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电视台的直播车刚驶出青林镇地界，三辆满载村民的农用三轮车就堵在了镇政府门口。陈凡推开办公室窗户，看见炊事班长老赵正举着铁勺拦在台阶前，围裙上沾着的蛋花汤还在往下滴。
\"陈书记，他们说要讨个说法！\"办公室主任老李攥着值班记录本冲进来，纸页边沿被汗浸得发皱，\"东沟村二十几户人家的井水突然泛红，今早洗菜时连萝卜都染成胭脂色了！\"
陈凡的钢笔尖在台历上戳出个墨点，8月15日那栏还记着\"省环科院验收组入驻\"。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经过值班室时听见内线电话在响，来电显示是县委督查室的号码。
\"乡亲们稍安勿躁！\"陈凡跨过门槛时踩到半截烟头，皮鞋底在青石板上打了个滑。东沟村的王会计挤在最前面，手里晃着个矿泉水瓶，里头的液体像稀释的血浆：\"您瞅瞅！咱村七口老井全成这模样了！\"
唐明德的白大褂从人群后头闪出来，他刚在河岸采完样，防护靴上还沾着河泥：\"初步检测是铁锰超标，但颜色不对......\"话音未落，王会计突然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印着巴掌大的红斑：\"俺家娃儿今早起来浑身发痒！\"
镇卫生院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陈凡瞥见车身上新贴的\"汞中毒定点医院\"标志。他扶住快要歪倒的铝合金展架，上面\"环保治理示范镇\"的喷绘还没干透：\"老李，马上通知各村启用应急备用水源！唐教授带人去东沟村取样！\"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省报的银色采访车不知何时绕回镇口。戴金丝眼镜的记者正把话筒往王会计嘴边凑：\"听说污染治理弄虚作假？\"陈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认出这是郑永明视察时跟在后面的随行记者。
\"这是应急指挥部电话！\"陈凡扯下公示栏上的通讯表塞给记者，\"有任何疑问我们全力配合调查！\"他的余光瞥见老赵在后厨窗口拼命招手，案板上摆着今早送检的蔬菜样本——茄子表皮渗着暗红色汁液。
东沟村的土路上，三轮车压过雨后泥坑溅起污水。陈凡的皮鞋陷进泥里，听见唐明德在井口惊呼：\"氧化还原电位异常！\"检测仪的蜂鸣声里，老井石壁上滋生的暗红色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这不是普通红锈。\"唐明德的镊子夹起苔藓样本，\"菌丝结构类似St-109的变种......\"他的防护手套突然被腐蚀出个小洞，陈凡的手机同时震动，省环科院的短信跳出来：\"验收推迟，疑似发现新型污染源。\"
回镇路上，陈凡的公务车被县环保局的车队截停。带队的马副局长摇下车窗，鼻梁上的墨镜映着乌云密布的天：\"陈书记，群众举报你们伪造监测数据。\"他的手指在举报信复印件上敲了敲，落款处按着十几个鲜红手印。
镇政府会议室里，投影仪将东沟村井水检测数据投在幕布上。陈凡注意到铁含量数值每隔十分钟跳涨一次，而马副局长的茶杯在桌面留下个圆形水渍，正好盖住\"郑永明\"的签名批文。
\"我们要封存全部治理档案。\"马副局长掏出封条时，钥匙串上的莲花挂件晃得刺眼。陈凡突然起身按住档案盒：\"根据《环境信息公开条例》，镇级政府有权保留......\"
走廊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宣传科的小刘冲进来：\"省台的直播！\"会议室的液晶屏上，东沟村的老井正在特写镜头里咕嘟冒泡，血色水花溅到记者的话筒上。滚动字幕写着：\"示范镇变污染镇？\"
陈凡抓起座机拨通水务局：\"老孙，立即切断东沟村地下管网！\"听筒里传来哗啦水声，老孙的嗓子像灌了沙子：\"陈书记，备用井里也冒红水了！\"
唐明德撞开门时，白大褂上沾着不明黏液：\"是噬铁菌变异体！这些微生物在分解输水管道的镀锌层！\"他的平板电脑上，三维模型显示菌群正沿供水网络呈放射状扩散。
