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苦笑:“大娘子心善,下人们怕吓着您,自然不敢乱传。更何况……”
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康王氏手段狠辣,谁敢乱嚼舌根?前些日子,城南有个说书的,只因在茶楼里提了句“”某高门大户的夫人心狠手辣”,当晚就被人打断了腿……”
王若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起身,却又腿软得扶住了桌沿。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王若与来访,府里的下人们都噤若寒蝉,为何康家的仆从来送礼时,眼神总是躲闪,为何老太太曾意味深长地提醒她,少与康家来往……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大娘子心善,自然是想不到这些事,往后,若大娘子远离了那毒妇,老太太自然会高兴。咱们盛家日益兴盛,可不能被影响了。”
“恕意,你说的对,这次若不是你,我可真是要闯下大祸了……”
“大娘子放心,那康王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自会有她的报应。”
王若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木质的纹路硌在指腹上,微微发疼。
刘妈妈见她神色恍惚,轻声道:“大娘子,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王若弗缓缓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刘妈妈,你说……若她真做了这些事,为何无人去报官呢?”
刘妈妈苦笑一声:“大娘子,康家背后站着谁,你难道不清楚?”
“大娘子的兄长,虽说官职不高,可老太师配享太庙,关系还都在,有老太太在背后,那位自然没有一点顾忌。”
“你是说母亲?他做了那么多事,母亲竟也容得?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啊?”
“我的大娘子啊,老太太对她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太太也会去给他摘下来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王若弗猛地攥紧了窗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是啊,寻常百姓哪敢招惹?即便真有人豁出命去告,只怕状纸还没递上去,人就已经“病逝”在牢里了。”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康王氏来盛家时,曾轻描淡写地提起:“最近总有些刁民闹事,就该杀一儆百才好。”
当时她只当是闲谈而已,如今想来,字字带血。
“大娘子,老奴说句僭越的话……”
刘妈妈犹豫再三,终是低声道:“康王氏那样的性子,对你亲近,未必没有缘由。”
王若弗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你想想,这些年,康家从盛家借走了多少银子?大娘子的陪嫁庄子,主君的官场人脉,甚至……”
刘妈妈声音更低了:“连大姑娘、五姑娘的婚事,她都插过手。”
她在一点点蚕食盛家,王若弗顿时浑身发冷。
她终于明白,为何康王氏总在她面前夸赞华兰贤惠,又为何屡次提议将华兰许给康家的表亲。
而后,原本她与嫂子王氏商议好了,看中了娘家侄子,想把如兰嫁过去,王若与转身就去求了王老太太,将自己的女儿康元儿嫁过去。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当成了棋子。
“砰!”
一声巨响,外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王若弗一惊:“外边怎么回事?”
彩环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娘子,是、是主君回来了……”
话音未落,盛紘已经大步跨进门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扫了一眼屋内,目光在刘妈妈身上顿了顿,冷声道:“这么晚了,还在嚼什么舌根?”
王若弗强自镇定:“官人,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盛紘没答话,只是挥了挥手,刘妈妈连忙退下。
待屋内只剩夫妻二人,他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重重拍在桌上。
“你自己看!”
信纸已经皱皱巴巴,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王若弗看了一眼——那是康王氏的笔迹。
王若弗越看手抖得越厉害,信中提到的事,便是她用药毒害老太太的事,但却是一封匿名信。
“真是反了天了,你这个大娘子,做的可真是好,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老太太的身上,敢毒害长辈……”
“官人恕罪,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我……也是让我那姐姐给骗了,我不是真的要对老太太下手的……”
王若弗哭的稀里哗啦,话都说不清楚了。
刘妈妈听到动静,顾不上其它,冲进来便跪在了盛纮旁边。
“主君明鉴,我们大娘子是个心实的,她绝对想不到那样的办法,更别说去害老太太了,她都是让康王氏给骗了。”
“你这话我倒信,我这个大娘子什么脾气,我还是知道的。”
“官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往后再不与她来往了。”
“幸而母亲没事,不然,你就是谋害尊长,那是要被流放的。往后,你让孩子们怎么办?要将盛家置于何地?”
“官人,我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往后不许再跟康家的来往,老太太说了多次,你楞是没听进去一句。”
“这次真听进去了,往后我再也不让她入盛家的门了,我……我也不去找她了……”
盛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拂袖离去。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卫恕意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她指尖轻轻敲着檀木案几,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王家那边怎么样?”
“那王氏原本就恨毒了她那个小姑子,因着康家的那个女儿,两人生了嫌隙,那康家的对王氏几次动手,除了王老太太,王家怕是没人会护着那疯妇了……”
“那就去,让那些不敢开口说话的,都多说说,越详细越好。”
“你去把妆匣最底层那对鎏金镯子取来。”
小蝶手脚麻利地捧出镯子,却见自家大娘子看也不看,直接连匣子推给了她:“明儿个你亲自走一趟,送给那西城胭脂铺的李娘子。”
小蝶心头一跳,那李娘子,正是三年前被康王氏逼得悬梁的绣娘姐姐。
“让她帮我做一件事!”
三日后,王家后院。
康王氏正对着铜镜试戴新打的点翠头面,忽听得外间一阵骚动。
“大娘子!不好了!”
一个嬷嬷慌慌张张冲进来:“衙门、衙门来人了!说有人递了状子,要状告您……”
“啪!”
茶盏砸碎在地上,康王氏猛地站起身:“谁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衙门告我?”
这一次,递状子的可不止一人。
城南卖豆腐的老汉,说他女儿被康家强纳为妾,不到半年就“病逝”了。
西巷的寡妇,举着血衣哭诉儿子因欠康家印子钱被活活打死。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人证物证,连当年被压下去的案子也全都被翻了出来,一时之间,流言纷纷,已经惊动了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