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说自己的儿子,本宫觉得你更可怕些。”
隔着一道牢门,两个人均落在阴影里,气氛虽平静,却总带着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蔡氏本名蔡汝珍,若不去想她那疯魔的举动,仅从她的外表来看,是个极美的女子。
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面带笑容,仿佛画里走出来的观音。
她听到闻笙的话,依旧是笑,看起来并不在乎闻笙的评价。
“殿下年纪还小,不懂的事太多了。命一旦定下便不可更改,若是有人干预,就不是一个人的灾了。”
闻笙缓缓走出来,面上是毫不掩饰嘲弄:“别给本宫打这些谜语,什么命什么灾,在本宫这里命是自己的,若是有人想要拿,本宫定叫他先拿出命来才好。”
蔡汝珍浅浅的笑着,视线在闻笙脸上扫过,怜悯道:“可惜了,殿下这风华正茂的年纪。”
听她这诅咒的口吻,闻笙顿时拉下了脸:“本宫敬你是宋引玉的母亲,给你留些体面。”声音倏尔冷肃下来,像是警告般低语:“但本宫不是什么慈善的人,谁都能糊弄。”
蔡汝珍摇了摇头,不讲话了。
闻笙又靠近了些:“全能教教给你什么本宫不知道,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你这个母亲面慈心狠,人面兽心,并非善类。”
蔡汝珍充耳不闻。
她生得好,宋引玉一大半的漂亮遗传自她,面对这样一张脸,说实话闻笙很难恨起来。
她又想不通了,到底是为什么一个母亲要连杀自己的孩子三次呢?仅仅因为全能教说了什么命运、什么不祥这样的话吗?
“你爱你的孩子吗?”
蔡汝珍缓缓睁开眼,眸底隐有光。她没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反应让闻笙的直觉立刻起作用。
也不需要个答案,闻笙很快就猜到,她很大概率是不爱宋引玉的。
杀一次可以理解为被洗脑,杀两次可以理解为早已深陷泥淖,没有出路。
可是连着对自己的孩子举起三次屠刀,次次让他逃过,非但没有忏悔,反而若无其事的在牢里写作、与她聊天,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压根没有在意过这个孩子。
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不爱宋引玉的呢?
是加入全能教之后?还是……
闻笙垂下眼眸,手指绞住衣角,心脏忍不住为接下来的推测而发沉。
还是说,她就没有爱过呢。
“有些人生来就是个错误,我给他生命是错误,那么我纠正这个错误就好,爱不爱他不重要。”
蔡汝珍扬起嘴角,轻轻靠在椅背上,眼神忽然变得缥缈,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错误,不该出生的人,不该死去的人,不该去爱的人,不该放手的人。那么多错误,如何能就这样放着呢。”
“你凭什么说这些是错误?”闻笙打断她的回忆:“谁可以出生、谁应该去死,这种事情是谁给你定的标准?定这个标准的人凭什么就认定自己是对的?”
蔡汝珍眼神一顿,眼珠子缓缓转动,瞄准闻笙,扑簌扑簌的灯火光在她眼眸中闪烁,衬的她观音似的脸阴气森森。
闻笙见她答不上来,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宋引玉的父亲是因为什么过世的?”
关于自己的家庭宋引玉讲的很少,他父亲在他十八岁那年就因意外过世了,具体他没有多讲,闻笙也不好深问他的伤心事。
本是想要换个话题多挖挖有用的信息,没想到闻笙刚问完,原本平静的女人忽然就冷下了脸——太明显了,一个一直面带微笑的人突然没有表情,再配上昭狱阴森的环境,看起来还是很惊悚的。
闻笙敏锐的察觉到蔡汝珍的不悦,她也直接的点了出来:“不高兴了?为什么?本宫只是问……啊,提到宋引玉的父亲让你不高兴?”
随着她的试探,蔡汝珍表情越发显得冷硬,胸口起伏越来越大。
如果说她之前是一面看不出深浅,永远平静的湖,那么宋引玉的父亲就是一颗投进湖里的石子。
蔡汝珍一直装得神神叨叨的,现在竟然破了功。
“为什么这样看着本宫,本宫说错什么了吗?”闻笙再度逼近,死死盯着她:“难道说,他父亲的死也和你有关?”
对面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眼神也越来越阴沉,连装都不装了。
看来火还不够,闻笙挑起眉,音调浅而轻,刻意营造出八卦的轻佻:“还是说,你也不爱你的丈夫?”
“住口。”
蔡汝珍的声音不高,她说得很克制,但配上她的表情,闻笙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这道门,眼前轻声细语的女人一定会扑上来掐死她。
“凭什么?你管你儿子的生死就算了,现在还想管本宫说话的自由?”闻笙轻笑,迈开步子往旁边走了几步,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闲聊一般:“生什么气,你杀人都不忏悔,一聊到你的丈夫就这么激动,难道说他的死和你真的有关系?”
闻笙是懂得什么叫杀人诛心的,一旦捏住了蔡汝珍的要命处,就猛猛刺激,效果非常好,毕竟一直云淡风轻的人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刺激的不轻。
闻笙仿佛看不见一般在门口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测。
“你不在乎你的儿子,对女儿也很淡,那天把你押走时你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却独独提到你的丈夫就这般激动。”
闻笙停了下来,观察她的表情:“你恨他?”
蔡汝珍猛地冲到她面前,双手握住栏杆,面部肌肉因为激烈的情绪而细细颤抖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很凶狠——是的,凶狠,完全不符合她外表的眼神。
“你爱他吗?”
“住口!”
蔡汝珍再也忍受不了一般低声咆哮起来,所有的优雅端庄全部都被撕碎,露出了非常割裂的模样,仿佛走火入魔了似的。
闻笙没再说话,凤眸微眯,细细地打量着她。
看来宋父就是突破口了。
两双眼眸之间火花带闪电,无形之中来回交锋,谁也不落下风。
明明很柔弱的人出乎意料的强势,闻笙把她的神态观察了个完全后,忽而往她身后的桌子上转了一圈,率先收回视线。
“蔡夫人,虽然你可能听不进去,但本宫还是想告诉你,去信玄而又玄的命理之言,注定一场空。”
蔡汝珍依旧死死的瞪着她,似乎还沉浸在那股莫名其妙的敌意里。
闻笙耳尖动了动,朝着刀卫把守的地方看去,风雨刚好停下脚步,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闻笙收回目光,留下一句保重,抬脚离开。
坐回到方才的房间里,闻笙打开风雨整理的消息,一一看了起来,越看,表情越耐人寻味。