暴雨倾盆而下时，陈凡站在防汛指挥部看全市供水管网图。红色标记从东沟村向外蔓延，已经逼近邻镇的饮用水源地。省防总的视频会议窗口突然弹出，郑永明的虚拟背景是机场贵宾厅：\"小陈啊，省里决定派专家组......\"
陈凡的钢笔尖戳破图纸，墨迹晕染开像蔓延的血迹。他注意到郑永明身后的电子屏闪过\"莲花实业中标省供水改造工程\"的新闻标题，日期是三天前。
深夜的实验室里，紫外线灯照得菌种培养箱泛着诡光。陈凡看着唐明德往血红色菌落滴入试剂：\"这种变种菌的代谢产物含有苯胺衍生物，接触皮肤会产生......\"
\"陈书记！\"派出所长浑身湿透闯进来，\"王会计带着村民去堵高速路口了！\"对讲机里传来国道的嘈杂声，混着\"我们要干净水\"的呐喊。陈凡抓起雨衣往外跑，公文包里滑出半张被烧焦的图纸——边缘残留着莲花水印。
应急指挥车在暴雨中颠簸，车载电台正播送省专家组的抵达信息。陈凡抹去挡风玻璃上的水雾，看见前方路障横亘，王会计站在装载机铲斗里举着喇叭：\"今天不给说法，谁也别想进出青林镇！\"
\"老王，你儿子在卫生院需要静养！\"陈凡跳下车时雨衣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别着党徽的衬衫。王会计的喇叭晃了晃，装载机的引擎突然熄火。唐明德趁机举起检测仪：\"大家看！菌群活性在减弱！\"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雨幕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陈凡的皮鞋陷进泥里，发现柏油路面滋生出暗红色菌斑，正顺着排水沟往农田蔓延。老孙的水质监测仪突然报警：\"ph值跌破4.0！\"
\"立即疏散下游三个村！\"陈凡对着对讲机吼，雨点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通讯录。马副局长的车却在此刻冲破路障，车窗里飞出盖着公章的停产令：\"奉上级指示，青林镇全域停水停业！\"
陈凡攥着停产令冲进防汛指挥部时，省防总的视频信号突然中断。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他看见大屏上的菌群扩散图与二十年前的鑫隆排污管网完全重合。档案柜底层，1998年的防汛日志正诡异地自动翻页。
\"陈书记，地下管网压力异常！\"老孙的监测仪屏幕炸开火花，\"菌群在分解混凝土结构！\"唐明德的白大褂飘进指挥部，手里举着变异菌株培养皿：\"它们需要酸性环境，投撒石灰粉能......\"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打断了他的话，指挥部的地面突然塌陷半米。陈凡抓住文件柜才没摔倒，裂缝里涌出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刺鼻铁腥味。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镇中心广场的地砖正在成片隆起。
\"启动三级应急响应！\"陈凡对着全镇广播喊话时，橱窗玻璃映出他满是泥点的脸。街角的药店突然发生哄抢，玻璃碎片混着消毒水在地上流淌。卫生院的救护车被堵在巷口，担架上的张树根正在撕扯约束带。
省专家组的直升机降落在中学操场时，陈凡正带人往裂缝里倾倒石灰粉。白烟腾起的瞬间，郑永明的秘书撑着黑伞走近：\"陈书记，专家组要听取单独汇报。\"伞沿水滴落在他递来的保密协议上，甲方是莲花实业。
深夜的隔离病房里，陈凡看着昏迷的张树根。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长鸣，少年手臂的银斑开始褪色，床底却悄然滋生出血色菌丝。唐明德冲进来时，防护面具上结着层冰霜：\"菌株在零下二十度恢复活性！\"
陈凡摸到窗台残留的石灰粉末，突然抓起对讲机：\"通知冷库准备液氮！\"他的皮鞋踩过走廊水渍，倒影里隐约现出莲花状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