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陈凡站在观察窗前，看着护士调整周大强的呼吸机参数。监护仪上的绿色波形突然剧烈抖动，主治医师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陈凡瞥见病历夹里夹着半张泛黄的体检报告——1999年4月的血铅检测值，与现任某位领导半年前的疗养院体检数据形成诡异的倍数关系。
“病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红信封’。”护士长压低声音，口罩上沿露出的眼睛瞥向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陈凡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迹在“红”字最后一划突然洇开，形成与二十年前某次矿难抚恤金发放表上相同的晕染痕迹。他的余光注意到，斜对面的清洁工正用拖把在瓷砖上画圈，水渍扩散的形状与污染带卫星图上的等高线惊人相似。
省纪委张组长的皮鞋声在走廊炸响时，陈凡恰好翻开最新版的《河湾镇志》。1998年大事记条目下的空白处，有钢笔涂抹后又刮除的痕迹，紫外线灯下显露出“荣盛”二字的草书轮廓。张组长递过来的询问笔录上，周大强歪扭的签名与二十年前某份安全生产责任书的签字笔顺完全一致，最后一笔的拖痕恰好指向笔录边缘的某个询问警员编号。
荣盛集团总部二十三层的会议室冷得像冰窖，刘总把雪茄灰弹在境外审计报告上，火星溅到离岸公司注册代码时突然爆出几点蓝光。“陈书记，我们每年光环保税就交这个数。”他的金表在投影幕布上投下细长阴影，恰好遮住某份环评报告中镉含量超标的检测数据。财务总监的鳄鱼皮鞋尖无意识地踢着保险柜，柜门缝隙里露出的半截跨境汇款单，水印图案与矿工子弟小学废墟中挖出的工资条防伪标识形成镜像对称。
陈凡的钢笔“无意”滚到文件堆边缘，摄像头拍到财务总监正在删除的邮件截图——发件时间与三年前某次防汛演练的特批文件签署时间仅隔七分钟。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飘落纸屑，在紫外线下拼出半枚残缺的电子章，缺口形状与二十年前安全生产许可证的审批签章完全吻合。
“刘总，1998年进口的那批德国通风设备，海关单证还在吗？”陈凡将县档案馆调出的设备清单推过桌面，某行手写批注的墨水光谱分析结果，与现任住建局局长私人印章的印泥成分高度一致。他的手机在裤袋震动，匿名彩信里的老照片显示，某辆货车的车牌号与现任某位领导专车的前任牌照完全相同。
东沟村废弃小学的操场上，十几台检测仪器同时发出蜂鸣。技术员小赵的防护服在辐射警报灯下泛着冷光：“陈书记，这里的伽马射线值超标三倍！”他的地质钻探机突然卡住，带出的岩芯样本里嵌着半块锈蚀的金属铭牌，编号尾数与荣盛集团某份设备报废清单上的序列号连号。几个村民围过来时，陈凡注意到人群中戴鸭舌帽的男人转身疾走，那人左腿微跛的步态与三年前矿难幸存者名单中某个被标注“失踪”的矿工体貌特征完全吻合。
老村医的搪瓷缸重重砸在课桌上：“当年我就说这水不能喝！”缸底结的绿色水垢在x射线衍射仪下显出与矿道支护架锈蚀物相同的晶格结构。陈凡的执法记录仪扫过墙角的儿童涂鸦，画中“吃人山洞”的獠牙形状与污染源三维建模图上的裂缝轮廓严丝合缝。突然，窗外传来挖掘机的轰鸣，李国富镇长带着工程队出现在校门口，推土机的铲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县委紧急常委会的吊灯晃得人眼花，王书记的保温杯在污染治理方案上拖出水痕。“陈副书记要讲政治规矩！”他的钢笔尖在“跨级申报”四个字上反复画圈，墨迹渗透纸背形成与地下水流向图相似的放射状纹路。文件柜玻璃映出机要秘书正在碎纸机前操作的身影，半片印着“特急”字样的会议纪要残页在入料口蜷曲成团，纸屑飘落轨迹与空调出风口的气流形成漩涡。
陈凡将加密U盘插入投影仪，地下水流三维模型与二十年前的矿道立体图在幕布上完美重叠，红色污染带如同血管般缠绕着现任某位领导祖宅的地基坐标。李国富镇长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的茶渍在强光下显露出与账册残页相同的褐黄色素成分。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省环保厅的监测员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东沟村辐射值突破临界点，必须立即疏散！”
跨江大桥维修段的探照灯刺破雨幕，陈凡的雨靴踩进尚未凝固的水泥墩。地质雷达屏幕上突然跳出异常波形，桥墩内部两米见方的空洞轮廓，与荣盛集团废弃矿井通风井改造图纸上的标注完全一致。技术员小赵的取样器带出混凝土碎块，显微镜下可见金属碎屑的晶格排列与矿工安全帽残片的金相结构如出一辙。
手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匿名彩信里的监控视频截图显示，某辆黑色轿车正驶入市立医院地下车库。陈凡将照片放大到像素极限，挡风玻璃上的通行证编号与三年前防汛会议的特批证件连号。视频第47秒，后座人影抬手整理领带的动作，与二十年前安全生产会议合影中某位领导的肢体习惯形成镜像。
凌晨三点的镇政府大院笼罩在雨雾中，陈凡推开值班室窗户的瞬间，夜风卷着碎纸机里飘出的纸屑扑在脸上。某片残纸上“矿井封闭令”的签发日期，与周大强苏醒后反复念叨的“腊月二十三”形成诡异的时间差。他摸出震动的手机，市三院护士的语音留言夹杂着电流杂音：“病人又昏迷了，但枕套里发现了这个……”
窗外的雨声中突然混入引擎轰鸣，两辆省纪委的黑色轿车碾过积水停在大院。张组长下车时，风衣下摆露出半截档案袋，封口处的火漆印与二十年前某次机密会议的文件封印残缺部分完全互补。陈凡的钢笔在值班日志上顿了顿，最后一滴墨水在“特情记录”栏洇开，形状与污染扩散模型上的最新监测点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