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货运码头的铁皮顶棚,积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倾泻而下,在陈凡的雨衣上溅起细密的水花。三辆越野车的远光灯穿透雨幕,将仓库门前的空地照得雪亮。陈凡的后背紧贴着集装箱冰凉的金属壁,执法记录仪的红色指示灯在雨衣下若隐若现。张明的声音裹挟着雨声传来:“陈副书记,跨区域执法需要县里开具的协作函!”
“张队长不妨先看看这个。”陈凡从防水文件袋抽出省环保厅的复函,纸张边缘的防伪纹在车灯下泛着幽蓝。他的皮鞋尖踢开脚边的木箱碎片,露出内层印着“荣盛建材”的封条——与冷库金属箱的物流单号前八位完全一致。
年轻科员怀里的检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张明的对讲机同时响起:“省巡视组车队已抵达河湾镇界!”暴雨声中,陈凡捕捉到仓库深处传真机吐纸的细微响动。他借着弯腰捡文件的动作,将微型摄像头别在集装箱缝隙,镜头正对二十米外那台老式传真机。
河湾镇党政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吹不散凝滞的空气,陈凡将连夜整理的污染分布图铺在椭圆形会议桌上。镇长李国富的紫砂杯重重磕在“生态公园规划图”上,溅出的茶渍恰好染红了第七处辐射超标点:“陈副书记擅自调用省检测站设备,这是越权!”
“这是东沟村七十三位村民的联名信。”陈凡从公文包取出按满红手印的信件,最末页的签名栏里,周海平缺指的左手掌纹清晰可见。他的激光笔红点停在投影幕布的卫星图上,生态公园奠基坑的坐标与二十年前矿难塌方区误差不足百米。
列席的环保所长突然剧烈咳嗽,白大褂口袋里滑出的药瓶滚到陈凡脚边。瓶身标签的批号在紫外灯下显影出暗纹,与冷库试剂管上的销毁标记前四位相同。陈凡俯身拾药瓶时,袖口的纽扣摄像头扫过所长颤抖的指尖——那上面沾着的红色晶体正与无名尸指甲缝提取物光谱重合。
深夜的镇政府档案室,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旋转。陈凡的放大镜停在1999年河道整治会议纪要的夹缝处,某页被咖啡渍浸染的附件上,“临时排污渠”四个字的墨迹比正文深三分。李婷的镊子夹起半张霉变的硫酸纸,透光可见的坐标连线将七个自然村圈在其中。
“陈书记,省档案馆调来的原始图纸!”小赵撞开门时带翻了档案架,泛黄的《河湾镇地下管网总览图》铺展开来。陈凡的指尖抚过图纸某处修正带覆盖的痕迹,紫外灯下显影的铅笔线与现任某位领导在晋升公示材料上的签名倾斜角度完全一致。
突然断电的档案室里,应急灯绿光中浮现出门卫老孙佝偻的身影。他的橡胶靴底粘着的红泥在紫外灯下泛着荧光,与奠基坑超标点的土壤样本检测报告中的放射性元素配比严丝合缝。
荣盛公司会议室的落地窗外,塔吊臂在阴云下划出凌厉的弧线。刘总摩挲着金表表链,将环评报告推过镜面会议桌:“陈副书记应该不想耽误县里重点工程进度吧?”他的皮鞋尖有意无意踢到桌下的保险柜,柜门缝隙露出的半截文件袋上,省专家组的公章水印正在中央空调的风口下逐渐晕开。
“刘总认识这个吗?”陈凡从手机调出2003年矿井改造验收会照片,放大某个验收专家腕表的反光区域——表盘内侧刻着的英文花体字正是刘总留学时的惯用签名体。投影仪突然黑屏的瞬间,他的钢笔帽“无意”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环评报告某页洇出个问号形状的污渍。
东沟村卫生所的消毒水味裹挟着蝉鸣,陈凡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被老村医拽得变形:“当年那些药,吃得人浑身起红疹子!”老人的烟嗓裹着痰音,从铁皮柜底层摸出个泛黄的药瓶。手机扫码显示该批次药品早在2003年7月15日就被紧急召回,而物流系统的追踪记录显示,最后签收人竟是当年参与事故调查的某位专家。
周海平缺指的左手突然拍在问诊台上,防护服碎片从指缝漏出:“这上面的质检章纹路,和现任工商局长的私章一模一样!”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的红晶石碎屑,在阳光折射下与药瓶标签的防伪涂层产生相同色度的反光。
县委组织部的谈话室飘着龙井茶香,王书记的保温杯在桌面拖出水痕:“年轻干部要学会着眼全局。”他的钢笔尖在干部调整方案上停顿,陈凡的名字被红框圈在“建议平调”栏。窗外的乌云突然遮蔽阳光,投影在文件上的树影恰好遮住“河湾镇”三个字。
陈凡的手机在裤袋震动,匿名发来的视频文件里,二十年前的矿井安全员正在往通风管道灌注银色液体。视频第1分07秒,监控画面左上角闪过半张工作证,姓名栏的褪色字迹与现任某位领导的提拔公示照片背景中的工牌残影完全吻合。
暴雨夜的跨江大桥路灯昏黄,陈凡的公务车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净区。后视镜里,三辆未挂牌的越野车突然加速逼近,远光灯将桥面照得雪亮。导航自动跳转到匿名发来的新坐标,终点是废弃的化工厂旧址。
急转弯时后备箱里的木箱撞开后盖,二十年前的安全生产责任状散落出来。最上面那张的签名栏上,早已离世的矿长笔迹正被雨水浸染,墨迹洇开的形状与现任某位领导的档案笔迹鉴定报告中的运笔特征如出一辙。陈凡的执法记录仪镜头扫过桥墩某处,新鲜的刮擦痕迹里嵌着的铝合金碎屑,与冷库木箱锁具残片的材质检测结果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