑深深地插了进去。
罗伊德知道这把剑的名字，斯多姆卡·灭战者。它是索拉丁的佩剑，杀死过无数的巨魔，而且被精灵用魔法强化过。这把王者之剑曾经如此显赫，但如今的它已经饱饮了暗影魔力，浑身上下都渗透出一股让人恐惧的气息。罗伊德能感觉到，这把剑已经快到达极限了，或许用不了多久，被它镇压着的无面者就会复活，而这把曾经的王者之剑，反而会变成无面者手里的利刃，为它所曾经守护的人们带来灾难。
“拿起它，罗伊德。”
艾露尼斯忽然发声。
“为什么？”
“它需要你的帮助，”艾露尼斯的声音有些急切，“快，拿起它，不然就迟了。”
罗伊德有些惊讶于艾露尼斯的急切，不过他本来也是想要来拿这件武器的，于是上前一步，伸手拔出了这把剑。
在握上剑柄的一瞬间，剑上的暗影魔力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冲击罗伊德的身体，但艾露尼斯一反常态，同时也释放出了巨量的奥术精华反向冲击过去。两种力量就这样在这把剑的身上不断拉锯争夺，让那剑看起来忽明忽暗，过了良久，奥术的力量占据了上风，剑上的符文和宝石褪去了暗影的色彩，开始绽放出了奥术的光辉。
“成了。”
艾露尼斯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罗伊德也觉得手上的剑轻了不少，本来应该是双手剑的巨剑在他的手里竟然单手就能够轻松舞动，实在是让人十分惊喜。
“别忙着看你的新玩具，”艾露尼斯道，“那个大家伙要醒了。”
也不用艾露尼斯提醒，罗伊德也注意到周围散逸的暗影魔力在向着眼前这个无面者的尸体上集中。他想要一剑砍过去，但从旁边举起来的手臂挡住了他的攻击，低头看去，那无面者已经睁开了双眼，贪婪的目光正集中在罗伊德手里的灭战者身上，似乎是想要把这武器吞进肚子里一样。
忽然，聚集的暗影魔力猛地爆裂开来，罗伊德迫不得已向后跳开，那无面者也站起来，吼着罗伊德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向着罗伊德冲了过来。
“不要怕，用你的剑砍过去！”
用不着艾露尼斯的提醒，罗伊德已经举起了剑，他战士的那部分在拿到剑之后就被唤醒了，此刻，看着扑过来的无面者，罗伊德的脑海中没有对方那奇怪的样子，恐怖的魔力，庞大的身躯，有的只是一个东西。
它是敌人，我要夺取它的生命。
罗伊德的双眼在一瞬间变得无神，而后精光大爆，就见他举起巨剑，向前踏了一步，接着猛地向下一砸。那无面者刚冲到面前，还没来得及举起手臂，就被巨剑精准地砍到了脖颈上，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力量，向着侧面倒了下去。
无面者似乎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高吼着旁人听不懂的怪异语言，似乎是想要恐吓，又或者是想要求饶，但罗伊德完全听不懂，也不想听。高举着巨剑的法师只是默默上前，然后一剑搠进它的脑袋里，那无面者的动作便停住了，接着瘫软在了地上。
不过，它还没有完全死去，眼睛里还闪烁着嘲讽的光。罗伊德看着它的眼睛，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你只是在重复那个野蛮人重复过的事情罢了，我是不朽的，你这样是杀不死我的！”
的确，真正地彻底终结这个无面者，需要的不是物理上的伤害。它说的很对，即使罗伊德再砍一万刀，它还是能复生。
对此，罗伊德只是笑笑，接着道：“那又怎样？”
然后，在无面者惊恐的注视下，一股强大的吸力抽走了它的灵魂。这个曾经逼迫着提尔自爆的古神爪牙竭尽全力地挣扎着，却毫无办法，癫狂和恐惧的光芒很快就从它的眼睛里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庞大又异质的身躯，以及名为扎卡兹的无面者的一切。
“深……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扎卡兹低声吟诵了一个莫名的词汇，接着，无面者便死去了。
罗伊德最后看了这个倾颓的大厅一眼，收起了巨剑，转身离去了。在跳过那条沟的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某个上古之神的笑声，那声音愉悦至极，似乎是在庆祝，又似乎是在嘲讽。
落在地上的罗伊德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果然，本来已经沉寂下去的深渊再次漾起了暗影魔力。只不过这一次，那魔力的量极少，更像是某个上古之神送来的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与怪物作战的人，终将变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